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騎出動了兩個營,虎視眈眈,執着兵銳,一個個嚴陣以待的等着趙雲。知道的以爲這是迎接,不知道的,只以爲這是殺威陣呢。
禰衡轉首去看趙雲,卻見他半點不怯,領着大軍到了陣前,命衆軍士停在原地,他則上前說話。
曹真道:“來者何人?!”
“常山趙子龍,徐州軍呂小將軍麾下先鋒營首將,”趙雲道:“領呂小將軍令經過官渡。不知閣下是何位將軍,還請通行,有呂小將軍書爲證。”
禰衡則大大的翻了個白眼,他雖沒什麼力氣的,臉色也發白,卻是一指身後旗兵立起的那個大大的呂氏旗,以及並列的趙字旗,道:“莫非曹營皆是眼瘸矣?!這麼大的字看不見!?惜哉,奈何曹人不識字,皆爲文盲。”
噗哧!
曹營的人大怒,可是呂氏軍的先鋒軍是什麼精銳,都是呂氏軍中挑的最好的將士,他們不僅意志堅韌,能力過人,膽識更是過人,便是面對着對面曹營二十萬駐軍,也沒有半絲怕的,反而聽了都大笑起來,十分放肆。
不是他們藐視曹軍,而是他們,在呂氏軍中操練之餘,也是要學認字的,不要求他們寫的怎麼樣,而是一定要識得字,最不濟也得要看得懂信的地步。
所以,禰衡罵人文盲,他們可不會自動代入自己,因爲他們,多少也識得幾百個大字啥的,不算文盲了。
有本事的人,講真,那都是特別自信,甚至是自負的。
能力所給與他們的,是從內到外的自信,因此半點不怯,想笑就笑了。
“放肆!敢到我軍陣前賣弄口舌。”曹洪從曹真身後出列,喝道:“汝可是禰正平鼠輩,正愁殺你不得,你卻送上門來,好,今日便殺汝,以頭祭昔日不敬之仇。”
禰衡看了一下曹真,見他默然,竟不阻止,便心知這是故意爲此的了,便冷笑道:“汝是何人?!無名之輩,主將尚未發話,兩軍對陣,又有友好情誼書信在前,有汝說話餘地矣?!”
他是要激曹真發話,但是曹真依舊沒說話,一,他要試探趙雲,要利用這個人爲由頭,二,他不可能親自下陣對戰,他是主將,不然這個事就收不了場了。
所以,身後的戰將就派上了用場。
“無頭之輩爾,還敢多言!”曹洪暴怒,拎着九環刀,拎着便出列勒馬直衝過來。
趙雲身後副將以及軍士等人皆不笑了,整齊劃一歸隊,列成圓列,將弓箭拎到手上,右手執箭羽,只等趙雲一聲令下就能將曹洪射個對穿!
曹真倒是吃了一驚,這呂氏軍先鋒營果然叫人側目。這是根本無有懼心,反而還升起戰意來啊。
區區五千人,卻有着五萬人的不屈意志,令人側目心驚。
衆所周知,方陣進攻,圓陣防守,這下意識的就等着防守了,這要是真打起來,可不是他的本意。
曹真便擡了眼皮,道:“子廉,不可放肆,速回!”
曹真是脾氣剛硬暴躁,但是身上有着主將的職責,因此還能收手叫停,但曹洪同樣如此,更剛硬,有時候箭到弦上了,不得不發,不發不快的剛烈,竟是充耳不聞,直衝着彌衡而去。也不知道真沒聽到,還是故意裝沒聽見。
趙雲卻停住手在半空中,示意身後諸將稍安不可發箭,自己卻執着紅纓槍,飛馬而出,箭花一翻,直截了當的用槍尖挑進了九環刀的一環之中,將之狠狠的固在地上,竟入土三尺,曹洪乍然被截住兵器,一時吃了一驚,還未及反應,馬已經受阻飛奔出去,將他狠狠的甩了下來,他未肯放下刀柄,竟被狠狠的甩下地來,一時駭然,狼狽着地,擡首看了一眼這個不起眼的趙雲,愣了一下,看他長的好看,身形轎健,面白身瘦,還以爲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不料這一合,便將他甩下馬,曹洪哪吃過這等虧,待要將刀抽出,趙雲卻單手按着槍柄不放,大刀被固定,竟紋絲不動。
趙雲道:“冒犯了。還請這位將軍收手。正平是呂氏軍中人也,若要殺,須先斬我!”
