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飛腦子此時已經極爲清醒,當下領着人也伏到林中去了,然後尋着樹林做掩護,做掩體。大家都在林中,只要先避過了頭期的陣勢,誰能勝,誰能敗,尚不可知!
蘇飛吸氣,呼氣,直到到了一顆大樹之後,才急拎了弓,搭箭,朝着箭雨來處。視力受限,只能憑着箭來方向的直覺,嗖,嗖,嗖的發箭。也不管射不射中,中間根本就不停頓看結果,只是不停的感應着箭來的方向,發箭,像個不停的運作合諧的機器。
主將臨危不亂,是一種無聲的激勵。將士們很快從慌亂中尋到遮身之處,下馬,拉弓,找到了自己的反擊節奏!
箭雨從上自下,而反擊則從下自上!
武將之弓馬嫺熟,真的要生死關頭的時候,那個速度,那個準頭可不是校場上的那一種。而是直覺。
因爲人的眼睛會遲鈍,可是箭來的方向的預判,憑藉着的是多年的訓練和下意識的反應,那種臨機應變的能力。是常年以往的肌肉訓練,以及心理素質的綜合結果。
顯然蘇飛這些年並沒有廢荒弓馬騎射,就算有些戰將因爲年紀越大,漸漸的開始沒事只飲酒時,他也從不曾忘了每天例行的騎射功夫!
人的身體與肌肉是會增長記憶的。一旦荒廢,漸漸的反應就遲鈍了。
到了這種時候,就自見真章!
箭所射之處,無數個江東兵中箭從高處掉下來。這人影一暴露,對方的位置也大致可以預判到了!
蘇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見高處人落的差不多,對面響了一聲哨聲,高處的弓箭停了。
蘇飛也停了手。
在這密林之中,雖是盛冬,然後視線依舊受阻,甚至是不能露頭的。
這高處一不再放箭,己方也就停了手。因爲不顯露,他是預判不到高處的位置了。
蘇飛不敢輕易露頭,因爲不知道,高處還有多少人等着放冷箭。
他完全不敢大意,只出聲誘之,想要對方迴應他們的方位!
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在高處,江東兵一定還有其它的地方,是一個,還是幾個方向,不知道!
蘇飛冷靜的道:“何人埋伏於此,行小人偷襲行徑!報上名來!”
對方不答,儼然不想中計。
蘇飛來了一招狠的,道:“聞聽孫策和太史慈皆被徐州兵所俘,可是真的?!”
淩統一聽,火上頭來,想在應答,卻被身邊人攔住,搖了搖頭。淩統忍着,也知道了一旦說話就暴露了至少自己的位置。
可是蘇飛能不激他嗎?!不激他出來,就只能僵持,這對他可是極不利的!因爲江東兵源源不斷的往這邊趕來,一旦前後圍住,蘇飛這區區二千騎兵,必死無疑,插翅難飛!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陳登所言果真不假!陳登欲交出孫策,汝等可知乎?!”蘇飛道:“我雖不知你是誰,然而身爲孫策部下,見我提及此羞辱之事而不回聲爲主公辯,此也可謂忠心?!所謂忠者,爲主立功,維護主公名譽纔是真正的大忠,汝爲保全,爲有勝算,連出聲都不願,可見是個無名小卒……江東之主悲矣,有此不忠之將,也難怪被擒,還要移交與江夏,被陳登換取兵力相助……依我看,不如你們退兵也罷,既爲不忠,何必還要如此盡力?!無用也!光憑心,勝之也不武,也只是恥而已……”
此話一激,句句難聽,淩統哪還能忍得住,大怒喝道:“你少在那弄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淩統是也!汝是黃祖部下,那常敗將軍也敢言勝敗之事?!可笑至極!我主之事,只那黃祖不配談之!且等着,待捉到你,割下你的舌頭!”
身邊的人竟是連攔都沒能攔得住!
常敗將軍說的就是黃祖。黃祖這個人,纔能有限,每戰多敗,但是實力卻很強。這在戰役之中,並不矛盾。不是說常敗的人就一定實力不強的。比如呂布。
而常敗也無所謂,因爲一般不是極端戰役的情況下,敗了就敗了,可以撤退的。頂多是無功而已。
不是每一場戰爭都是極爲慘烈的人死馬亡城焚那一種程度,不至於!
