遜營中一個大大的帳篷,裡面卻是木製隨軍檻欄,陸被陸遜囚禁在這裡。
陸仁斜靠在檻欄的一角,二凌出於習慣一左一右的護在他的身邊……其實在這個時候與其說是在守護,到不如說是在給陸仁陪坐。二凌早在陸仁入帳與陸遜面對面相談時就被暗中制住,身上的劍自然也被繳了去。至於陸仁則是自到夷州之後就從來不帶劍在身上,被陸遜埋伏的武士制住後是自己老老實實的走入這檻帳。三個人都沒了武器,陸遜又顧及陸仁是自己的族兄,也就沒有給三人上什麼枷鎖綁繩。換句話說,陸遜是在軟禁陸仁而已。
也不知過了有多久,二凌實在是都有些耐不住性子。再看看陸仁,卻是面色如常的坐在那裡,而且閉着雙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凌風實在是有些受不了,輕輕的搖了搖陸仁低聲問道:“大人,我們現在失身被擒,當如何脫身?”
陸仁依舊閉着眼睛,冷笑道:“不用脫身,伯言將我囚禁於此,就是想明天以我去要挾山寨中的劉與黃信投降。好歹我與他也是同宗兄弟,他不會傷我性命的。再說他也不敢殺我,我活着他就有機會要挾我的部曲投降,可我死了的話卻可能會激得劉、黃信他們爲我報仇。”
凌風道:“可是如此一來,大人好不容易纔聚起的幾千人馬……”
陸仁猛然睜開雙眼,眼光中流露出幾分肅殺之意:“彼待我不仁。我亦可行之不義!老子我看在同宗兄弟的份上給他作了那麼多地讓步,他卻一意想把我吃掉。XXD,陸遜你還真夠大義滅親的,仁沒有半點火氣不成?”
二凌同時嚇了一跳,眼前的陸仁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
“大半夜的吵什麼吵!安靜一點,不然殺了你!”
帳中負責看守的士卒被陸仁的話從睡夢中吵醒,極度不滿之下出言恐喝。
陸仁冷冷的望了那士卒一眼,站起身懷抱雙手冷嘲熱諷道:“就你這小小士卒也敢動我?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們陸校尉(陸遜現在的官職是定威校尉)地兄長。仗一打完他還不得是老老實實地放我出來?別看我現在被關在這裡。你小子敢對我不敬地話。信不信我一句話下去就能讓伯言打得你屁股開花?”
“你……哼!”
士卒有心發作,卻想起陸遜確實交待過不許怠慢陸仁的話,自思眼前這位可能真的惹不起,憤恨不平之下卻又無可奈何,氣鼓鼓的閃到帳角睡覺去了。他想躲,陸仁卻沒打算放過他,衝他勾了勾手指道:“你小子給我過來。我有話要交待。”
士卒哼了一聲,側過頭去不加理會。陸仁俯身抓起一把泥土衝着士卒狠狠的拋將過去暴喝道:“你小子給我過來!”
這一聲喝喊的聲音不是一般的大,檻帳外面地守衛士卒跑進來細看不說,連這檻帳旁邊的幾個帳篷中的人都給驚動了,當時就有數人趕來探視。只是見沒發生什麼事就罵罵咧咧個不停,有人甚至提議把陸仁綁起來再塞上嘴,省得再吵到他們睡覺。陸仁向衆人微微一笑,大聲道:“想綁我?可以啊。不過你們最好先去問問陸伯言他同不同意。”
看守陸仁的士卒見狀忙向其餘衆人解釋。衆人聽說陸仁是陸遜的族兄後也就紛紛閉嘴,誰也不願去觸這個黴頭。陸仁滿意的復又在檻中坐下,打個哈欠再伸個懶腰。閉上雙眼開始睡覺。二凌看着陸仁的這一鬧都有些哭笑不得,一齊搖頭苦嘆。
那士卒見陸仁發完神經開始睡覺,想了想便退出帳去,也不大願意再惹着陸仁。都說惹不起躲得起嘛!在士卒走出帳的那一刻,陸仁原本閉着地雙眼偷偷地眯開一條縫,嘴角微微向上揚起。
又過了一會兒,四周都靜悄悄的,陸仁睜開雙眼,見二凌也都閉上了眼睛便輕輕推醒二人,同時作了個禁聲的動作。二凌驚醒望向陸仁,陸仁微笑着點點頭,解開兩個袖口,自臂弩護帶上抽出兩柄匕首交給二人,低聲吩咐道:“若是過一會兒營中火起,我可就指望着你們兩個保護我了。”
二凌都不解其意,陸仁神秘地一笑,將左手的臂弩筆直的指向天空,按下機簧……
響箭的破空之聲在寂靜的黑夜中格外刺耳,立刻就驚醒了全營的將士。一些反應快些的士卒剛剛走出營帳,營外就有數撥火箭射入營中,目標是……營後屯積的糧草輜重!