曹洪大怒,道:“汝是何人,無名小卒,也敢放肆豪言?!”
禰衡聽了樂道:“曹子廉,技不如人,還要小人放大話,汝大話倒是放的過了,可惜未能殺吾,倒落了個嘴上的豪傑。”
曹洪轉首盯向禰衡,一副眼睛瞪出來,恨不得吃了他。
禰衡現在確實是有點小人得志的感覺,曹營中人都深爲大怒,當然也不能輕舉妄動了,頗有些打量的看着趙雲。
只一合,便將曹洪壓下,沒有一招是花把式,快,狠,準,極穩而不失禮,也不強言放肆,此子,讓他們心裡咯噔一聲。
倒也不至於怯,就是覺得棘手。
倘兩軍對陣,若對敵趙雲,他們也不知道能戰幾合,而殺,或是拖住此人步伐。
曹真看着趙雲,見他的先鋒營連夜趕來,卻不見疲態,反而目光如炬,冒着戰意。而此將,卻也如是,飛身在馬上,如燕一般快,心中也是咯噔一聲。
趙雲是真的穩,而且有禮,壓人一頭也無半絲倨傲之心,見曹洪氣的不語了,這才拔出槍,拎在手上,對曹真道:“曹將軍,雲無意冒犯,還請放行,讓雲通關,有要務在身,不可耽誤。若有誤會之處,此處,有呂小將軍書信在此,曹將軍一見便知。”
曹真命人將趙雲手上的書信拿了回來,展開看過,道:“確實是呂嫺親筆信。”
趙雲鬆了口氣,道:“既已驗證,煩請讓雲通關。”
曹真道:“通關自可,只是,恕我有言在先,請趙將軍留下這個賊子,方可通行!”
趙雲一聽,已是眉頭緊鎖了起來,道:“抱歉,恕雲不能以一人之命換通關之行!”
“爲此等賊子,而將先鋒營置於險境,是呂氏戰將的覺悟?!”曹真道,“我是曹真,身後是虎豹騎,更有二十萬大軍在身後,趙將軍可思量,五千對這許多人,可划算?!如今只憑一命換通行,有何不妥?!此賊子辱我主公,在許都時放肆無禮,真身爲主公戰將,爲主殺此賊,是本份,還請趙將軍明瞭,留下此人,一切皆好說。”
禰衡冷笑了一聲,不過是拿他當藉口罷了。
然而他知道趙雲的,此子其心赤誠,別說會猶豫,他是連考慮也不至於此。
果然,趙雲卻是沒有半絲猶豫,道:“原來是曹真將軍,失敬。曹將軍爲曹公分憂,雲自敬矣。既爲本份,雲也有自身之本份。雲效力於呂小將軍麾下,先鋒營可戰死,卻不可因此而失一人。若如此,也是失本份,失忠也。還望曹將軍見諒,恕雲不能答應!”
曹真眉頭一擰,緊緊的盯着趙雲。
看他柔柔弱弱的,又瘦瘦的跟什麼似的,長相又似白面書生,還以爲中看不中用,不料武藝如此高強。
看他說話又不失禮,並不強硬,溫柔的跟水似的,卻不料,是個外柔內剛的人,說的話這麼硬懟,簡直是硬核的槓回來了。
這不客氣的。還是個硬茬。
曹真道:“不料趙將軍是個內心有堅守之人,如此,豈不是與我軍失了和睦,恐不妥也。”
曹洪已是騎馬歸位,他身後的戰將們都蠢蠢欲動,盯着趙雲。
趙雲卻無半絲怯意,執着槍,十分冷靜自矜,沒有半分的慌張,淡淡的,並不失禮,道:“人無堅守,非君子也。若曹將軍執意不肯放行,雲只能勉力一戰,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好大的口氣!”曹洪臉色大怒,道:“憑汝一人?!也敢叫陣我軍如此多戰將?!”
禰衡冷笑一聲,道:“一人足以!爾等人雖多,卻都是草包。有何可懼?!豈不聞,將在精,不在多。”
他本來一路顛的極苦累,此時卻忘了苦累冷似的,一到罵人,那真是賊利索,竟是臉色也不白了,只是脹紅的,因爲太激動,道:“仗着人多勢衆,若是贏了,也是勝之不武,也沒甚好看之處。贏了倒還好,若是輸了,叫曹營之人臉上如何難看?!”
