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點首。此時心裡已有了主心骨,撫平了焦躁。
“曹真之宴,女公子果真赴之?!”趙雲道:“不得不防!”
“自要赴之,此城能納子龍進城,此恩,怎能不謝?!”呂嫺笑道:“無妨。他們做不了什麼的。”
趙雲與禰衡對視一眼,道:“那雲便隨護左右!”
呂嫺哈哈笑道:“有子龍在!我安心之!”
呂嫺雖趕路良久,卻精力很好,休整了,洗漱了,又精神抖擻的去赴宴。一個女子,在這個時代,按理說,都是嬌弱不堪的,因爲後院固定了她們的身軀,本來先天上就不及男子精力強壯,再加上後院一關,那跟弱雞一樣的形容,半絲不差。
君不見,那院子中關着養的家雞,能與在野外生長的雞比嗎?!野外的它們的嘴更尖厲,羽毛更漂亮,並且美麗的同時還會飛,從這顆樹飛上那顆樹,也只是撲棱下翅膀的事情。甚至連野外的鴨子都能飛。
人也一樣,關着被馴養的女子,很少有這麼精神抖擻的,大多數,不說走三步喘一口氣,走五步就腿疼吧,但至少,是絕不可能經歷了這麼艱苦的作戰以後還面不改色,完全沒有疲色的!
曹真看着這樣精神倍爽的呂嫺,心裡不知道是種什麼滋味。便是他,哪怕已經進了城休整了好幾天了,也依舊有些腰痠背疼,面色也微苦,一臉的苦瓜相。
可是呂嫺呢,作戰如此艱苦,趕路如此艱苦,野外現在的惡劣天氣如此艱苦,她還能保持這樣的體力。叫人心裡像恰着酸檸檬。
這難道就是天生的天賦嗎?!她爹是個精力旺盛的人,她在體力上也同樣繼承了這樣的天賦,真是叫人心裡酸苦不堪言!
不是曹真酸,因爲這種天賦,比什麼都好使!
有時候想要贏,又一生分不出勝負的話,就要比看誰能活的久。尤其是在政治爭奪上。活的夠久,就有了贏的資本,你能活的熬死對頭,誰不怕你?!
而到眼前的作戰上,你如果能夠體力過旺,就能在勝負懸殊的時候撐到活下去,撐到贏面向自己這一方倒的時候。
人的精力難道不是天賦嗎?!
是有的。
這是基因裡面決定的一些細微差別。
比如後世,很多能作出成就的人,比起普通人最大的特色就是在睡眠上的天賦。比如普通人,累了,哪怕睡十個小時都未必能馬上恢復體力。
但是,這些人卻並不是,他們每天只要睡四五個小時,就能保持充沛的體力。
其它的時間又能通過自律般的努力用來保持高效的學習和工作,久而久之,他們就能將普通人遠遠的甩在後面。
這種算是不公平嗎?!當然是,但這是老天決定的,基因裡自帶的隱性區別,你可以嫉妒,但學不來!
因爲基因裡沒有,你每天不睡飽八個小時,就眼睛青黑,做不了任何事,效率也大大折扣。
你只能感慨,連老天爺都不公平,然而,你卻毫無辦法去學他們的作息方法。因爲做不到睡四五個小時就能保持其它時間的體力和精力。
有些牛人,只要睡個子午覺就能充完電,完全的不困。
人的身體就像一塊電池,然而電池和電池也是有區別的。區別大到能比起來死的地步。有些身體,像極強的蓄電池,充電速度快,很快就充滿,還能高效放電。而有些身體則是廢五渣,那簡直像是大腦與大腦的區別一樣。
人的大腦相比起來,差別能大到人腦與豬腦的區別。
對這一種不公平,又能有什麼辦法?!
曹真光看着都能感受到心裡的酸味了。這呂嫺,誰叫她攤上一個好爹呢。好爹給的基因,就是這麼強悍。強悍到變態的地步了。
曹真不由感慨道:“女公子頗有溫侯之資,真是精力旺盛啊。叫真也羨慕不來!”
