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寫信與高叔父,”呂嫺道:“保全自身安全,若有失,寧願開了壽春大門,也絕不會在城內被人端了。我們是要壽春與淮南,但絕不是以犧牲的方式而去拿到。我寧願壽春化爲烏有,燒了破了,毀了,也絕不會讓陷陣營和高叔父有任何事。我的意思是叫他以大局爲重,成大事者,不可爲一城一池的事而計較一時。若以犧牲的方式而得到,並不值得。”
高順那個人,這個意思若不傳達給他,到時候壽春出事,他一定會一力壓下去,可能會陷入與袁營的內耗,他這個人極爲忠心,呂氏父女讓他駐軍壽春,他便一定會拼死也會把壽春內部給壓住。
然而這並不是呂嫺所要的。
呂嫺寫信告訴他,將來,他還有更多的軍要領,有更大的戰要打,有更多的城池要攻破,壽春雖好,但絕不足以以陷陣營的生死去破。萬一真出了事,馬上撤出,管他們內裡是不是打個稀巴爛。
反正呂嫺是護短的,她心疼軍隊。絕不搞犧牲那一套。
反正不管怎麼樣,駐軍的目的是達到了。到時候真亂起來,能保全陷陣營就行。
他們呂氏父女都已經到了城外了,這個時候,還能叫壽春飛了,纔是真的沒用。
呂布點首,這也符合他的觀念的。
基地一事,只有徐州不同,其它的城池,失則失矣,得則得矣,倒也沒必要死磕。但他知道高順的,怕他這個人吧,得了命令不知靈活,只知忠心。
徐庶笑道:“壽春飛不了,荊州更要圖謀。”
“既是如此,布便在營中稍候幾日便可。”呂布道:“以靜觀發展。”
這個時候,其實就是一場真正的決策較量。
孫策必不甘心退兵,以能進壽春,而壽春內部卻隨時會炸,到時候會怎麼發展,誰也不知道!
而呂嫺卻笑了笑,道:“袁術若是此時能壓得住自己身邊的人,也許壽春會能避免一場大災,然而若不能,壽春危矣……”
徐庶最知她心,道:“倘若壽春城破,正好趁亂,一鍋亂燉,一鍋端了!”
呂布倒是沒想到這個,一聽這個,大喜道:“妙,妙,妙!趁他們真的亂起來,布便圍了壽春四門,叫他們出不來,待他們殺個痛快了,布再去連城帶人,一鍋端。”
所以,到底會怎麼發展,只看時勢了。
現在這個時候,一定要能靜得下心,沉得住氣。
這麼多雄才在此,誰一動,誰可能就先輸了。
呂布得意極了,他是意氣風發的,這是肯定的。
而高順呢,他是一心一意的要聽從命令,駐軍壽春便作好了,早點驅走衆狼,然後獨吞壽春的打算了。看到壽春城內的意思,他的心有點亂,生恐有失。
哪知道接到呂嫺的信,卻是愣了。
呂嫺的意思是雖然駐了軍,但駐軍只是袁術的一個低頭的態度,不是說駐了軍就真的替壽春承擔外力與內力的壓迫了。
要他一定保全自身和陷陣營的所有精英,以及整個大軍的安危,倘若壽春城內出了大亂,壓不住,就撤出來。誰愛進誰進。反正他們徐州大軍都在城外了,還能怕壽春城跑了?!
另外又說了何謂忠義的話,叫他不要耽於一城一池的得失,而要計較真正的大局。徐州所圖,絕非止步於此。既然遲早是網中之地,無須太過用死力而犧牲自己。呂嫺說了很多,主要的是告訴他,呂布的心腹很少,他是最最最重要的一個,比起壽春,他這個主帥的將領,纔是真正不可失的城池。只叫他便宜行事。隨時可撤軍出城。
高順是不懂背後真正的大圖,可是這字裡行間的關心和關切,還有親近,高順感受到了,也很感動,眼睛微微紅了紅,心也暖了暖。
隨時心中也是一鬆,也是。
既然城內可能會有閃失,不如以退爲進!
