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史書上記載各種英雄人物,高大上,偉光正,實際上,真揭開了那層時光的面紗,來到你跟前時,也跟普通的街坊鄰居沒啥區別。
大家同樣都是吃五穀雜糧,誰能比誰更高級啊?
所以,袁紹本質上也就是個普通人。是普通人,就會有普通人的思維和情感,比如說,偏愛幼子。
這很好理解:長子出生的時候,他自己多半都還沒學會當爹,次子出生也不會有太多驚喜,唯有最小的兒子,是在自己開始有衰老跡象時到來的。人一老,心就容易軟,當然比較寵溺。
加上袁尚的母親劉氏是袁紹後娶的,不是當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結合,當然會比較有感情,幾個因素加一塊,他對袁尚的優待也就呼之欲出了。
因此,當發現自己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兒子非但有勇力,連文采都挺出衆時,袁紹的心情是喜悅的,喜悅到恨不能當場宣佈:袁尚就是我的繼承人!
但這種事不可能如此隨便,袁紹只得迂迴婉轉一些:“顯甫有我當年的風範吶!”
對自家主公比較知根知底的幾位默默在心裡翻起了白眼:您當初的糗事誰人不知啊?跟曹操那廝閒着沒事幹,跑去搶別人家的新娘。事發後逃跑,被卡在樹叢裡頭,然後曹操吼了聲“賊在這兒”,就留您一個人風中凌亂被抓了。
袁尚有您當年的風範?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
家宴嘛,大部分人還是給面子的,田豐跟沮授兩人也相當默契地沒有出來唱反調,而是你一言我一語地稱讚起了袁尚。
尬吹了半天,袁紹忽然想起,貌似還有兩位遠道而來的朋友沒有發表他們的大作呢。
趕緊賠罪道:“子放,實乃我太過高興,都幾乎忘了,你跟這位壯士的大作還尚未分享吶!”
“三公子文采風流,足冠此次宴會詩了,恭喜袁公,有此麟兒呀!”林牧倒是沒什麼不滿,笑嘻嘻地送出祝福。
“子放大度。”袁紹也笑了起來,“話雖如此,還是願一睹荊州士人之風采吶!”
“某一貫拙於文墨,寫詩什麼的,咳咳,也不過是‘俺也一樣’罷了……”
袁紹一愣,不信地笑道:“子放謙虛了。”
“真的……”
林牧還在扭捏。
一邊的審配則是主動出列,搶先奪過林牧案前的紙,迅速掃了一眼,繼而有些古怪地看着林牧:“這……真是長史所做?”
“咳咳,自然沒錯。”
看林牧的樣子,好像挺尷尬的。
“正南,是何等樣的大作,不如念出來讓我等好知曉呀!”袁紹笑呵呵地說,反正自己兒子寫的基本上沒人有可能超越了,就算林牧寫得差不多好,也不至於被奪了風頭,因此心情相當輕鬆愉快。
審配呆了呆,有些磕磕絆絆地開始念:“駿馬原上馳……”
有人皺起了眉頭,這位林長史看起來是個文士啊,怎麼寫的是塞外風光?
“……馳竟沒草吃。”
這也配叫詩?已經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來這位林長史,骨子裡沒什麼本事啊。但是,爲啥他一點羞愧的樣子都沒有,還挺理直氣壯的?
倒是沒人注意到,一旁的趙雲臉色有些發白,眼神空洞,嘴裡喃喃自語,如果湊近了,估計會被嚇一跳:“這不是某寫的麼……”
袁紹不滿道:“正南,下面呢?”
“稟主公,下面……下面沒有了……”審配很是尷尬,他雖不願林牧有什麼高才,但,這種程度的詩,根本連當袁尚的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啊!
“子放,你真是……”袁紹不知該說什麼纔好,良久才道:“莫非子放於書道也頗爲精通,方纔竟是在刻意雕琢用墨?”
林牧瞅了瞅審配,後者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乾笑道:“林長史的書法,着實是……自成一家,豪放不羈……”
魏延此時的鬱悶早已一掃而空,因爲,林牧寫的,貌似比他還不靠譜。
俺老魏這也算是吊打了長史的詩了吧?他有些喜滋滋地想着,便忍不住走近看了一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爲,林牧的字真的是自成一家,豪放不羈……
這麼說吧,魏延的字還能認個輪廓大概的話,林牧的字估計就得靠豐富的想象力去結構了,還真是難爲審配,居然能夠認得出來。
“林長史,看來你跟俺老魏也沒啥區別嘛!”魏延悄悄衝林牧使了個眼色,低聲笑道。
“邊兒去!”
林牧懶得理這個棒槌,他慚愧地拱拱手道:“今日真是愧居此座啊……”
袁紹真的是連安慰的話都不好說了,說什麼?難道說“寫得這麼爛不用難過,你以後會進步的”嗎?
其餘人也知趣,比較剋制地嘲笑了一番便停止了議論。
基本上,荊州來的這一行人已經被深深打上了“不學無術”的烙印。
而宴會的主角,無疑已經換成了橫空出世的袁尚。
“子龍,你有什麼大作,還藏着掖着呢?”林牧則是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竟然還慫恿趙雲亮出自己的作品。
周圍人暗笑,看來這位林長史是不死心啊,難道還指望一個武將寫出什麼驚才絕豔的作品,替他翻身不成?若真有這種事,那自己這輩子就活到狗身上去了,打仗不如人,連搞搞文字藝術也不如人了麼?
趙雲則是立馬一個激靈,差點說出口:“我的作品不是被你給拿走了嗎?哪裡還有什麼作品?”
可是,桌案上赫然擺着一張墨跡未乾的紙,他雖然不懂,但也知道,光這賞心悅目的字就絕不是出自他的手筆。
“哈哈,是極是極。”袁紹倒是挺給面子,親自過來拿走了宣紙,“今日不過是同樂一番罷了,不必太拘謹嘛。這位壯士叫子龍是吧?來來來,看看是什麼大作。”
所有人都憋着笑,看不出來主公也挺蔫兒壞啊?都到這個份上了還去拿人家寫的,這不是打人轉打臉了嗎?
可是,下一秒,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袁紹的臉色明顯變得呆滯了:“這……這是子龍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