“禰正平,休逞口舌之快,昔日你曾辱公明,仲康,此二人皆勇將也,惜不在此,若在此,必殺而割汝之舌,叫汝逞口舌之快!”曹洪大罵道。
“酒囊飯袋之輩,徐晃與許褚在此,也不敵趙將軍也,如何殺吾!?”禰衡冷笑道。
這個貨罵人實在是太難聽。
本來嘛,除了趙雲忠厚以外,其它副將等人,是比較嫌棄這個人累贅的,他們本來就是粗人,都是以勇力勝人的,因爲趙雲與呂嫺要他隨軍,他們肯定不會說什麼,但是,心裡對這個弱雞書生是極爲嫌棄的,現在卻發現了他的可愛了,兩軍對陣,有這個麼人罵起戰來,真是輸也不輸陣啊。
副將們對有本事的人還是比較服氣的,聞言竟都哈哈大笑起來,將禰衡護在身側,皆大笑道:“然也,我呂氏軍先鋒在此,豈能折於酒囊飯袋之手?!要戰便戰,休囉嗦。只要我呂氏軍還沒死盡,汝等休想傷彌大人一絲一毫!”
禰衡此時也有點感動。
曹真的臉色是真的特別難看,他身後的戰將也是有點暴躁了,硬是被壓住了陣勢,被彌衡給激的,氣的跳腳如雷,一個個的在他耳邊道:“左將軍,吾等願請戰,以洗此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吾等寧死不受如此藐視……”
曹真卻有顧慮,沒有及時發話。他看着趙雲,心裡竟忖不出此子到底有多少本事,一時之間也怕下不來臺。
如禰正平所說,若輸了呢?!把虎豹騎的臉按在地上摩擦嗎?!他不得不考慮曹家軍的臉面。
虎豹騎都是曹家人,重要戰將幾乎都姓曹,此時徐晃,許褚等人是不在的,他們都是曹操的親信,俱隨曹操左右不離。
曹真雖本有探清趙雲能力的架勢,但事件若失控升級,如何收場?!
所以曹真沒有發話,似乎在衡量得失。
似乎這樣對陣,劍拔弩張的,並非是較量試探的好方法了。
然而他身後戰將的怒火卻有點壓不住,他也有點猶豫,若是慫了,只恐衆將內心又不平,一時便不語。
趙雲見此情景,也是嘆了一口氣,今日恐是少不了頓大戰了。他倒不懼,也不怕消耗體力,若是真的失控了,身爲戰將,也得應付此戰。並且誓死維護呂氏軍的威嚴。這是他身爲戰將的職能,他只是有點無奈,若是偷襲任務完不成,又如何是好?!
他還得惦記着袁尚的先鋒營呢。
再者,這曹仁大軍與女公子也未撕破臉,若是真的廝殺起來,到時候女公子爲難,又該怎麼辦?!
趙雲蹙了眉頭,所以這個對陣怎麼打,是個問題。
要是隻是陣前戰將較量,點到即止便可。
若是真的雙方打紅了眼,真的失控廝殺起來,就是不死不休,往死裡消耗了。
便是趙雲,也有點猶豫。猶豫着的是能不能下死手,這是個大問題。
曹呂之間的聯盟,其實薄的就跟張紙一樣,但是沒撕破的時候,還是得小心的維護這薄如紙的關係的。
儘管這薄如紙的關係是如此的微妙,也得維護,但是事已至此,殺到了陣前,他也不能僅爲了維護這張紙,而不顧己軍之尊嚴,身死是小,失節是大。士有士的節,將也有將的威。趙雲見此,也只能一戰。
曹真遲遲不發話,衆將的怒火已有些按捺不住了。
幸而這劍拔弩張之時,曹仁的幕賓騎馬來解了圍,幕賓是急的頭上全是汗,來了卻是笑,佯裝不知情,道:“左將軍,大將軍問爲何還不請趙將軍進關。大將軍已備下酒席,正欲宴請趙將軍。還請速速入關要緊!”
曹真笑道:“正在迎接,只是衆將戰意濃烈,非要圍着趙將軍一試身手高下,這才耽誤了時間,趙將軍,還請不要讓大將軍久等,請隨我軍入關!”
趙雲道:“恭敬不如從命。”
曹真對曹洪等將使了個眼色。要兩軍對陣來戰,後果太大,然而宴上一試身手,只是個人行爲,也無不妥。今天,這個事就不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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