真以爲駐軍了,便是真的盡力幫你們退羣狼了?!
想讓高順做夾心餅乾,可不成!
駐軍一事嘛,想駐就駐,真的你們要反抗了,我還既替你們平亂,又退外敵?!又不是老媽子!擦地又擦屁股!
說的也是,高順一想,便真的尋思開了。先前他以爲駐軍是擔所有的責呢,將壽春視爲自己所在呢。現在一想,也不對,好像的確雖然駐了軍,但是壽春還是不姓呂的。
既是如此,自然是隨勢而改變策略和行動。
高順心裡便有數了,將盯着城中各處的精兵都撤了回來,只佈防西北二城門。
“將軍,”幾個副將不解,道:“若不盯着,袁營中人,必要擊我軍,屆時當何如?!”
“他們既不珍惜盟友,我們何須倒替他們擔心城池安危?”高順道:“更無需與他們內耗,傳令下去,他們若是想在城內破我軍,立即開城門出城去駐紮。想借城內而破我等,不可能!”
衆副將道:“出城去?!”
衆人有點呆滯,似乎不明白,這好不容易談判進來了,又要出去?!
高順便道:“以退爲進!主公與女公子就紮營在外,難道還能讓壽春跑了?!”
諸將反應過來了,道:“也是,大軍已在此,還能跑了不成?!”
這麼一想,又高興起來,道:“行,真不對,就撤出城去,隨他們去,到時候便是孫策等人真進城,我們還不幫他們了,求我們也不行。真要關門打我們,那可不成!那時候便是來求我們再幫,我們還不幫了。隨他們去!”
頓時又嘻嘻哈哈起來,道:“這下可好,昔日圍我們徐州時,仇還未報,之前說要幫他們,我還不甘心呢,現在滿意了。”
衆人都是一派輕鬆隨意了。
之前駐軍是真的很緊張,生恐控制不住城內的局勢。
現在一聽高順發下這令,這心裡輕鬆了,這人一輕鬆,也就對壽春接下來的命運,隨幾把去吧!
然而,便是高順撤了人,壽春也是如鯁在喉的。他們盯着高順的大軍,十分難安。
楊弘之意是既已受了屈辱,不如與高順合作,全力退外敵要緊。可是他這般想,底下人並不這麼想。
楊弘的意思是代價出了,屈辱受了,一定要得到最大的回報,才能對得起此番所受之屈辱。他是能屈能伸的意思。
可是他底下人,卻恨楊弘,擅專主公之命,而引外狼入內,一時不滿者喧囂直上,不滿的情緒像一堆乾草,隨時積累,再積聚下去,隨時能夠燃爆。
這個局面,其實特別的危險。
楊弘又來見袁術,袁術道:“先驅外敵,再圖內惡!外有三狼不除,便無暇無空除內惡。要以大局爲重。雖被駐軍,然也並非無有轉機!”
“吾也是此意,”楊弘道:“然而眼下主公抱病不能主事,若人心不服,只恐會出亂子。”
袁術一聽,帶着病容,心中微沉,道:“果真如此?!”
楊弘點頭道:“此事只恐還需主公方能壓制,弘有心無力,只恐會有閃失。”
袁術一聽,心裡也急了。
楊弘繼續道:“倘城內自亂陣腳,以往所有佈局全被打破,內亂一攻,壽春,如何自保?!”
袁術劇烈的咳了起來,道:“升帳,術有話要吩咐下去。”
楊弘道:“主公身體可能受得住!”
“受不住得也升帳,”袁術眼底沉沉的道:“得叫他們知道,術還未死!他們且翻不出天去!此機要之時,誰敢作亂,術定不饒!”
楊弘知道真是這個時候越是人心不穩,就越需要楊弘出來穩定人心,因此便道:“是!”
當下便升帳,傳達命令要說話。
袁術此時非要升帳不可,就是要表示一個信號,表示他還沒有死的信號!他是要穩定人心。因爲做爲淮南之主,他自己的身體,若是平日病了,倒也無妨,若是在面臨選擇繼承人,或是如此大的危機的時候,他偏偏病了,這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
袁術此時哪怕真的病的快要死了,也必須要站出來告訴大家,他還沒死,還沒有樹倒猢猻散的時候,誰敢作亂?!
