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防的人脈和威望是無形的,趙雲與臧霸帶着一千餘兵,守着幾千人要到泰山郡,本以爲會很艱難,也做好了死戰的準備。既便如此,內心也很焦急和沉重,因爲便是做了這個準備,也未必能保這麼多人的周全。這些人真的是軟肋,一旦有兵來,無論有多少兵來,一旦陷入混亂,他們都可能會死掉!
所以二人急的真的不用說。
不曾料到,司馬家的威望是遍及人心的。
司馬防挑路去泰山郡,他很會挑,多年的世家生存,對人心,對情誼,也有一定的把握,因此一路算是通關過去了,基本有五成的關,都讓開了道讓司馬家過去!
更有甚者,還有三成的人,怕放走人,會被曹操誅殺,因此竟是棄關丟官,帶着家小,跟着司馬防一併逃走。這等的威望,真的叫趙雲和臧霸吃了一驚。
有時候文人圈子裡的東西,真的比武人強了很多。
若是硬取,他們要通關,不知道耗到猴年馬月去。
這個時候,二人突然明白呂嫺說過的那句話了,對司馬防的話。她根本就是料到了司馬防也是有人脈和基礎的,看着落魄,其實,根底猶在。若有人相護,必有人保着他們通關。
至少現在八成的關是過了的。沒有出現兵鋒相見,刀兵相向。
此時此刻,趙雲對呂嫺是服氣的不行了,對臧霸道:“女公子乃神人也!宣高勿憂,女公子手上有馬超五千騎兵,又神機妙算,必然無恙!”
他看出來了,臧霸是很緊張的。
臧霸點首,他只想快點把這些人護送到泰山郡,好脫手,轉回去援女公子!
然而八成雖通過了,然而還有二成人,司馬防左思右想是沒有必然把握的。他與族老們商議了一下,便來尋臧霸和趙雲商議。
趙雲道:“能通這麼多關,已是大善。剩下的關,吾與宣高爲武備,定設法通過!”
“不知先生有幾成把握他們會放行?!”臧霸道。
“只有五成,”司馬防道:“族老們,包括與我一道走的友人們也可出手書,勸開關,然而……”
司馬防搖了搖首,道:“防並不確定他們肯不肯放行。這其中,有曹操嫡系的親戚,關係錯綜複雜,有核心利益,便是肯爲義開關,爲利,也必不可行!”
所以才只有五成把握是嗎?!
臧霸眼底沉沉的道:“無妨,先勸通關,倘若不能,以先生一族的威望,他們必要延請入關說話,吾與子龍便可急斬其首,拿住局勢,便可過關!”
司馬防也沒猶豫,道:“理當如此!女公子危急之時,還是事不宜遲,即刻發信先試探口風。倘不能,再賺其出來,斬之!”
擒賊擒王的道理,這種事一定要快。
若是不夠快,就拿不住局勢,不但不成,兵一出,司馬氏就全完了!亂兵之中,還想護住這麼多的人,是做夢!
所以此時此刻,司馬防與二人的利益是一致的。一是迅速通關,拿住局勢,二是速離兗州之境,到達泰山郡一帶,他們就平安了,真正的安全了。越拖延,不光對臧霸與趙雲不利,對他們更爲不利!
司馬防挑的路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當下也顧不得再多說,便忙寫信去了,用箭身到關上。
果然城內見信卻並不應。
司馬防便明白了,他料中的,怕是中了!
他回來對二將點了點頭,趙雲與臧霸互視一眼,心裡也有數了。
二將若要出手,便是敵主將插翅也難飛。只要他們肯出城。
爲保周全,一人跟在司馬防身邊護着,一人埋伏在城外,爲免惹人注意,只單騎。繃着神經,急的不得了。
司馬防便寫信又入了城,言及雖有前誼,然如今與曹公不和,也不難爲他,自當另尋他處出關去也,只是此一去,只恐再無相見之日,昔也都爲漢室公卿,又有前情舊誼,不知可否祈及些糧草物品藥物相送,若是能親自道別,就更好了云云,總之寫的是讓人姍然淚下,賣慘賣的可憐極了,又言及在冀州凍了一整個冬天,司馬氏累困餓病,只恐此去是天涯相隔……若不是舊友們憐貧惜弱的給與擠濟,只怕司馬氏的族人已經死絕了,然後又寫及天下禮崩樂壞,連司馬氏這種的家族,都恐在戰亂中不存,要灰飛煙滅了,然後又縱橫了老淚,說了自己的可憐,慘,心痛,再昇華點,說一說天子,漢室,憂國憂民之情懷一出來,那簡直了!