示警的鑼聲大作,與糧倉接近的士卒先行趕往糧倉滅火。陸遜也早已驚醒,來不及着衣甲便奔出大帳,眼見火起驚呼道:“不可驚慌!弓弩手在營欄周邊戒備,刀盾手……”猛然間陸遜反應過來,急喚過一員副將道:“火速帶人去守住檻帳!”
下完此令,副將才剛剛轉過身去,關押着陸仁的檻帳附近便有數百人直衝而入。這數百人沒有發出任何的喊殺之聲,有如一條陰狠的毒蛇透營直入,可以說個個都槍快刀狠劍亦準,陸遜士卒在措手不及之下哪裡擋得住?片刻之間這數百人就殺到了檻帳處。當先一人衝入帳中,一劍砍斷檻上銅鎖急喚道:“大人,快隨我來!”
二凌聽到這人的聲音各自一驚:“史劍師!”
“廢話少說,走!”
陸仁主侍也不多說廢話,隨隊快速撤離。陸遜的營盤此刻仍是一片混亂,救火的救火,亂戰的亂戰,哪裡能組織起有效的阻擊?陸遜在點將臺那裡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陸仁被人救出營去,頓足垂胸的長嘆道:“兄長好心計!難怪與我相見之時是命部曲在原地歇息,不一同帶。原來早就……早就提防到了我的擒首之計!兄長疏於防範,使我自以爲得計,卻不料真正疏於防範地竟然是我自己……不好!”
一個不好的念頭剛剛閃過,兩條圍山山道上傳來了震天的喊殺之聲,劉與黃信盡起寨中的人馬分作兩路殺下山來。要說兩條山道上各有陸遜佈置的千餘人馬,而且離大營又不是很遠,隨時都能夠發兵救援,劉與黃信是並不能馬上就衝殺下山。可是現在陸遜的營中正一片混亂。援軍派不出去不說。不知何處又冒出了幾百人馬。在劉攻擊的那條山道陸遜軍士的背面發動了攻擊,兩頭夾擊之下片刻之間就打通了一條山道,接着便兵分兩路,劉帶隊直接衝向陸遜大營,突然冒出來地那數百部曲又趕去打通黃信那邊地山道。
陸遜地大營裡這會兒還亂着那,而劉與黃信的攻擊使他們亂上加亂。不要奇怪,陸遜這不到五千的人馬主體上是擊破潘臨後收編的那兩千多人。訓練並不能算精純,其餘的則是最近掃討山越、宗賊收編的人手,總體上來說也就比一般的烏合之衆要強上一些而已。況且在冷兵器戰爭地時代,不管將帥的才能如何優秀,士卒如何精銳,對於趁夜突襲這種戰術都是儘可能的防,一但被對手打入營中想要應救卻是極難的事。曹操的軍隊可算是精銳了,還不是一樣被甘寧的百騎劫營打了個措手不及?回過頭來孫權也被張遼在逍遙津狠狠的教訓了一次。
現在陸遜縱有經世奇才卻也無力迴天。此刻不得不聚起自己的百餘近侍意圖向外突圍。勉強退至寨外。突然前方暴起一陣箭雨攔住陸遜等人地去路。陸遜大驚失色,急往前看去,見數百人各執兵刃將他圍住。爲首之人正是陸仁!
“伯言,束手就擒吧。”
陸遜悽然慘笑道:“兄長,你真地好心計!弟敗得心服口服,但絕不降賊,但有一死而已!”