袁術哪怕現下真的不足有自保之力,然而,做爲上位者久矣,到底也算深諳爲主之道。
因此,支撐着身體,到底是將暫時浮躁的人心給暫時壓下去了。
楊弘看了看衆人的表情,心中卻極沉重,因爲他知道,這到底只是暫時而已。
以往袁營中所有的問題,人心的離散,偶爾人才的離開,只是陸續的,然而眼下,這些剩下的人中,到底是集中到一個時間去爆發,還是已經在各自思量着奔前程,誰也不知道……
如果袁術並沒有與呂布有妥協,也許這些人哪怕拼死,也會守住壽春,也不會有怨言。然而一與呂布和,還如此屈辱,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屈辱和憤怒還能壓抑多久!
呂布啊,呂布……天下有幾個人願意與他狼狽爲奸。
袁術譖號雖然揹着妄逆之名,然而似乎比起與呂布盟,都不算什麼了一般。
楊弘喃喃道:“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壽春是保全了,可是人心也有了異處,這大概就是代價吧……”
所有的事,不是沒有代價的,這就是代價,這就是勢弱的代價,這就是當初圍徐州後的代價。
楊弘只能打起精神,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先驅外敵,再解決內部的駐軍問題。
他只求人心同一,然而眼下這再發酵下去,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長史,”主薄李豐來了,道:“劉備的書信。”
楊弘心中一動,拆開看了,又遞與李豐看了書。
劉備在信中只是問候了袁術的病體,他欲來護佑壽春,再來探病,又問能否可進城一見主公。
從信中看當然看不出明顯的意思,可是對他們來說,這意思還能不明顯嗎?!
“恐又是一個趁火打劫的,此人與呂布倒是完全不同,然而本質上又有什麼區別?!”李豐哂笑道:“他也意欲進城。”
“請神容易送神來,”楊弘道:“然而,此時何不借勢?此人與呂布必不能相容,他所來者,是謀壽春,是謀呂布,說是看主公病體,然而所圖者,誰又不知呢?!可是,此種之境,也許可稍借之勢爾。”
李豐沉默了,突然悲從中來。何時,強勢的淮南,淪落如此之境了?!
劉備身邊帶着的是關羽,廣陵卻是張飛在留守。張飛再三承諾定不會再喝酒誤事,二人這才帶着兵馬一路往這邊來,一出城就先發了書。
張飛先前丟過徐州,如今若是再連廣陵也守不住,他是真的不適合再當戰將了。所以張飛這心裡還是有數的。加上連番在呂嫺處受過氣,性情雖還暴躁,但現在好歹是平靜了很多,穩重了很多。守城之要,到底是能守得住了。
況且真正的戰力核心幾乎都在淮南一帶,廣陵暫時無恙。倒也不妨事。
“兄長,”關羽帶着馬到河邊飲水,道:“早有霜,晚有結冰,天氣越來越冷了,只恐會落雪。”
劉備看了看天色,道:“只恐明年前,淮南已定。”
關羽道:“聽聞元龍帶着徐州的司農官種了一大批新的食物出來,十分珍貴,一直在府庫中未動,說是來年做糧種的,也不給人吃,只不知是何幾種物什。兄長,聽聞產量極高。徐州百姓原本是極不敢冒險同種的,然而當初從下邳移去的百姓信任官府,如今糧種雖還未種下,來年也未到,然而卻已經按着人頭分下去了,只等來年便可直接從府庫領去種下……”
劉備也一直在關注這個事,接過關羽烤好遞過來的獵物肉,坐着休息,道:“備也一直在關注此事,聽聞曹營使者,想探聽都沒能探聽出來,而且想買些回去,然而,並沒有買得到,徐州官府對此看的極重。連曹操都關注到消息,徐州又十分神秘,只恐其中有要緊之處。我雖去信問過元龍,然而元龍在回信中,並未提及此事,想必是有機要之處,並不方便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