寫到啥程度呢?!讀信的人,若是不顧舊誼,不通關就算了,但是連送點物資都不行的話,未免就不是人了。不僅良心上過不去,更是揹負舊誼舊友之情,更是早晚要被天下人所詬病,冷眼旁觀司馬氏的落魄病窮途,簡直不是人!這不是戳脊梁骨嗎?!
臧霸與趙雲看了信,也是不免一凜。
這司馬氏,怪不得呂嫺不惜代價也要弄去徐州。
這個信就太有水平了。
賣慘雖然無語,但有用啊。這道德捆綁一出,城內守將與文臣都得出城。不出城,這事一傳至天下,簡直就不是人了……
現在文人武將都是要臉的,哪怕做的事再差勁,也得有點榮辱觀和羞恥感,沒有羞恥感的人是可恥的。大家都遵守一定的準則的時候,你若是非得逆着來,就等於是與公共的原則作對,這樣的行爲,並不可取。因爲你非要逆着來,等於是觸動了大家的逆鱗,這樣很容易被其它人找到理由和把柄,而佔着高義的名聲給幹掉。
爲什麼都得被這個捆綁?!因爲,基本上不屑於此的人,都差不多死了。被殺了!
所以文人不單單只是被名聲所累,在堅定立場的同時還能顧及名聲,很難。
所以這信一到,城內的人就犯了難,哪怕只是不得不爲,他們也不得不想個法子,送點物資給他,就算是盡了情義,不願意放入關的。
爲保安全,還是與武將一道出來的,以爲必定無恙。哪知道遇到臧霸與趙雲兩個人。
他們出來送物資的時候,趙雲毫不遲疑,拎着長槍,突然發難,一槍一個刺准入心,將二人挑到地上,而那邊埋伏的臧霸,已經控制了城門,一聲喝下,散兵各自四散,亂成了一團,奔命去了。
二人幾乎是以雷霆之勢控制了局勢,然後大大方方的帶着人出關去了。
司馬防還特意灑了一杯祭酒,落了幾滴淚。
這個時代,便是想盡友誼,又能如何?!都有各自立場,爲立場而死,是每個堅定者的宿命。
在司馬防與趙雲與臧霸的配合下,倒是遇一關過一關,漸漸的往泰山郡靠近。
而孫觀接到信,也即刻點了一萬兵,出關去與臧霸匯合。
而此時的許都,雖是看着風聲鶴唳,在緊張備戰,然而心有天子的大臣們,也依舊在圖謀曹操。
天子就在袁紹和呂布之間遲疑不已。
曹操多有不恭,獻帝已是淚有滂沱,又覺自己窩囊,然而還是下了血帶詔。
董承道:“天子詔呂布,名正而言順也,此詔一發往徐州,天下之人,定依此人,而進許都護駕,以誅國賊,以除廷害!天子安心,臣死也會將此詔安全帶出,並且,交到呂布手上!他已在兗州,必能至也!其女深知曹操之謀,不敢入許進宮爲妃,也是忌曹操也。如今曹操更是意圖殺之。實是斷忠良之後。臣以爲,詔呂布,只要成事,可將呂布之女立爲皇后,大大加封呂布,叫他不敢背漢室也,天下安,漢室安,天子亦安。此是長久之計也!”
天子愣了一下,道:“朕已有伏皇后,如何能……”
伏皇后道:“若能成計,臣妾願甘居爲下,降級爲妃。一切,皆爲漢室與陛下。”
獻帝的眼淚下來了。
患難間成就的夫妻之情,比天家情份更深,比普通人家更爲深誼厚愛。互相依靠,倚偎的情感,自然非同一般。
見獻帝如此,伏皇后落淚道:“還請陛下忍耐,當以大事爲重!”
