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漸喪失了理智,近乎瘋魔。
短短一年時間,百餘條無辜性命慘死我手……
而這也給了陸家政敵和荊州鍊金盟天大的把柄。
朝堂之上,政敵王家大肆攻訐,致使陸家再無一席之地。
而鍊金盟中於氏一派,趁機掠奪陸家鍊金技術,最終也只是留下陸家一個虛設的位子。
陸家對吳國勞苦功高,對鍊金術也是奠基的世家,卻因爲我被雙雙破門而出……”
話說到這裡,老者已經是老淚縱橫了。
陸久心下了然,這大概就是父親藏着自己,也是陸克己要殺自己的原因吧。
樓梯上,傳來“咚咚”的下樓聲,一個看起來三四歲的孩童撞進了蹲下身來、張開雙臂的女人的懷裡,孩子的臉上全是笑容,呵呵的笑出聲來。
女人晃動着身體,帶着孩子擺來擺去,孩子笑的更開心了。
隨後孩子跳出女人的懷抱,奔向老者,撲在老者的腿上,嘴裡嗲聲嗲氣的喊着:“爹爹。”他擡頭看向老者的臉,又繼續說:“爹爹,不哭。”
老者似乎得到了莫大的慰藉,情緒平復了不稍,他輕輕的拍着孩子的背。
孩童身子趴在老者腿上,雙腿晃着鞦韆。
陸久也想起了剛進屋時,看到自己父母的情形。
他問道:“這是……你的妻兒?”
“是啊。”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還有我的父母,他們爲何也出現在這裡?”陸久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就如之前所說,物質的本源是能量,而生命也是如此,只是彼此所依真理不同。
所謂的情感也罷,認知也罷,本質上都是拿出自己的能量,交給對方,再從對方那裡拿到屬於他的能量。
彼此交換的能量又被自身同化。所以見人見物越多,人的能量就越複雜,而人也就豐富多彩。
這屋中的他們,便是他們留在老夫心中的能量,所投之影。
當你第一次踏入陸家外莊,你的玄指就和這個屋子產生了聯繫,因此你第一次進屋這個屋子,你心中的父母也就出現在這裡。”
“既然都是投影。”陸久再次發現了異樣之處。“爲什麼只有你的孩子能說話。”
“因爲我的妻子和你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人世。這投影雖說只是源自我們的心裡,但他與原體還是有聯繫的,只是會停留在你對他們最後的認知狀態。”
“可我也從沒見過我的母親。”
老者沒有馬上回答陸久的問題,他閉上雙目,大概十息之後,他睜開眼睛,回答道:
“你的母親是諸葛家人。陸家善鍊金,諸葛家善操控能量,司馬家善陰謀、蠱惑人心。
你出生時玄指在身,但你先天不足,是要夭折的。
你母親爲了救你,耗盡了自己的能量,也用了你父親的。
所以她的能量一直在你體內。你雖然看不見她,那一刻的她,卻時時和你在一起。
而你的身體,也記住了那時她的容貌。”
“你怎麼會知道?”陸久脫口而出,這些事情從沒有人向他提及,這老者又自稱在這裡等了五十年,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情。
“我剛問過你的母親。”老者如實回答。
陸久瞪大了眼睛,等着老者的解釋。
“只要你的實力達到一定的層次,或是與那個人的關係達到了某種程度,在這屋子裡,那人的投影是會告訴你一些藏在心裡的事情。”
陸久沉默不語,對他而言,這已經不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了,這一天,他已經被震驚到不會再震驚了。
見陸久不再發問,老者繼續敘說着他的故事。
“生命本有其真理,我的狂惡之行自然以失敗告終。
可笑我手握傳承,最終卻走進迷霧,跪在天道腳下,懇求憐憫,尋求可以起死回生的仙法。
天道以此爲誘餌,把我引入幻覺之中,傳我仙法,築骨生軀,我終於再次見到了她。但我也逐漸透露了三才封印和傳承。”
“那迷霧竟是天道?”陸久還是被震驚到了。
“那迷霧是這世界的真理,與天道的怨念混成的絮亂能量。
三才傳承引發這世界性質的變革,而真理也隨之而變。天道的怨念本會逐漸消弭,霧也就散了。
但天道以我爲媒介,重新與這世間產生了聯繫。一個世界難容兩種性質,因此產生絮亂。
迷霧中的那些生物也是因此而產生的。”
“那你爲何又出現在這裡?”
