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女公子的性格,必不會勉強任何一人,姻親一事,雖是父母之命,然女公子不同旁人,此種人,長者作主固然好,然而還是要二人願意,方爲美事!”陳宮道。
司馬懿聽了只笑,便不再多言。
陳宮這人,嘴上不肯承認一丁半點,然而只怕已經心動了吧?!
陳宮雖然動心,然而小女跟着華佗去了廣陵,此事便是動心又如何?!總得要女兒親眼見見方好,若是以往,父母之命便算了,然而現在的新一代們,因爲呂嫺之故,個個主意都大着呢。陳宮便是動心,那也是絕不敢提,便是提一口都不可能。
一是怕事不成,到最後反而影響了大局,不利團結,各自心中不美,這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於呂氏集團甚爲不利,二是……他隱晦的看了一眼司馬懿,他就覺得這個人,開這個頭,主動提這個事,必是心有別的什麼,陳宮心中也隱隱有猜測,只是面上不顯罷了。
如此佳公子,倘若真是忠義之士,若配女公子,倒是難得的人選!
難道要他陳宮與呂布奪婿?
這司馬懿……陳宮就知道他絕不會主動擔什麼事,一般主動提了,必是不安好心,要仔細揣摩他的深意,才知道,他的提議與他這個人一樣,是雙刃劍!
不過陳宮看到趙雲,卻是暗暗滿意,一面尋思着還是要看看趙雲的人品性格,一面也要試探一二女公子可有結親之意,倘若能成,這更是一樁美姻緣,倘若並無此意,這個人果真是個佳兒郎,也免得流入外人田,倒便宜了旁人,若與他的女兒相合,他陳宮這一生,也就無所憾了。
陳宮捻鬚騎在馬上看的認真,越看此兒郎如此英勇,竟能與馬超平分秋色,共扛呂布,並且完全不見疲態,是越看越心喜。
他知道女公子對嫁娶一事完全不在意,然而,若是有合適之人,有個好姻緣,他陳宮也樂見其成。
可若是不成,這般的兒郎,的確不該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正看的喜不自禁,閻象和李豐騎馬來了,對陳宮抱拳道:“陳相!”
陳宮一見,便知有事,他向司馬懿拱手道別,當下也來不及多說,帶着人跟着二人到了一個坡上。
司馬懿遠遠的瞅了他們一行人一眼,陳宮行事謹慎,防着自己是很正常的行爲,他也不生氣,只是猜測,這二人是招待曹使者的,曹使者隊伍剛走,莫非是出事了?!或者使團出了什麼夭蛾子?!
司馬懿琢磨着,也估計是這類事。
閻象與李豐二人下了馬,才低聲道:“廣陵太守陳登來信,與曹操使團有關!陳相且看信!事關重大,不敢耽擱,賈大人看過信後,便來叫陳相立即知曉。還是要早作應對。”
陳宮將信掏出來看了,臉色肅然。
陳登信中寫着什麼呢,他寫的不是曹使者整了什麼夭蛾子,而是劉備那裡的事,言辭之間透出微妙的信息來,雖沒有實質證據,然而,卻能從劉備異動中看出,曹操與劉備是要暗中結盟了。
“元龍一旦用心,眼睛毒辣,所注意到的信息,比宮更犀利,”陳宮道。
有些信息,只能靠謀臣去憑着能力去分析去拼湊的,而不是暗影去接觸,很多局勢的形成,並沒有直觀的一種信息準確的傳達回來,暗影所能接觸到的,只有探查出來的信息,而謀臣的作用是什麼,分析,處理,拼湊,大膽設想以及預判防備。
陳登並沒有字字提及到猜測,然而只是乾巴巴的描述了劉備的異動,陳宮與他一樣是頂級謀臣,自然一看就明白了。
閻象與李豐也深爲歎服,道:“幸而有他一直密切注意着襄陽。否則這麼大的事,都未必能知曉。真看不出來,曹使者沒有露出半點的破綻,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意思了。他們行事周密,便是有暗影盯着,也未必能找到實質的證據。”
曹使者沒有與劉備的人有接觸過,那麼,必定是有信件來往的。只是這信件,還未被暗影截獲。
那諸葛孔明行事也一向虛虛實實,如今更透着詭密,想要探明,分析出實況來,就得在一團亂象中找到真象了,不像以往那樣容易。
所以才說陳登是真的厲害。
閻象與李豐已經歸入相府下,設爲內史官員,等級也是很高,可以接觸到很多的機密,算是集團中核心成員之一。
陳宮道:“劉備如今還屯在襄陽,他表面與劉表如爲兄弟,暗地裡卻想要與曹操同盟,若劉表知,不知心中如何設想,此事,還在元龍身上,他必可從其中圖其事,回信與元龍,叫他見機便宜行事,全權處理!”