獻帝見二人皆勸,這才點頭,道:“呂布何時可進許都?!”
“曹賊意在與袁紹決戰,正在備戰,許都空虛之時,呂布隨時可入,只要將此詔給出,定能成事。呂布已滅袁術,手上必有璽印,加而蓋之,又是天子親筆所書之血詔,定能召集羣雄,而護天子!”董承道。
“一切便依國舅所爲,”獻帝道:“還請勿泄密,更勿廢朕命!朕有恤下之心,還望諸位,切勿背朕!”
說罷與伏皇后哭。
董承也落淚,以頭碰地道:“陛下放心,臣定仔細小心!以身家性命立誓,絕不敢負陛下。”
伏皇后忙將血帶詔塞到釵環裡,然後仔細弄好,這才插到董承的發冠上去了。
這一次,更爲仔細,全是伏皇后的功勞。
董承再三叩首,這才告退,出宮去了。
獻帝心跳如鼓,生恐董承在宮門被搜身時而抓住。
伏皇后將他的手塗上了藥,爲免引人注意,並未包紮。似乎知道這個是他夫君,也是陛下的人心內不安,便道:“一會兒便知消息了,相信曹國舅!”
獻帝心亂如麻的點了點頭,道:“但願呂布是個忠良之人……”
“袁紹勢強在北,他若勝之曹操入了許都,臣妾與陛下必死無疑,袁氏二兄弟都非善人,袁術之前已譖稱帝,袁紹也不外如是,袁氏野心甚大,唯一的希望只有呂布……”伏皇后道:“倘若也是個野心勃勃之人……”
誰能知道這悲哀多難受?!將希望只能寄於臣子的忠心之上,是很難受的。
但是,袁紹是不行的,只剩下一個呂布了。
伏皇后道:“許都多是忠於曹賊之人,指望許都內誅殺曹賊,甚難矣!況,事有不密,則失身,風險更大。”
哪怕只是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必死無疑。
“皇后所言不錯,與其在許都內成事,不如藉助呂布之力……”獻帝紅了眼眶,道:“只是委屈了皇后。”
“臣妾不委屈,只恐要說服呂布之女,纔是更委屈。”伏皇后道。
獻帝一怔,反應過來後更爲悲傷。因爲呂嫺拒旨拖延,到底是怕曹操,還是也不想爲天子妃,誰知道。這後一種可能,十分挫傷一個皇帝的尊嚴。
“想我漢室天子,要娶一個諸侯之女爲後,這女子還要委屈……”獻帝悲涼的道:“朕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她若不願,是朕之過也,不如死也,她若願,朕以後,與汝還得看她的眼色行事……”
一想那局面,獻帝的眼淚就直掉個不停。
“只要漢室得存,得保,臣妾願意陪着陛下受委屈,”伏皇后這是提醒他,若真娶了呂布之女爲後,就別指望她能像個別的帝后一樣賢德。
若是能成事,她是呂布的女兒,在前朝,與後宮,她纔是隱形的真正的王者。
這纔是最最悲涼的地方。
然而,獻帝與伏皇帝已決定忍辱負重,至少,在呂布身上,他們能看到希望。
二人感情更深,忐忑着等着消息,直到了晚上,假裝無意間問時,才知道董承早出宮去了,宮內也沒發生什麼狀況,二人才真正的鬆了口氣。
出了宮,第一步便成了。
剩下的只看宮外千萬別出紕漏。
而事情也朝着例外的方向在發展。
這一次的董承彷彿是看到了希望,他回了府上,一切如常。並沒有急着尋人商議,或是急着送出血帶詔出許都去。
而是不動聲色的按着性子過了幾日功夫,這才尋了心腹門客,將血帶詔帶着在身上,出許都去了。
一切的事情,彷彿朝着另一個方向在發展。
隨着呂布的壯大,和可能性。連董承也變聰明瞭不少,這一次並沒有再尋人商議。反而保住了血帶詔。也沒有引來人注目和殺身之禍。
像這種事的精髓就在於,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泄密,全得死,死全家這種!
而這也轉了個彎,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