無功之戰,在史上多的是。
蘇飛辯清了方向,拎着弓搭了箭,對準立位,笑道:“就算是常敗將軍,也是勝過孫堅之人。如今孫策步其父後塵矣。江夏若再得孫策,必叫他們父子團聚!”
淩統聽了大怒,拎了弓便要出來殺此人。
他一冒頭,蘇頭的箭就狠狠的放出去了!
嗖!
正中他的頭盔。
淩統駭了一驚,忙避過。還好他反應快,不然此時眉心已中箭。
他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身邊人急道:“凌將軍不可中計!他在激將軍!”
蘇飛就等着他冒頭呢,見他怒氣未消,人還避了一箭,便又道:“……原來是淩統,可是當日張飛那莽夫所捕捉之人?!汝有所不知,張飛得汝之後,真是在荊州好一陣吹噓,言他之強,而江東之弱也,如今一見,果然如此,敗於莽夫之手的人,能是什麼路數?!”
一時說完,身邊人都發出竊笑聲,轟笑不絕於耳!
淩統面色難看,氣的直抖,背上的汗都溼了!
他的臉色脹紅,急着要出去斬殺蘇飛,見身邊人攔,道:“……人不能維護己之尊嚴,又不能以死護主公之尊嚴,由此賊所辱,非爲人也!統寧死也不做此等人!”
說罷便要衝出去,卻不失計謀,道:“統出去作誘,汝等兩翼包抄到他後,圍殺,可剿滅也!”
衆人聽令,這才點首,分頭行動!
淩統拎起一把兵器往遠處一扔,只見嗖的一聲,那箭頭射到兵器上,兩銳相擊,運動軌跡發生改變,兩兵皆落於地,發出砰的一聲!
而淩統就掐着他剛發箭而未來得及搭箭之時,迅速的拿着弓箭從樹後跳出來,提勁呼氣,嗖!那箭如離弦的風一樣朝着蘇飛射了過去!
蘇飛不防,正在因未中淩統而懊惱之時,那箭突如其來,避之不及,劃過他的臉擦過去!臉皮是多麼脆弱的部位,當下竟是血流如注,傷雖不重,然而卻十分駭人,他身後之人被這一變故驚了一跳,當下顧不得出聲,皆來擋到他的身翼搭弓射箭,進入防護!
無數箭朝着淩統射過去,淩統射於樹後,那枝幹都被射成了篩子!淩統腳邊的土都炸裂,全是箭雨。
冷汗沿着他的額和頸落下來。
生死之際,只需要一個不留意,人就可能中箭而亡。只需瞬息而已。
這不是演習,而是真正的血戰!
兩方都僵持住了。此時此刻,誰先出列,誰可能就輸了,因此,在彼此都沒有把握的情況之下,只能僵持,都在急急的尋思着策略。
蘇飛臉疼不已,撕了襯裡的布衣出來,將臉上的傷擦去,然後裹了布條,沿着臉中間,往腦後一紮,才堪堪能夠止血,即是如此,那血也將布染紅,看上去十分駭人,而用布上有汗漬的味道,又有血跡,味不好聞便罷了,卻影響到了視線。
蘇飛乾脆又將布巾給扔了!隨血去自行收口。
淩統呵呵笑了兩聲,道:“黃祖老匹夫不中用,卻先送你來送死!今日你落得我的手上,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恐怕你的主公也不能給你上兩柱香了……”
這是也詛黃祖的意思嗎?!還是詛咒劉表活不到明年!?
“明年此時,江東已收荊州與江夏之地,恐無汝矣……”淩統冷笑道:“既知是末路,何不投降取生?!”
蘇飛冷笑道:“孫策與太史慈生死不知,你猶自在此弄嘴!用不着等明年,過幾日,你便要爲你主公辦喪儀了。江東無主,纔是末路!只是不知孫策是喪於陳登之手,還是會被黃將軍所殺……”
淩統聽的怒從心中來!
“屆時,用匣子裝之首級,送還於江東,好叫與孫堅相聚!”蘇飛這是在火上澆油!
淩統閉着眼睛,臉色極度的難看,手握着那弓箭緊緊的,青筋直突,卻隱忍不語,竟然咬着牙也不出聲!
蘇飛言語是占上鋒的。討了許多便宜!他身邊的江夏兵皆聽之而發出竊竊私語聲!
他並沒有忘了這是戰場!
