兩人針鋒相對,誰都不服誰,不管郭嘉心裡怎麼重視和忌憚呂嫺,口頭上卻是怎麼都不能輸的,這叫輸人不輸陣!
兩人對視着對方,陳宮眯了眯眼睛,道:“那就拭目以待!”
女公子是什麼樣的人?連陳宮如今也看不太透。說她有章法,她是有章法,說她沒章法,她也的確是無厘頭的一個人,有時候行計,真是亂來,然亂拳打死老師父,正面戰場上,她就是敢那麼幹?!誰又料到了?!
對她,陳宮有時候也是全無頭緒,看不透的,郭嘉便是天縱其才,也未必可與她相比。
郭嘉是算無遺計。
然而他陳宮也不是好惹的。便是女公子偶有遺漏之處,他陳宮也會查缺補漏,作爲輔助。
郭嘉看出來他立志於此,便笑道:“公臺比之以往,多了絲辛辣!”看來是立志輔佐她的了。能放棄驕傲,讓陳宮甘心做其左右手的人,想來定有本事。
陳宮看郭嘉深深的笑了,便起身往外走。
郭嘉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出來,笑道:“可惜啊……”
可惜若是父女二人終有一日要離心……
陳宮心照不宣,自然知道郭嘉可惜什麼。他卻只是一笑,以往他也一樣擔心過,可是他漸漸明白,呂嫺不是爭權不肯相讓之人,而呂布也絕不是曹操那樣狠辣之輩。
這對父女啊,彼此牽掛着呢,又在戰場之中建立着超越父女之情的同袍情,只會越來越信任彼此,磨合中越來越依賴彼此,有超越父女情的更多的情分加持,結果如何,誰也不知……
陳宮出去了。然而郭嘉卻笑不出來了。
他在心中喃喃:嘉不在主公身側,主公千萬莫要中了那女子的計方好!
那個女子,不可小覷。而陳宮,隱隱的有往毒士方向發展,郭嘉心裡憂心的苦說不出來,面上雖不顯,然而內心,何不徬徨?!
算來算去的推演着佈局,最大的變數依舊是這呂嫺!
便是用兵,也有規律和定數,只有她,是變數……
一切未知!只看靈機應變!
郭嘉心急如焚,可他知道他現在是回不去曹營的,因此也不能急,只能爭取往徐州去看看了。
那個女子既說會放他回去,只恐也沒那麼容易,一定會談條件的,未必是地利或是討要好處,而是……她要等時機,這個時機便是曹軍退兵之時,她一定要與曹操達成某種協議。
主公不同意,她也不會慌。
一切,原來盡在她的掌握之中,因爲袁紹對於天下局勢而言,最受威脅的是許都,因此,選擇權並不在曹操身上。
這就是她真正的撬動。
呂布再壯大,也只是地方勢力,然而許都纔是袁紹的首要之痛,隨着曹操的壯大和威懾,袁紹必不能容,這二人之中,必要一霸主。
郭嘉閉了閉眼睛,真正篤定的人是她啊……
她有選擇權,她甚至可以助袁擊曹或是助曹擊袁……
因爲她胃口大,想要一州之地,所以纔不大可能助袁紹,因爲袁紹必不能應,而且就算假意應了,等滅了曹,袁紹能不能兌現,甚至調過頭來打呂布也未可知……
她在磨着他的性子,她在等……等自己妥協,並且回去後說服曹操,讓給一州之土,然而曹呂聯合,共擊袁紹。
呵……
外面喊殺聲漸漸的沒了,天漸明,曹性帶着兵馬也回城了,外面又恢復了秩序。
曹性並未戀戰和久追,把李典和樂進打的差不多,見好就收,匆匆的就回城了,然後固守城池,並不輕出。
而李典和樂進卻沒那麼幸運,因爲心中甚懼呂布,加上兵少,又缺糧,又無援,因而只是倉惶應戰,然後疲於奔命,曹性帶着精銳出來把他打了個落花流水,損失兵馬也有近三成,因彭城並未急追,他們這才脫了身,當下也不敢耽擱,生恐沛城又來攪局,因而匆匆的便往下邳城去了。
因爲知道宋憲在前急追軍,他們在中間是又怕後面有追兵來,又怕碰到了宋憲的兵馬,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往下邳城去。
人未至,斥侯先送信去了。
曹操已經快至下邳城,晚上駐紮的時候收到了書信,衆將忙圍攏上來,看着曹操,他們也想知道呂布在不在下邳城!
曹操看過,遞信與荀攸,道:“公達以爲,呂布究竟在哪兒?!”