陸仁冷冷的道:“伯言,你想一死以報吳候,爲兄我就成全你!精靈營聽令,放箭!”
從香香那裡分出來的一百精靈營女射手立刻射出弩上地箭矢,陸遜與他的一百多近侍紛紛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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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凌風帶着一隊人馬衝入仍在亂戰的營盤之中,手中高舉着一個人頭大吼道:“陸伯言已授首於此,爾等羣龍無首,還不棄械投降?”
這一隊的人跟着凌風一起喝喊,瞬息間就傳遍了整個營盤。這個消息帶來了雙方士氣上的巨大變化,一邊是越戰越勇,另一邊則已經無心再戰,很快戰鬥便宣告結束,陸遜手下的士卒大半投降,也有少部份的士卒隨着將校向北逃去。陸仁示意凌風帶了些人去追趕,再把收編降卒的事交給了黃信與二凌,自己帶着劉與香香來到陸遜的大帳中安坐議事。
一進大帳,香香就耐不住性子的大吼道:“陸宗主,你怎麼真的殺了令弟伯言啊!”
陸仁的表情很是懊悔,低頭長嘆道:“我不想傷他的,他是突圍時死於亂箭之中……郡主,請你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好嗎?”
劉在一旁勸解道:“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又有幾人能真正顧及得到?宗主請節哀。”
香香看了眼陸仁那難過的神色,亦輕嘆道:“好吧……我先帶精靈營去山寨中歇息。”
陸仁道:“一會兒讓黃信領郡主上山吧。我要好好的冷靜一下……於私我害了我的族弟,於公我又殺了吳候之將,得好好的想想如何去走下一步的棋。”
香香的臉也陰鬱了下來:“此事我也有份,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去面見兄長。也罷,現在只能請陸宗主想一個萬全之策出來……尚香告退。”
眼望着香香退出帳去,陸仁稍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出帳探視了一下。轉回身來時,那一臉的痛楚之相卻已被微笑取代。
劉看在眼裡,眉頭揚了揚問道:“宗主,令弟伯言之事……”
陸仁笑道:“你認爲我真會捨得殺嗎?”
“很難說。不過伯言確是一奇才,如能收歸己用自然是再好不過。”
陸仁搖了搖頭道:“我這個族弟甚是忠義。想說服他可不是什麼容易事。沒辦法,我不把他逼上絕路他斷無助我的可能,我已經安排史劍師連夜把他送回夷州,先讓他在夷州住上一陣子再說,反正他也要養傷……北逃地那些殘卒不一定就能全部追回來,可能我的名號也該亮出來了吧?”
劉道:“伯言既‘死’,這些殘卒也成不了什麼氣候,況且他們身上無糧。山越諸地部族豪強又多。他們想逃回江東報信無異於癡人說夢。縱然逃得回去。按律只怕也是一個斬字。誰會傻楞楞的跑回去送死?我們只需散佈消息,說是陸遜死於山越宗賊之手,孫權也無可奈何,了不起再另派他人來此平亂罷了。但若是我,還是先老老實實的守好會稽邊界纔是上策。要是孫權另遣將至此,我們的應對之策卻也很多。到是這孫郡主……”
陸仁道:“一時半會兒的我想她也不會回江東,先把她羈絆在夷州吧。遲些時候我們軍力已成再把她送回柴桑。”
劉道:“宗主就不怕她泄露夷州虛實?”
