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若被掏,那可真是不堪設想。這些附庸在天子身邊的人,都會隨天子而去……
那麼……
曹仁一想便是頭痛欲裂。不錯,郭嘉所說的確不錯,以大局爲重。呂布不除,許都根基就還未穩。尤其是許都早就有許多人暗通了徐州,只巴不得呂布進許都去接手天子,除奸賊呢!
只是若應下,倘若有什麼不好,做下這個決定的自己就得背一張大黑鍋了!
因爲決定須得他來下。這需要無窮無盡的勇氣。要有爲大局設想的心,還要有可能會背黑鍋的勇氣,以及承受軍心潰敗的後果。軍士們會以爲他們的主帥十分懦弱,竟然會被呂布給要脅。這將直接威脅他的地位和人心。倘若有什麼閃失,他以後只怕得坐冷板凳了,怕是不能夠再主帥一軍!
曹仁來回踱步,他需要冷靜想一想!
這令他想起白起。白起當年軍功卓著,後來失了軍心以後……被賜死。
他死了,人心安了,軍心也穩了,皆大歡喜。
雖知這是功成者可能的宿命,但是,難免……
斥侯急來回報,道:“稟大帳!呂布率着先鋒營徘徊不去,叫人在隘下大罵!”
曹仁的臉黑了,諸將也是又氣又羞又憤,謀士們都捂了臉,道:“……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理直氣壯的賊子?!臭不要臉至此的敲詐,簡直可恨!”
曹營是真的垂頭喪氣而歸,敗興而歸那一種。鬱悶的不行不行的。心裡簡直是覺得跟個山賊流氓談話都沒這麼降格。
而呂布也是氣急敗壞,看着緊閉的關隘大怒,道:“……打不過就躲,閉關不出,鼠輩蓋如此矣。若不心虛,他躲什麼?!曹仁出來!諸將給我罵,罵到曹仁出來捱打!布要在他身上戳幾個洞,不然難以泄我氣憤!”
人家不躲難道要真被你打死嗎?!談話不是這麼談的啊。
謀士哄着道:“主公息怒!若要談話,恐怕要張馳有度方好。若是逼的太緊,只怕達不到目的,更耽誤時間啊。”
呂布擰眉,是真的急,道:“什麼意思,他若要耗下去,布豈不是在此白白耽誤時間?!”
你講點道理吧。唉。
謀士們也是真心累,道:“主公剛剛一言不合就動手,反而杜絕了他繼續扯皮的機會,當時該忍一忍,哪怕只要一點兵馬呢,先過了關再說啊。”
呂布來回踱步,也有點後悔,道:“你爲何不早說?!”
我,我這真冤死,當時我也能湊得上去啊。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我這當文士的還能被你栓褲腰帶上給你出謀劃策?!
謀士嘴角抽抽,十分無語的樣子。
武將們倒是忍着笑,都低下了頭,唯恐露出行跡來倒捱到處刺人的呂布的罵!
說到罵人,不愧不負呂布出身不高的事實,雖然難以到市井那種罵街的程度,但顯然是不怎麼講究的。至少是不到文士之間刀光劍影,罵人還雅極的程度的。
呂布也不打轉了,坐了下來,疲憊的道:“布越急,反而越壞了事了?!你們說,現在如何是好?!先講好,布不想拖。要儘快過關!”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啊,正準備苦口婆心相勸的衆人無言以對!
不過主要問策,你哪怕是放個屁,也不能無策。
現在主要是哄好呂布,不要瞎指揮。也許還真能儘快!
關鍵是主公威脅了人家,要是找不到女公子就打到許都去,人家能放你過嗎?!就更不可能放了。
這可真是難題!
謀士想了想,道:“卡我軍在此處,想必曹仁也頭痛,我軍若全力攻他關隘,他也受不住。會憑白增添無數風險,既是如此,就賭他此時此刻不想與我軍撕破臉,不想與我軍交手。此事,我軍完全可以作出要攻關的模樣,曹仁必有應對。主公不必急,只候之可也!”
呂布聽了若有所思,道:“他果真能放布過?!”