“是。”李豐應了,又道:“劉表先前有難,因有劉備助,才能退兵,守了荊州,劉備與劉表有恩,劉表年老矣,只恐有依賴劉備之意,知曉此事,便是知道劉備有異心,也未必會與劉備翻臉!”
“劉表最恨曹操,又與袁紹有盟,若知此事,心中必怒,便是有三分將荊州位與劉備之意,也會掂量輕重,況且,若從蔡氏一黨取,必要窩裡鬥。”陳宮道。
“蔡氏必不答應。”閻象道:“元龍可以與蔡氏暗中結盟,倒是妙事。現在這境況,就怕曹操佈局,等徐州出兵,空虛之時,而令劉備襲取徐州之後。況且,還有孫策,若三方結盟,只恐會不利徐州。”
陳宮沉吟一會,道:“防守之事,自有陳登與徐庶在。不必擔心。宮卻擔心劉琦。你們將此信與司馬徽先生和劉琦看過。”
“也好。”閻象與李豐應了一聲,道:“事不宜遲,這便回城。”
二人上了馬告退,回城去尋司馬徽了。
陳宮看了一會排兵演練,便上了馬,去呂嫺軍中尋呂嫺。
閻象與李豐尋到司馬徽,正好劉琦也在,便將信遞給二人看過。
司馬徽道:“該來的總會來啊,二位大人安心,劉琦在吾書院,必然安全。”
劉琦的臉色青青白白的,不太好看。
二人見他心裡不好受,便告辭出來,又去尋賈詡了。
司馬徽道:“汝父有來信!?”
劉琦點了點頭,道:“父親被矇在鼓裡,只恐現在還一無所知。”
“正因如此,才急喚你回去,”司馬徽道:“若回,必是兇險。”
劉琦明白,道:“老師,我也無有其它應對方法,只有拖字訣,還好父親只來了信,並未派人來接,否則不回必是不孝。”
劉表當然是想遣使來接劉琦的,只是夭折於蔡氏手中了,蔡氏怎麼可能會讓人來接劉琦回荊州?巴不得他客死徐州,死都別回呢。
因此劉備雖然有意讓劉表派使來接,卻依舊不能成行,蔡氏與劉備隔空交手,終究是因爲劉表仁懷,一拖再拖了。
劉琦其實知道自己的性子其實很像父親劉表,他知道自己決斷不能,他的父親一樣如此,也更因爲知道,心裡難免難受。
倒也不是怨,而是這是天性。
只是此言,只能藏在心裡說不出來的,若埋怨父親,便是真不孝了。
司馬徽知道他極度能忍,這也算是一刀兩面,能忍,其實可以是優點,他也不勸他,只道:“你若發檄,汝父也不知心中如何感想。”
劉琦苦笑一聲,道:“只恐看着我,劉備,以及蔡氏,各懷心思,心中無奈罷了!”
“要做好心理準備,”司馬徽道:“荊州必還有變故。”
內變,還是外變?!
內變於內,蔡氏遲早奪權,早晚要按捺不住。
而外變呢,劉琦向着呂氏,而劉備不顧劉表與袁紹之盟,暗結曹操,甚至與孫策聯合,要與徐州開戰。
這一切,都由不得他來作主了。
劉琦覺得劉表的處境有些可悲。
“倘若父親怨我因檄文一事讓他立場變得艱難,他也好知道劉備,早有異心,”劉琦道:“失望雖在所難免,然而,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脫。”
現在的荊州就是一個捂着的炸藥桶,早晚要爆的。而劉表老了,只怕在這一層層的刺激之中,能堅持多久,誰也不知道。
劉表雖是荊州之主,然而,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
想要明哲保身,哪有那麼容易。
三把火,怎麼燒,都是不隨劉表的本意的。
在這天之下,亂世叢中,想要獨善其身,不過是着火了大樹上的螞蚱,若是固步自封,不思進取,只會被燒死。
而爭取,至少路多些,便是敗死,也好過被動着捲入爭鬥之中,而死的不明不白。
司馬徽知道劉琦是難受的,他雖然懦弱無斷些,然而並不是沒有悟性之人,他甚至看明白了將來可能面對的糟心的狀況,也更因此,纔會更痛苦。
這種無能爲力的痛苦。
這樣的局面,安慰是沒什麼用的,司馬徽便只道:“靜待時機。”
除了到了時機,主動去破解,沒有別的辦法。
劉琦應聲,道:“那諸葛孔明,是意欲何爲?!”
