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霸趕緊跟上,默默的。其實他真的不太懂陳登的腦回路。爲何還是在徒勞掙扎,最後還不是被識破?!
真是。
若不是在壽春,當時尋不到他算賬,只恐現在的陳元龍已經被髮配了。
他感覺呂嫺的耐性真的到極限了!
回來先看貂蟬,第二件事便是尋陳登,可見怒色。而且等第二日都忍不得,要大晚上的去。
那邊張虎也跟過來了,想是張遼給了他消息,這小子也知道呂嫺回來了。
徐州城中能知道的,自然都知道,因此三人便徑自去了陳府。
呂嫺回來的事,陳珪身爲副相,他是知道的,如今也是位高權重,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自能尋到線索。況且這種類似的事,幾乎是明擺着的事情,哪裡還需要人明示?
陳珪嘆了一聲,道:“一回來,便來了陳府。”
管家爲難的道:“已經迎進來了,家主要不要去迎迎?!”
“他們來不是來尋老夫的,”陳珪手微頓了頓,道:“她在這徐州府,誰能攔,誰能勸,她要去哪兒,哪怕把府上給翻過來,叫僕從們不許阻攔。”
管家是知道事情的,道:“莫非是來少主?若是出事,如何是好?!家主要不要去勸勸吧,就怕出事……”
“元龍不肯聽話,不肯悟,便是犯了錯,吾也不能勸,若不勸,也許她看在舊功之上,尚能容元龍生,若去勸而相脅,元龍怕是不能保矣……”陳珪心內抽搐,問題是他都不知道元龍到底犯了多大的錯。倘若真的是摻合了不該摻合的,行事又不謹慎的話,豈不是……
現在暗影無孔不入,什麼查不到?!
陳珪心都疼了,“元龍到底何時才肯悟啊,珪已老矣,總有一日要死的,陳家上下全繫於他一身,他終究要主家事,倘若也像如今一樣隨意,不顧後果,我們陳家,終究是難逃一死。如今之勢,是連袁氏都臣服了,爲何元龍還要……”
若是如此,他得罪所有士家的犧牲豈不是沒用了?!
得罪光了,一旦落下去,只會引所有士家相攻而必死。
如今的局勢是陳家必須要保位,往上走。難道元龍一點都不考慮這件事嗎?!
管家聽的心酸,他縱是奴僕,亦是心腹,有時候這樣的人的存在,比起親兄弟更知很多要事的人,既是左右手,也是心腹,他服侍陳珪多年了,年紀也上來了,聽了,莫名的眼淚落了下來。
陳珪是真的老了,頭上都有白髮,出行也甚爲不便,也因此,徐州府纔會安排了車馬,讓他便宜出行,以示優容。
“這袁氏與我陳氏倒是反了過來,袁氏是袁術不從,袁耀知時務,而我陳氏,怎麼就反了過來呢?!”陳珪嘆道:“哎,光我一個老傢伙能識時務又有何用?!家族的未來,全在後輩之上啊,哪怕元龍能與袁耀在同等的保存家族之力上想一想,都不會如此!”
反正不管陳珪怎麼糾結吧,他是沒出來迎。
呂嫺也料到這傢伙精的跟什麼似的,這態度是表示不干涉的意思了,心中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便徑自往後院去了,竟是直接到了陳登的書房和後院,後院女眷都嚇了一大跳,奴婢們扶着她們全都避了,連下人都退離三射之地,沒人敢攔!
一副老虎來臨,衆獸避離之態。
張虎見了都哭笑不得,聽着呂嫺還感慨道:“嘖嘖,這麼怕我?!張虎,他們不會是怕你吧?!上次的事可把這府中上下給嚇着了?!”
張虎道:“這可冤枉,便是我等在此,也是十分守禮的,他們怕的就是女公子!”
呂嫺不以爲恥,反引爲榮,還點點頭呢,跟強盜似的笑道:“也是!除了我三番幾次闖過陳府,也沒人敢像我一般,來去自如了!”
說罷徑自上了臺階,到了書房。
哪個敢攔啊?!沒人攔……連幕賓和客卿等全都避了。
這一看就是來找事的,便是有心想要自薦的人,也不敢這時候來扎人眼睛,況且真要往上薦,還是陳珪出面更合適,越過陳珪來自薦,便是破壞了規矩,不妥!