他看着身邊將士皆是如此大意,這冷汗突的就從後背冒了上來,因爲臉疼而鬱加讓頭腦清醒過來。只覺砰的一下在腦子裡炸開了!
不對,不對勁!
淩統就算再好脾氣之人,之前也發過火,暴過怒,可見不是一個一味隱忍的人,此時他都說的如此難聽,並且是污辱性的,激怒性的言語了,他卻突然不發!
蘇飛腦皮一麻,大叫一聲吼道:“……有後襲,散開!散開迎敵!”
他的兵都吃了一驚,反應過來以後才各自準備散開!
淩統聽見馬嘶鳴之聲,立即發出哨聲,弓箭手,不管是伏在樹上的,還是伏在各處的,皆朝着蘇飛的騎兵放箭!
嗖嗖嗖!
因江夏兵失錯,又地形不熟,一時之間,無數人中箭倒地。倉促之間,又想起來拎着弓箭來反擊,然而因錯亂,反而用弓越發不得要領,又尋不到江東兵的要害,情急之下,竟是拎着兵器乾脆朝着淩統兵衝殺過去。
在密林中,騎兵的優勢早蕩然無存了。此時只能棄馬而爲步兵,先佔據優勢再說!
說時遲,那時快!
沙沙聲不絕於耳,竟是踩着枯樹葉樹枝的兩翼伏兵已是快到江夏兵之後,見他們動作加快,乾脆也不隱藏身形了,火速的從後面包抄,一涌而上。也不殺人,他們盯着的卻是馬!
一刀一個,手準心狠,或捅傷馬匹,馬匹狂奔踩踏而亂狂奔,或是直斬馬蹄,馬嘶鳴慘叫倒地不絕於耳,而人則已經完全慌亂,不成氣候,不成兵陣,束敵無策……
林中亂糟糟的,蘇飛的節奏完全被打亂了。他來不及下令,淩統已經趁亂,手持了一面盾牌擋着亂箭,拎着重兵,趕到了蘇飛近前,眼見仇人就在眼前,他大喝一聲,扔了盾牌,雙臂怒漲而起,舉着連環刀朝着蘇飛的天靈蓋直劈過來!
連環刀發出叮鈴鈴的聲音!
蘇飛根本來不及去看,下意識的翻身就避!靠着的是敏銳的直覺和下意識的危機來臨前的反應。
福靈心至,才撿回一條命。
那刀砍了個空,卻將地皮炸起,切入樹根,正中蘇飛剛剛所在位置!
蘇飛心猛烈狂跳,拎着重兵而起,也不迎戰,在敵銳之時,當首要避其鋒芒,再尋機反擊。因此並不戀戰,掉頭就跑,並且尋找隱蔽可倚勢的地方!
淩統哪肯叫他跑了!收了刀奮起就追,紅着眼睛,咬着牙道:“……吾誓殺汝!辱我之主,殺汝方能解吾恨,盡吾之忠!若不能斬辱主之仇敵,不如死矣!”
主辱臣死,這是一個心中遵爲天之旨意的精神。
淩統在用着實際的行動表達着剛剛忍耐的嚴重的後果!
蘇飛疲於奔命,此時已經沒有空再去顧得上耍嘴惹他了!
此時的淩統就像一頭暴走的狂龍,心裡含着一把火,恨不得吞噬了他!腳大步跟,跨過障礙物,避開刀劍人羣,眼睛直盯着蘇飛不肯放,眼見就要追上了,拎着連環刀再次追砍上去!
蘇飛都能看到跳起的那個倒影在地上了,這是分明要把他劈成兩截的恨意啊!
他出了一身冷汗,此時也不嫌姿勢難看不難看,人狼狽不狼狽了,活命要緊!他活着,他的兵,他的將士纔能有主心骨,他若死了,就只能全軍覆沒了。
但凡領兵之人,都是有責任心的,此時也不嫌慫,大丈夫能屈能伸,當機立斷,避之不及時,都不用過腦,憑着本能往地上一滾,很快滾到了一顆大石之後。
淩統萬料不到他竟有此身手,有這身手不難,關鍵這是爲了命,連臉面和尊嚴都不要了,像個在刀下只求活命和饒命的小賊一般利落,半絲猶豫都沒有!
淩統嘴角一抽,那刀狂斬下去,卻是劈了一個空,只劈了土地和空氣!
他禁不住火冒三丈,大罵道:“……匹夫安且受死!奈何避如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