司馬徽起了身,道:“袁曹戰時,也是滅呂氏之機,此是郭嘉,諸葛亮,以及孫策,等輩以爲的最好的良機。孔明那人,豈會放過!?”
而荊州卻在這關鍵的火口上烤着了!
劉琦道:“他們會趁徐州空虛時,來襲後?!”
“不錯,不然曹操哪裡放心?但凡大戰,必要外援,而這外援,就是許都空虛的最佳解藥,曹操一向最會佈局,他豈能不防備主公去了冀州,轉而去攻擊他?這一步局,便是制衡徐州之術。這也是所有謀士暗合自身利益之道。”司馬徽道:“徐州早成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你有所不知,曹操先前來伐徵徐州,就是爲了滅袁紹墊定基礎,然而兵敗而回,如今徐州就是他最大的刺,他佈局西涼,聯結孫策,劉備,爲的就是趁勢滅了呂布,以除心腹大患。否則北方之大敵,下一個便是主公。”
“而孔明要助劉備成事,一要蜀益,二要漢中,三要圖荊州,他必也想要吞滅徐州的,這股勢力是阻礙他發展的最大阻礙,自然也定要除之,孫策隔江要往上,而淮南一帶,皆已是主公之土,他幾番伐荊州而不能得,這荊州與淮南便是阻礙他北上的最大障礙,他焉能不恨入骨。孫策此人的性情,仗義非常,嫉惡如仇,以他的性情,明知伐荊州不可爲,卻數度強爲之,欲報父之仇也,如今又新敗,必咬緊荊州,盯緊廣陵,聯結劉備,以圖北上,而奪淮南,包抄荊州之土,囊括於內。此人英勇善戰,卻性格橫強,弱處如同項藉,雖好勇,終究以勇輕於防備,若孔明盯着他,也許,孫策未必能得善終!”
劉琦道:“諸葛意欲江東矣?!”
“還是荊州,”司馬徽道:“孫策每戰必身先士卒,如今雖爲江東之主,卻依舊輕而不備,爲荊州,與劉備有隙,早晚之事,若依舊恃勇輕備,以後之事,並不好說。”
劉琦半天沒說話,良久道:“江東基業已成,此人三年而成就霸業,若是橫死,太可惜了。”
局面之複雜,叫劉琦都辯別不清,只有老師析之一二,他才能明白一二。
“現在劉備尚要依賴,與之合作並進,然而地緣之近,有地利衝突,是早晚之事,”司馬徽嘆道:“那劉玄德雖有仁象,但與汝父,差距甚大,他若尋到時機,必爲雄主。必致力於開拓。此人幾十年如一始終,襤褸時也從不改其志,如今已有臥龍相助,豈會錯過機會?!”
劉琦苦笑一聲,而父親,空有蒯良等輩輔佐,終究是……
此次大戰,九州皆艱難不堪,看來,不光是袁曹呂三人在北方戰,圍繞着荊州的戰事,必也興起。滅呂勢在必行。
而將劉表綁在呂氏的身上,未必是錯。
劉琦深以爲他以己之名義發了檄文,天下便會將劉表綁定在呂氏身上了。
現在看來,在混亂之中,未必不是荊州的生存之道,或者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司馬徽道:“爲師與你析明情況,你可知何故?!爲師所能教你的文學武藝,終究是末道,你若寄情於此,早些年在荊州所學,也早有基礎。爲師說局勢與你聽,是希望你將來入主荊州時,有一個清晰的頭腦,只要想明利害,便不會被人所利用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