因此竟是無人。
張虎進了屋,便道:“要找嗎?!這個我擅長……”
“找吧,牆縫裡,也別放過……”呂嫺道。
張虎點點頭,也未叫人來查,自己翻找自己,因經過前事,他現在對找證據這一方面,很擅長了。
而且,對於藏起來的東西的翻找,他已經很有經驗了。
因此什麼牆縫裡,地板下,什麼空的地方全給翻了出來,連櫃子,桌案都移開,細細的探訪了。
呂嫺看着他,覺得他這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實挺細心,而且並不是粗魯的到處破壞的找,而是細心的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張遼的兒子,教的很好,修養十足,而且細心敏銳,家教甚嚴。
這一找,不就找出不少東西來了嗎?!有竹簡,也有寫好的一竹片,只是一片片的,有些呢,是絲帛,密密麻麻。
臧霸看的歎爲觀止,一是驚張虎這小子,細心的跟會聞見這些東西似的,找出這麼多東西來,二是這陳登,竟然真寫了這麼多的機密,還有書信……
這通敵賣徐州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了。
這個證據,抓的實實的。
呂嫺臉上雖帶着笑,然而臉色卻略帶着點譏諷。呵,果然一堆啊!
有心想找,還能找不到,因此,幾乎翻了個底朝天,該找出來的全找出來了!
有書房藏東西的人,其實也只能防防身邊的人罷了。若是有人有心要查,書信再會藏,也還是能找得出來。
料是陳登也沒想到呂嫺真的能上門來找!
所以他回來的時候,一是愣了一下,二呢,則是臉色青白,人一生懼,自然會變厲色,反倒會先發制制人,道:“女公子一上門便如抄家一般,如此不講究,可爲士家大女者乎?如此教養,叫人不齒!”
“我又不是第一天沒教養,元龍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況且,你齒不齒的,你覺得我在乎?!”呂嫺淡淡的看着他,眼神有失望,還有冷酷,道:“證據確鑿,你還要如何抵賴?!我若不翻找出這些來,你是不是又要罵我血口噴人?!現在這些就在眼前了,不知元龍是不是又要辯,這不是你寫的,倒是我誣賴嫁禍!你自詡有教養,你且說說,我也聽聽,你到底要不要否認!”
陳登啞口無言,站在那裡,渾身緊繃,臉色赤白交加,像被雷劈過似的彆扭。他是萬料不到,她會釜底抽薪,能真的上門來抄檢的!
看着她臉上的譏諷,陳登如墜冰窖,這是第幾次了,每當他要反抗折騰時,她總能適時出現,將他扒下臉皮,然後拆掉骨頭,他只能徒勞而掙扎着被她死死的釘在地上,不能動彈!
又來了!陳登閉上眼睛,心裡莫名成灰!他有點難受,原來陳元龍自詡高士,其實,也不過如此!看,連一個女子也掙脫不得。被壓的死死的。
陳登的驕傲,在這一刻,已然被徹底的催毀,唯有餘力,還在死死掙扎。
他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無賴的。
他到了嘴邊的犟勁,讓他到了嘴邊的否認的話也不屑於說了。
叫呂嫺說,沒帶兵上來抄了他家,算是客氣了。也算是給陳珪一點尊重和臉面了!
可是陳登,真讓她都不得不撕破臉皮。
“不否認?!死豬不怕開水燙啊?”呂嫺冷笑道:“素聞陳氏元龍機敏善識,最爲機警,如今卻連否認,狡辯,罵人都不會了。你憑什麼認爲,我一定不會殺你?!陳元龍,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所作所爲,根本沒有臉色去嘲笑我父親?!你又憑什麼認爲,他不如你?!你,連他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陳登冷冷犟道:“呂布?!呵……”
呂嫺心中大怒,上前揪住陳登的衣領,道:“你自詡正義!你自詡是太陽的化身不成?!就你正義,就你忠義,呵!在我看來,你就是個狗屁!冥頑不靈,有病的傢伙!”
她的力氣是很大的,縱是女子,卻是久在戰場上的人,身體素質真不是陳登能比!
因此她一推,陳登就狼狽的撲在地上了,一時氣的又丟臉,又憤怒,道:“斯文敗盡,呂氏父女,連正義也算不上!”