“倘放主公過去,恐怕去了更要小心,必是詐!”謀士道:“並且是曹仁也知曉的詐。待過去以後,不僅要防着前方,還要防着後方可能會遭到他的襲擊。若將我軍阻擊在關前,他可能會遭受損失。然而放我軍過,他從後襲,更有勝算。主公不得不防啊。”
呂布陰着臉,道:“這般說來,若放布過,曹軍上下是等着布鑽口袋了?!”
謀士點首,很是慎重。
呂布哼笑連連,道:“那就更要脅迫曹軍隨布一起了。若布果真葬身於陷阱之中,也得拉着這些曹軍陪葬。也不知他們是否可曾用此計來對付嫺兒。”
諸將一凜,道:“主公勿憂,萬不至於就到此地步!我軍過關後,分兵行事,必能有所防範。”
“此事只看曹軍敢不敢!”謀士道:“若有曹軍兵馬隨從,就算誤入陷阱,也要看對方敢不敢連帶着他們自己人方的兵馬一併剿滅,否則,想要功成,怕也不易!”
“兗州地形,終究是他們更熟悉,過去以後行軍只怕要更小心了。”諸將道,“若是真敢,曹操鐵了心,此關難過……”
“若無與玉俱焚之心,曹操恐怕也難以除去心腹大患,對曹操來說,主公與女公子正是他們的心腹大患。曹操這般奸雄,他有什麼不敢的?!他不僅敢,而且會做的極絕!犧牲一部分人,如果能除去主公與女公子,曹操必會做。此去之後,絕不可僥倖。”謀士道。
不錯,奸雄之狠心手辣,可不是呂布能忖度到的。
司馬懿卻能窺見一二,這也是司馬氏當初不肯去許都的原因。風雲詭譎是其一,其二便是看出曹操的奸雄本質。
沒有他不能做的,只有被推到陣前的炮灰。不,有些是連當炮灰的資格都未必有!
呂布倒沒想那麼多,反正他是一定要去的。便道:“與其討論這個,不如先想想怎麼過關纔是正理!”
“等!”謀士道:“整軍,作出要攻關隘的架勢來,急的可未必是我軍!”
呂布心裡還是急躁,但目前來講,也沒別的辦法了,只能先應下。
謀士與諸將心裡還是很擔憂的。
私下商議道:“虎雖勇猛而莽撞,無懼叢林。然而,曹軍怕是掐着女公子的消息,一直引着主公。誘着主公。這一點,纔是最不得不防的。也是最可恨的!”
就像是驢子前的胡蘿蔔,只要時不時的拿出來釣一釣,主公去了還得上當。
“此時未必是最驚險的時刻,過了關後纔是!”諸將沉着臉道:“曹軍無恥至此,簡直不負曹操奸賊之名!”
“我等過關之後,須有隨時赴死的心,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則,必死無葬身之地,還要連累主公與女公子……”謀士道:“這一次,曹軍上下算是掐住主公的要害了,我軍的要害了……”
諸將也是極怒,道:“原先主公與女公子出征一直從未分開過。當時也經常會吵架,弄的我們膽戰心驚。後來有了司馬軍師,當時想,徐州之勢,父女二人分兵而用,必助徐州業大成。當時還很高興。哪裡料到,這般分開,卻有了被敵人利用的可趁之機……阻斷通信,只怕是曹軍等待已久的機會。”
如今想一想,這父女二人分開行軍,都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再加上呂布與司馬懿鬧翻,弄的他們心中也十分不安,也不知道軍師那邊如何打算的,會不會有危險,一時之間,也是十分無奈。
他們見謀士蹙着眉頭,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中一跳,道:“……莫非軍師還有什麼錦囊?!”
謀士點點頭,道:“沒敢與主公說。怕主公更亂!恐怕這計策,是連環計啊……”
諸將心中一跳,眼睛一厲,道:“什麼連環計!”
“誘主公入兗是一,主公一入兗,焉知曹軍會不會用同樣的伎倆引女公子入陷阱呢,如果陷阱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呢?!要一個一個的擊破呢。利用父女二人不能通信的信息差,一個一個的殺掉呢?!”謀士道。
諸將一滯,眼眸都瞪大了,忙上去捂住他的嘴,道:“輕聲!”生恐呂布聽見,只怕呂布聽見得瘋!
