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久完全被眼前這人偶吸引住了。手指與丹田的變化被他拋在腦後。
皓月之下,他靜靜地看着人偶把兩具狼屍拖到臺基附近,熟練地剝下屍體上的青銅部分,放到一邊。
又取過一個陶製的容器,剝皮拆骨。
它看起來心情不錯,身體有節奏的晃來晃去。
直到從狼腹中掏出兩顆幽藍色的能量球后,它的興奮不再掩飾,歡快的手舞足蹈。它把兩個能量球拋向空中,然後站定位置,打開一個面具,能量球直直的掉進它的腦袋裡,腦袋裡原本的那團幽幽燃燒的光團,顏色加深了幾分。
傀儡繼續自顧自的忙碌着,燒水煮骨頭和毛皮,又就地用水和泥土做成一個簡單的燒窯,不知從何處拎出兩塊黑磚鋪在窯底,雙指一搓,黑磚就燃燒起來。它把煮好的骨頭全都倒進了窯中。
陸久先是迷惑它熟練地毀屍滅跡手段,他暗自猜想這具傀儡究竟是什麼,是人造的?還是源自迷霧中的生命?
當他看到傀儡開始壘窯燒骨,才恍然大悟,這哪是什麼毀屍滅跡,這是分門取料,是鍊金師的手段。
這傀儡會打掃,能打架,還是個鍊金師?
仙道隕落後,機巧的興起,是建立在鍊金術的基礎之上的。
鍊金術是民間的工匠結合那些修仙門派中,鍛造法器,淬鍊金屬和藥物技術的融合。
那些飛來遁去的仙門中,對世間萬物的理解本就在凡人之上,分門別類的劃分更是細中有細。
只是藏於門中,輕易不示人罷了。
而鍛造之法也多結合真氣仙法,或是寶具法器。本來是與凡界無關的東西。
隕落之後,各種秘籍古典流散世間,被有心人加以研究琢磨,結合凡人的手段,反而孕育出了名爲“科學”的產物。
忙完手中的活兒,傀儡隨手薅起手邊雜草,認認真真的擦拭雙手。它看到陸久注視的目光,突然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傀儡牽起陸久的手腕,對着屋裡一頓指指點點,拉着他向屋中走去。
陸久茫然無措的跟着傀儡走向一層的樓梯後的一間屋子。
打開房門,房裡壁燈自行亮起。
這是一間沒有窗的狹長屋子,正對着門的長的那道牆上,是一副刻入木板的壁畫。
刻畫的手法很簡單,卻很明瞭。
壁畫橫豎各取中間一半,分成四份,上半部分漫天星斗,下半部分三國大陸。
中間一輪,是日月的合體,四部分又各分陰陽,交錯而開。
傀儡又對着那日月一頓指指點點。
順着傀儡的手指,陸久仔細看去,發現那四部合一的地方,有一個洞。
他的食指再次有了反應。
陸久將食指緩緩的伸進洞裡,直到吞沒指根。
那壁畫發出咔嚓一聲,藏在機括縫隙中的灰塵洋洋灑灑飄落出來。
中間日月凸起,以指爲心,一層層分出六十四個圓。
那些圓各自轉動,傳出金屬齒輪互相咬合的悅耳聲音。
隨着轉動,壁畫中的內容也發生了變化。
天空斗轉星移,天下也隨之春去秋來,草木更迭。
壁畫的左右兩端向着日月層層聚合而來,畫中的圖案越來越少,痕跡也越來越淡。
最終只剩下一門大小,而門上也沒有了畫。
那日月化成一隻羅盤,落在陸久手中。
門上空出的圓盤處,被太極陰陽魚取而代之。
陰陽兩魚各自遊開後。
門扉吱嘎作響,自行打開。
門內似星空,羣星璀璨,又似混沌,魔眼重重。
傀儡又對着門裡一頓指指點點。
陸久明白傀儡是讓他進去,只是換做任何一個人,這麼詭異的事情,怎麼可能大喇喇的走進去。
猶豫間頓覺臀部受力,是傀儡助攻一腳。
陸久一個踉蹌,幾乎是趴着進了門。
門裡,與他先前的夢境如出一轍。那個曾經在夢裡擒住他手腕的女人,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他回頭看又看了一下那個門,從裡面看,卻是一道白色光幕。
那個女人再次拉起他的手,引着他走向屋子。
同樣的路,同樣的景緻,陸久沒有了夢裡的那些感覺,反而平添了幾分熟悉。
走到門口再回頭看,那光幕已經消失不見,女人也停在了這裡,只是讓陸久自己進屋。
屋中一切如常,沒有了院兒裡諸物邊緣被拉扯的狀態。
陸久忽然僵在那裡。淚水止不住的奪眶而出。
就在他伏桌睡過去的地方,坐着一箇中年男人,他看着陸久,露出和煦的笑容。
陸久踉蹌幾步走過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打着顫,不可思議的輕聲呼喚,就像是怕聲音稍微大了,就會吹散眼前的人一般。
“父親?”
同時,他丹田處出現一團金色的暖光,那光像輕煙般嫋嫋升起,化成無數金色的光粒,漸漸勾勒出一個女子身形,身形愈加豐滿起來,最終變得真實。
她同樣對他笑着。
“母親?”
陸久的父母恩愛的對視片刻,溫柔的目光又在陸久身上重疊。
陸久跪着向前挪動了幾步,用力的抱向兩人的腰間。
他的父母也俯下身軀,手臂搭在陸久的背上。
三個額頭抵在一起。
陸久泣不成聲,他從沒想過一家人竟可以團團圓圓。
三個人的擁抱更緊了些。
陸久心裡呼喊着:就停在這一刻吧!就停了吧!什麼都不重要了……
只是擁抱的力量突然消散。
他的父母再度化身光粒,化成輕煙,緩緩的聚成一個光球。
陸久擡起雙手,將光球捧在手心,抵在心口。
他的頭也垂了下來。
他抽泣着,顫抖着。
他嘴裡反反覆覆的念着:“原來你們一直都在……原來你們一直沒有離開我……原來你們一直在保護我……”
那光球化作一捧清水,流入陸久的身體。
陸久終於嚎啕大哭起來,他緊緊的抱着自己,就像又抱住了他的父母一般。
立在門口的女人似乎也有所觸動,她轉頭看向院子,偷偷的摸去眼角的淚水。
良久過後,陸久的情緒終於有所平息。
他站起身來,用衣袖反覆的擦拭着淚水。
此時,角落裡,傳來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
“天時已到。罪人陸隨心,恭迎天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