呂嫺看他眼睛青黑,顯然是沒休息好的緣故,笑道:“子丹就是太殫精竭慮,以至如此。軍命雖在外,也需放開胸懷,方能休息好啊。”
曹真聽着心裡不對味,殫誰的精,竭誰的慮,這話聽着怎麼感覺像是自己要算計她似的呢?!雖然這也是他的隱意,然而這麼被呂嫺一提,總覺得她的話有那麼幾分的認真和意有所指。
他便笑道:“女公子是贏了戰事方纔說此話,若是有敗,也會與真一般,懷有心事了,哪裡能如此愉悅?!還能調侃於真?!”你也就是贏了戰事纔有這狀態,輸了看你那狼狽相兒?!還不是與你爹一個敗走逃亡的德性?!這個時候裝什麼相呢?!
呂嫺哈哈大笑,道:“子丹真是句句不饒人啊!我說一句,就有十句等着我!”
曹真噎了一下。
“來來來!”呂嫺這臉皮厚的德性,卻不太像呂布,呂布這人別看他無恥無義,然而他臉皮還真不算厚,你要是黑他調侃他,把他惹急了,他說翻臉就翻臉。這一點呂嫺就完全不同,曹真感慨着,就見呂嫺將他一拉,往宴上走,半點不見外的樣子,道:“子丹且來!開個玩笑,切莫認真!我還有事相求於你!子丹可千萬莫要推辭!”
曹真心中一跳,卻面不改色的道:“……女公子在兗州之內翻雲覆雨,有什麼可求真之處?!我如今身無只兵,孤身一人,又能有什麼助女公子之處?!便是想要幫女公子,也無兵馬可支應啊!”
呂嫺道:“非爲此事!”
她請曹真坐下,竟是不循常理,也不像旁人一樣分賓主而坐,只與曹真相對,笑道:“嫺有不請之情,還請子丹務必答應。”
來者不善啊!這!
曹真心裡直打鼓,道:“莫非是要真來搜尋袁尚?!此事,女公子不說,真也會去做。只是眼下兗州聯絡不怎麼通便,能不能尋得到,也無有把握,只是盡力去做便是了!都爲盟友,此等事,無需女公子鄭重以提!”
呂嫺卻提起了酒壺,親自要給他斟酒。
曹真看她這架勢,還真有點頭皮發麻,道:“女公子何必如此客氣?!”
呂嫺卻微壓了壓他的手腕,笑道:“子丹必要受我一敬酒,嫺纔敢提這無理要求。子丹千萬得喝這酒。”
曹真感受着她手下的力氣,沉甸甸的。這是一種氣勢上的壓制。這酒他今天不喝,恐怕也得喝了!
他當然可以當場就翻臉,可是他不能!
他心裡有點悶,終究還是收回了手,道:“女公子請直言!無需這些虛禮!”多的卻是不肯再說一個字。
呂嫺方纔提壺斟酒,趙雲站在她的身側,戒備着,看着放鬆,其實手臂上一直蓄着力。
呂嫺這個人就是有這個氣場,有她在的時候,便是曹真想要請趙雲坐,分神招呼的可能都不會有。因爲她一直帶着節奏和主場。
這種反賓爲主之道,令人不適。
這呂嫺向來是個微笑之中含着鋒利,客套之中含着強勢的人。
她似乎都沒怎麼感受過被動。
曹真看着她的手腕,纖細的彷彿一扭就斷。可是就是這纖細的手腕壓住他的手腕的時候,卻彷彿有千斤重。這樣的一個人,看着不顯,分明是在後院養大的女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力量呢?!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雖不明白,卻也不敢小視她的堅持!手腕雖細,卻不抖,堅定而把握着節奏,滴酒不漏!
呂嫺一邊倒酒,一邊慢條斯理的說道:“尋找袁尚,雖要拜託於子丹,然而此只是一件。我來,卻不只是爲此一件。”
酒斟完了,呂嫺端了起來,遞與曹真,曹真接過,明顯的擡手之間,有些猶豫。
這酒,這哪裡敬酒,這是押着他喝着答應的罰酒啊這!
“一是感激子丹收留於子龍兵馬,纔不至失,此,嫺十分感激於心,敬子丹一杯,全在這酒裡。”呂嫺一飲而盡。
話都說到這了,曹真當然得喝,也是一飲而盡!
呂嫺再斟酒,第二杯遞與曹真,道:“二便是自徐州來此,大軍疲弊,需要休整,恐怕得暫駐於此附近,略休養一陣,還望子丹莫疑。另恐怕糧草不繼,需向兗州借糧!”