荀攸看過,又遞與衆將,夏侯淵道:“李典與樂進並非懦弱之人,既說看到了呂布,呂布必定是還在彭城的了,況且曹仁軍將至,那呂布想必是爲了護住彭城不被圍攻,是生恐主公擊下邳,而曹仁將軍擊彭城,他兩城不能相顧也……”
“只是便是要護彭城,也未必要棄下邳,這不對勁,”典韋道:“只恐是晚上,看不分明。呂布先前也並非沒有使過詐,在河邊時,便是虛詐過幾回。呂布此人又甚猛,若知我大軍往下邳急奔去,他不來追,實在古怪,主公,呂布甚猛,其女又極其的狡詐,一身武藝出神入化,主公還是要小心甚好,只恐又中了那呂布的計……”
典韋這麼一般,衆將也都竊竊私語起來。
曹操看着荀攸,荀攸也道:“如今宋憲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面,卻不急攻於我軍,想必是去援應下邳城的,呂布不急攻,確實古怪。”
“呂布不是在彭城,就是在下邳城,而攸以爲,他必在下邳城守株待兔也!”荀攸道。
衆將也道:“公達爲何如此篤定?!”
“呂布何人,虎也,而且是急虎也,他性情如此着急,看到我軍撤了,如何能不急攻,若說怕落入陷阱,也是一說,只是,一隻虎,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無守之城將失?!呂布再無知,也不會如此……”荀攸道。
衆人聽着覺得有道理,一時之間也狐疑不定。
曹操嘴角略有點了笑意,荀攸說到他心裡去了,他便道:“如今這陳宮也極善使詐了。”
“想必是與那呂嫺學的,”荀攸道:“此女亦正亦邪,出兵路數,尚無定例!”
曹操其實也極傾向於呂布父女早已經候在下邳城了。
“加急行軍,如今下邳城便是有呂布在,也只有兩三千人,再加上後面的五千,也不過萬,”曹操道:“若急攻,想必有奇效!”
荀攸心下有些不安,道:“主公,攸還是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攸與主公都疑心下邳不可能無守,呂布父女恐早在那候着,可是,正因此,我軍必然急攻,急則生亂,萬一……”
“公達是怕下邳城有埋伏,或是有古怪?!”曹操道。
荀攸點了點頭,道:“攸總覺得心中難安,心中大多數的分析,呂布必在下邳,然而另一種直覺卻也叫攸難安……”
曹操心裡也咯噔一聲,道:“許褚!”
“末將在!”許褚起身領命。
“領二千人去痛擊宋憲等人,再探一探虛實,”曹操道。
許褚道:“是!”
他既刻出帳點兵去了,外面兵士們正在造飯,都挺沉默的,既沒有說說笑笑,也沒有輕鬆的神情,有的只有緊繃的肩頸,還有壓抑的精神狀態。
急行軍,缺糧……還有未知的戰爭,被挫弱的精神壓力……這些足以叫將士們喪氣!
許褚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咯噔一聲,他從來沒有見過青州兵會有如此的時候,便是之前討伐張繡,便也多番吃虧,也不曾如此過……
呂布給的壓力太大,還是自己的軍中之人太沒有信心?
這一次的呂布用兵與所有人都不一樣了,便是與他之前也完全不一樣。
以前是常常出奇兵,或勝或敗,或輸或贏,而這一次,呂布用兵如此之穩,與其說是一場制勝的戰爭,不如說是一場博弈,耐心無比的棋局拉鋸……
這種壓力,不止是兵士們有,他也有,他也緩解不了自己的壓力,所以更不知道該怎麼去激勵士氣。
這是一種不妙的感覺。
倘若這種喪氣之中,敗了,而讓曹軍對呂布形成了一種恐懼的覺得他不可戰勝的怯意,便是這一次沒贏,下一次再來徵,只怕也未戰而先怯矣!
許褚心中微驚,微微氣悶心苦,當下點了精銳,趁着夜色去突襲宋憲了。
他心中憋了一口氣,好,好得很,既然宋憲緊追,卻不肯輕易來攻後,他便去收尾!
帳中所有戰將都有點遲疑,雖然心中恨呂布,恨的不得了,然而,卻也十分遲疑,因爲呂布神出鬼沒,他們也怕有什麼閃失!
曹將們都希望來一場戰事,必贏的戰事,以洗刷恥辱。
而眼下,卻是遲疑和未有主張,戰將們哪個心裡不嘀咕。
看底下衆將的神情,曹操垂下眼眸,道:“下邳必是要攻的,都去休息,再急行軍!”
“是!”夏侯淵等衆將都起了身,道:“主公也早些休息!”
說罷都退出帳去了。
荀攸未走,他知道曹操定有要事與自己商議。
缺糧之事,到如今衆將還沒有知覺呢,若是知道了,全軍一恐慌,不戰而自潰也!
曹操心中難受,道:“公達啊,不管下邳城有沒有陷阱,這仗,都得打啊,還得急攻,否則這軍都無法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