“我棄之如敝履的那具傀儡,卻從來沒有棄我而去。
她在霧中找到了我,用我教過她的鍊金術,煉出回神香,爲我續上一絲的清醒。
那一絲的清醒,讓我看清起死回生的妻子不過是一灘蠕動的肉泥,我才幡然醒悟。
可是大錯已經鑄成,無法挽回。
我用玄指劃開空間,分離出自己的部分能量,建造了這個屋子。
而我的肉身也永遠的迷失在迷霧之中。”
老者的故事到此結束了。他長嘆一口氣,眼神似乎有了些迷離。
良久的沉默後,他再度說道:
“天時即到,接傳承吧。”
老者話音剛落,陸久感覺到玄指末節傳來微微痛感,他擡手一看,那末節上竟然開始出現紋理。
那紋理不及髮絲千分之一,陸久卻看得極其清楚,而紋理所勾勒出的,竟是天上天下世間萬物,很多都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神奇的是,對於這些從沒有見過的東西,他卻有種瞭然於心的感覺。
“這是三才傳承中的第一層傳承!這一層是萬物之型!得傳承後,凡這世上天成之物,皆與你心。萬物分合,便成無窮之勢!
老夫再傳你自創的玄金之術!這玄金之術始於鍊金之術,習的此術之後,可不破萬物之型,而取萬物之理。”
老者的聲音愈發的鏗鏘有力,他擡起玄指,一道金光從指間攝入陸久眉心,陸久腦中閃過無數線,或直或彎或圓或缺,像是些奇怪的路徑,而他自進門時所得的那個羅盤中六十四層,也自行轉動,一道能量貫穿其中,所行路線與傳入腦中的,完全一致。
金光散去,老者像是耗盡了畢生的力氣。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虛弱:“這玄金術,本需要第二層萬物之理,才能使用。我用這六十四層羅盤中所含路數,爲你提前獲得此力量。
剩下的路,三才傳承會引導你,踏遍大江南北,引導衆生……”
老者胸膛劇烈起伏着,他抓住陸久的小臂,死死地攥着。
“眼下當務之急,便是找到安全進入霧中的辦法,找到老夫的肉身,殺了他。一旦讓天道洞悉玄指的奧秘,那時、就危險了……
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若能找到我的孩子……替我跟他說……爲父愧對他了……
我時已盡……
你便是這屋子,新的主人。”
老者突然靜止不動,他鬆開攥住陸久的手,隨後起身,拄着枯木,又走回了最初的那個角落。
他的妻兒,也消失不見。
陸久知道,他走了。此刻,他只是一個投影。
而陸久的父母,也再次出現在屋子中。
陸久突然感覺到自己不再悲傷,按照老者所說,如果他變得更強,他甚至可以在這裡和他的父母聊聊天說說話。
他覺得這樣挺好,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陸久對着父母笑了笑,轉身走向院子裡。
陸克己也在,他陰着臉,眯着眼斜視陸久,嘴邊還掛着陰險的冷笑。
陸久走上前去,揮手扇出一巴掌。
手穿過投影而出,像是揮手驅散眼前的煙霧,只是那煙霧立刻又回到原位。
“你這個壞老頭兒啊。”陸久對着陸克己的投影說着,“我想問問你,是不是真的只是因爲這根手指,就往死裡逼我。”
陸克己沒說話,卻點了一下頭。
這個答案讓他心中五味雜陳。陸隨心確是坑害了陸家,可僅因爲自己手指與他一樣,就可以如此逼迫?
“你這壞老頭,咱們走着瞧。”
說完,陸久心想着那光幕不在,如何回去,光幕就出現了。
陸久走進光幕,那門也自行關上,陰陽魚游回中間,卻並沒有再展開。
陸久不知道他在那邊呆了多久,走到院裡,天依舊是黑的。
傀儡正坐在院中看星星,一樓的木牆和二樓的窗,竟然都修復好了。
這傀儡大概就是陸隨心所造那個吧。
他想起這傀儡對陸隨心不離不棄,又救過自己的命,心想這傀儡反而比那些所謂的親人更值得信任,心下也好感倍增。
陸久挨着它坐下,也看起了星星。
天空中劃過一道流星,陸久轉頭問傀儡:“以後叫你流星怎麼樣。”
傀儡歪了一下頭,似乎是想了一想,然後點點頭。
他笑了。
……
東安縣外。
一個揹着古琴,手持算命幡的少女正邁着艱難的步子向着東安縣的方向走去。
那幡上掛着一顆奇異的珠子,霧氣難近。
四周有幽光環視,少女卻視而不見。
她邊走邊敲打着腿,嘴裡嘀咕着:
“爺爺啊……爹啊……娘啊……
你們給我指腹的這個男人,可一定要是有錢人啊。
我要吃肉……嚶嚶嚶……”
頭頂一處流星劃過,少女擡頭觀瞧,又俯下身去抓了一把路土,在手上一搓,隨後掐指而算。
“這變數還真的動了。”
少女在腿上拍乾淨手掌,加快了步子。
算命幡迎風脹滿。
上寫着:
諸葛神算,算無遺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