曹真手一撇,差點丟人撒了酒,看向呂嫺,心中警鈴大作,來了!臥糟!果然來了!
真實的目的在這裡等着呢!
曹真眼皮直哆嗦,心裡真的特別無語,心裡又氣又惱,面上卻還算鎮定,苦笑道:“……女公子敬這杯酒,真本不該拒,只是此酒,恐怕是真的喝不了了!要辜負女公子之意也!”
說罷放下酒,請罪嘆道:“不瞞女公子,我曹軍本就糧草不足,全部押往前線,前線軍士都有些糧草不豐,哪裡還有餘糧能借與女公子呢?!”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不借,當然不借!
呂嫺看着曹真,眼神天真,道:“果真無糧?!”
“是真無糧。若有,豈能不借?!”曹真嘴角發抽,道:“舊年有一場災,女公子不是不知。兗州收成本就不足。又有多地荒蕪,無人耕種,蝗災水災頻發,又連年戰事,便是兗州境內,也無餘糧了。還請女公子別尋他計。從徐州調集纔是。兗州,是自顧不暇也……”
曹真身後的戰將略有不服道:“不是說徐州有了什麼新品種的天賜神種嗎?!怎麼會缺糧缺到跟我們來借?!莫非那所謂什麼天賜神種,是編造的不成?!刻意欺騙百姓和天下之舉?!若真是假的,倒也能理解,爲何來跟我兗州境內借糧了!”
這話就說的很衝!
呂嫺心裡玩味的還未說什麼,曹真便佯作斥責道:“女公子在此,何曾輪到汝等說話?!不得無禮!”
呂嫺把玩着酒杯,嘆道:“聽這位將軍之意,當初嫺收留諸位跟隨於我軍倒是做錯了?!嫺不曾將此提起爲恩而求報,卻不料這位將軍卻毫不顧惜盟友之情,收留之義,當着嫺的面說這些風涼話?!本爲借糧,有借就有還,何必這般落井下石呢?!既是如此,這酒不喝也罷,如此無味!”
說罷,面無表情的起了身,道:“曹將軍,告辭了!”
前面還親密的說子丹,雖然親熱起來顯得有些猥瑣,可是她面無表情,語氣也沒發怒,也沒有明顯的怒色,輕聲細語的說着曹將軍三個字,又作出這涇渭分明的姿態,反而十分有威懾力。曹真此時反倒不知她是真怒還是假怒了!
一時大急,道:“女公子何必急着走!還請留步!”
說罷便斥罵那戰將,道:“當初女公子送我們馬,又送我們糧草,叫我軍跟隨,纔不至失散,汝還不速速向女公子賠罪?!怎能如此無禮無義無恩說出這番話來?!”
那戰將嘴裡的話滾了幾滾。恩情?!呵,只幾匹馬,一點糧草,就借全軍的糧草,有這樣的借法?!什麼有借有還,這姓呂的能有借有還纔怪!
都是大尾巴狼兒,裝什麼有情義的義士呢,當初呂布搶徐州的時候,可半點不含糊!見他還了嗎?!
可是,他的確不能再犟嘴。因爲不能與呂嫺在這個時候撕破臉!
他便單膝跪了下來,呂嫺卻避開了他的方向,冷漠的道:“萬不敢受曹軍戰將的大禮!”
那戰將見呂嫺不依不饒,是真急了,道:“是末將失言!願領軍法,只期女公子恕吾失言之罪。只要女公子消氣,便是末將死之,也無妨!”
“這位將軍說這話就言重了。呂嫺便是再強橫,也不敢落了一個在兗州的地界上,逼死曹軍戰將的名聲。”呂嫺嘆道:“倒也不必做出此番情境。原是嫺失禮,明知兗州困苦,卻還要來打秋風,實是不該,倒惹出這樁不睦來。也罷了。此事當我沒提,子丹莫要上心。嫺先回去了!”
說罷執意要走。
曹真急攔,趙雲上前堵住曹真,道:“曹將軍且留步!女公子不勞相送!”
曹真是急的汗滴都下來了。眼睜睜的看着呂嫺頭也不回的走了人,他阻之不及,這心裡就擔憂的不得了!
他總覺得這借糧只是一個藉口,她借不到,該不會由此來搶掠吧?!這呂嫺,必是以退爲進之計!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