張虎大怒,上前便要揍陳登,呂嫺去伸手止住了。張虎十分惱怒,卻是又退後肅立。
“有一種人,自以爲自己是正義,自己問心無愧,身正不怕影子歪,所以他們行事,從來不考慮身邊人的感受,不考慮大勢,不考慮一切,一出事,只想着,反正老子就是正義的,所以他們若是辱我殺我,就是他們不對。陳元龍,現在的你,是不是也有這種趨勢?!你這樣的人,與我父是兩類人,兩個極端,你能比他好哪兒去?!”呂嫺道:“你還敢笑他不義,呵,你以爲你真是正義?!”
陳登果然擺出一副死豬的態勢來,與她所說的,真的一模一樣的表現,道:“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便殺,殺我吧,徐州呂氏勢大,登反抗不了,女公子也不必費盡口舌,無需多言!”
“看,又來了……”呂嫺道:“瞧瞧你,多正義,多忠直,真殺了你,我呂氏倒真成了不義之士。可是陳元龍,義的反面,並非是不義。直的對面,也不是不直。”
陳登是聽不進去的,梗着脖子不說話。
“你這種人,我最討厭,迂腐,話都說不通,”呂嫺道:“可是陳登並不是這樣的人,爲什麼變成了這樣,你就沒想過嗎?!是別人,還是你自己把自己框進了這個套路里面,你都沒有思考過嗎?!忠直是好的,義也是好的,可是若是太灼烈,不顧旁人的感受,還要連累別人,就是不好的。你陳元龍考慮過這些嗎?!”
“但爲士者,一者是保全家族,二者是實現政治理想,而你如今卻爲什麼兩邊都不靠了?!”呂嫺道:“卻落入這窠柩中不肯出來。爲何?!連袁耀都比你現實,他縱然沒有你的才能,可是,他卻比你,更慧。你呢,現在的你,連聰這個字都擔不起了。”
“袁,陳二氏,皆是豪門望族,一代代的,卻差距越來越大,爲何,你想過嗎?!”呂嫺指着桌案上擺滿了的冊子,道:“這些,足以抄滅十個陳氏族人的大罪了,你可知道?!你還有臉笑我父,你比我父做的更過份!我父昔日叛,是爲私,而你欲謀者,只是爲一呂氏,不顧一切,變成了瘋子,不顧一切的瘋子。還要自詡正義的瘋子,敢問元龍,這就是你所堅持的道?!”
陳登臉色青白交錯,卻麻木掙扎道:“呂氏不義,天人共誅。登縱死,亦有後來者。區區袁氏,休與吾比!譖進,妄退,低頭事呂,登恥之!不屑與之相比!”
“行!”呂嫺真的氣怒交加到冷笑了,道:“你還真行,不僅看不上呂布,還看不上袁氏一族了。袁耀你都看不上,我看他世家公子之範,比你,呵,出風的多。”
呂嫺到了桌案上,翻開了冊子,道:“就看看你這樣的,到底比呂氏,比袁氏哪裡強了……”
“要我讀出來嗎?!”呂嫺從容的坐到了桌案以後,俯視着陳登。
陳登卻不屈而倔強着一動不動,渾身的骨頭彷彿都繃着,絲毫不肯屈服半分。
這個樣子,真的令呂嫺有一種自己是一個超級大反派的感覺。
她翻出一個冊子來,打開,念道:“老虎尚未齒舊,幼虎卻已成年,兩虎俱是齒利之時,一山,必不容二虎!”
呂嫺挑了挑眉,看陳登臉已青了,道:“寫給劉備的?!元龍啊,你大意了,爲何不寄出或毀去?!”
呂嫺繼續念道:“久之,呂布必不容,必要殺之,若布殺女,則失衆將人心,一女不容,必不容天下人,人必叛之,可圖也。若女殺布,不孝。如此,二虎必傷一,力孤則可大圖之。”
臧霸與張虎都詫異的對視了一眼,一時無語。
“唔,說的跟真的一樣,以爲我們父女一定自相殘殺?!”呂嫺笑道:“陳登啊,你說的雖是稀疏平常,也是常有之事,然而,卻不會是我父女身上發生的事。”
陳登閉了閉眼睛,自知無可辯駁,已經破罐子破摔了,嘲諷道:“女公子就這麼自信?!”
呂嫺也不多言,畢竟她們父女對彼此的信心,一般人真的很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