現在呂布還想不到這個可能,還算好的。若是想到了,一腦補,不得發瘋嗎?!不更中計嗎?!
謀士噤了聲,諸將說話聲都小了許多,道:“……有可能,既然可以利用女公子遇險之事引主公入陷阱,自然也可以放出似是而非的消息,讓女公子也上當。女公子的性情我們也是知的,倘若知道主公有事,必會行動……糟了,這下真的糟了!”
一時心急如焚。
“軍師可有良策?!”諸將急問道。
謀士道:“軍師說要拖,儘量的拖。越拖,這消息可能就通了,只要消息一通,對方若計不成,便半途而廢,越急,越容易中他們的計。但主公這個性情……”
諸將聽了也若有所思,道:“這倒未必,我軍急,他們就不急嗎?!這可能是他們唯一能除掉主公父女二人的機會,他們也急,急則也會出錯!”
謀士一凜,撫掌笑道:“不錯,不錯……”
“消息不通,只要過了關,自然就能把被曹軍阻斷的消息給重新聯結上。”謀士低聲道:“主公雖急躁,可是女公子卻不同,若知消息有差,她必心疑,上曹軍當的可能性反而不太大。只要在此之前,爭取把通信接上,便能爭取到我軍的主動!”
諸將聽了大喜,道:“先過關,再叫斥侯營行動。有暗影在,只要過了關,聯繫上他們,必有計策!”
衆人商議定了,依計行事。
虎威軍果然全軍全營的集合,開始急速的調動,整軍,作出欲各處攻關的模樣。
弄的曹軍也緊急的調了精銳來守關!
曹仁很焦慮,他親自上關看了看,道:“若真攻打來,可能守得住?!”
“不知。”他身後的謀士認真分析過,道:“便是能守住,也是巨大的代價。兩敗俱傷的結果。將軍若有命令,還是趁早的作下爲好,這呂布是鐵了心的歪纏,又是個急性子。說不定到了晚上就要急攻了,真全軍攻來,猶如洪水臨頭,未必能擋得住啊!”
曹仁身後的諸將道:“他虎威軍果然如此厲害,我軍難道是白搭的不成?!他也不過萬餘人,我官渡守軍足有二十萬,怕他甚?!何必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謀士道:“各位將軍且息怒,並非是爲漲他志氣,滅自己威風。只是虎威軍雖久奔而來,器卻利,人也不疲,意志與怒急正在上頭,如若全力攻關,曹軍縱然兵多,也未必能敵進過啊。這般衝擊力,後果不堪設想……”
“爲軍作戰,打的也並非是人數。”曹仁道:“而是時勢,時機。他氣勢洶洶,我軍卻不同……多有質疑。況,呂布所從徐州帶出者,俱是精銳,除非我軍也有數量足夠多的虎豹騎一樣的精銳,否則,人再多,也不過是一盤散沙。當年趙國四十萬人於長平,可勝白起乎?!”
諸將聽了臉色難看,不答。
難道將軍是要真的談判,放過嗎?!
諸將心中下不了臺,他們覺得向呂布這種人低頭,是極大的恥辱,這心中對曹仁也多了一點不滿。
這也是主將所要承受的重量,當不能對手下人解決所有要考慮的事情的時候,這心中的壓力,獨自承擔而不能與人言的壓力,是巨大的!
曹仁看過去一張張的臉,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只會死更多的人,面對更多糟糕的局面。
總歸是要爲大局着想,爲郭嘉謀算的。
只要功成了,有一天這份忍辱負重,大白於曹軍之時,他自有榮耀加身的英雄時刻。可是隻要沒成,曹軍只會往下墜落,面對更強大的,更有仇恨心的呂布父女和局面,也許……
但更多的,他們這樣的人,身爲曹公腹心的人,是不能只考慮眼前,或是失敗,或是個人的。更多的,是能看到更長遠的目標。爲了這個目標達成的可能性,既便是可能犧牲個人,背鍋也是無所謂的。
曹仁想到郭嘉的信,閉了閉眼,郭嘉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他。便力排衆議,道:“來人,取吾弓箭,我親書一封,發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