陸仁道:“只要伯言未死之事不讓她知曉。她回去後多少會心有顧慮,必不會在人前提起夷州。而且據我所知,吳候與郡主之間的關係並不怎麼好。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我們地防備力量已足,不會去怕孫權發兵侵襲。”
劉表示欣賞地點了點頭。在他地眼中陸仁並不笨,只是常
太軟。這一役下來,劉終於看到陸仁也有剛強的個與之共謀大事之人。
寫到現在有必要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其實陸仁老早便考慮到了陸遜不會聽從他的勸解撤圍的事。陸遜作爲江東四英之一,又是三國中可入前十的優秀人才。陸仁沒少看過有關陸遜的記載。一個一生都直言不諱。六十三歲氣死在直言犯上爲孫權所不容地人,陸仁可不相信陸遜會在他這裡徇私。
在泉州登岸,史阿親率了五百部曲趕來支援。當中有兩百人是夷州帶來的精銳。陸仁表面上上讓史阿駐守泉州,暗中卻讓史阿帶着這些人另尋他道趕往山寨附近。自己帶着香香從大道似快實慢的前行,也是有意讓陸遜只留意到他這一隊。他和史阿的手上都有望遠鏡,論視野遠比陸遜的斥候要強上太多。
與陸遜見面後,陸仁便吩咐香香在他入山後馬上盡起人馬,藉着黑夜趕到陸遜的營盤附近分作兩隊。香香帶一百精靈營射手射火箭燒陸遜的糧倉,其餘的人則在山道附近設伏,並暗中挑出幾個擅長登山地部曲連夜趕上山寨報知劉與黃信,一但看見山下火起便衝殺下山。自己與香香約定地信號就是臂弩上的響箭。當時的天氣比較冷,大家都穿得比較厚實,陸仁手臂地外圍又綁着竹製護腕,再加上馬鈞幫他改良的臂弩極爲小巧,陸仁又從不帶劍在身上,那些個武士就沒有留心到陸仁身上有那麼多的法寶。話又說回來,陸遜沒發下話,誰敢搜陸仁的身?陸仁抖開武士的執拿,表面上是氣不過,實際上是在避免武士查覺到他的護身法寶。
而在此之前,也就是紮營時和香香結束交談後陸仁午睡的那一刻,早已先到一步的史阿已經偷偷和陸仁見過面,陸仁便讓史阿天一黑馬上去陸遜營盤的附近埋伏下來,爲的就是怕陸遜用這擒賊先擒王之計。事實上陸仁在檻帳中大鬧了一場,看上去像是氣不過在那裡大發脾氣,實際上卻是藉此告訴史阿他的準確方位,好讓史阿用最快的時間把他救出去。
而所有的這些,陸遜所犯的錯只有一條,就是他根本沒想到這個急急趕來勸解去圍的兄長,其實在一開始就把他當成了敵人來對待。更沒有想到的是陸仁敢大膽的入營,作出一副一心能以私情解圍、毫無防備的姿態,讓陸遜徹底的放鬆了警惕。是問一個兄長放心大膽的孤身入營,不是對他完全放心還能是什麼?陸仁這麼做是有些冒險,但一則是想試試能不能真的只靠勸說便讓陸遜撤圍收兵,二則他不這麼做也不能讓陸遜放鬆警惕。真要是臨陣對戰,陸仁自問絕對不是陸遜的對手。反正陸仁知道陸遜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傷他的,這種險值得去冒。
陸仁最後的設想是兩個,一是陸遜聽從勸說撤圍收兵,那麼陸仁還可以幫陸遜一起掃平這一地區的其他宗賊與山越勢力,然後瓜分當地的人口;第二就是陸遜翻臉把他關起來,那麼他苦心安排的這些局就會大有用處。衝出營區後,陸仁在暗中一直緊盯着陸遜,最後把陸遜圍住,陸遜身邊的近侍全部射死,唯獨陸遜射的是大腿。再讓二凌上前裝模作樣的給陸遜一刀,同時把精靈營那一百射手派往山寨,香香那裡可就迷糊了。至於那個人頭……死人那麼多,二凌隨便砍一個下來便是,再塗上點血與泥土,夜色之中誰看得出來啊?
至於一早就被兄長算計了老久的陸遜,被二凌打暈後便由史阿帶着趕往泉州。反正面子也扯破了,陸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管你願不願意先送到夷州再說!孫權那裡嘛……馬上就會有陸遜戰死的消息,陸遜你就安息吧!
在帳門前陸仁擡頭望了望即將明亮的天空,心道:“陸遜已‘死’。回到夷州後,我要逼着他改回他的原名——陸議!”
劉在陸仁的身後問道:“陸宗主,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去做?”
陸仁回過身來,沉思了一會兒緩緩的開口道:“子陽,我想請你得我一起回夷州。夷州那裡有些事,必須得是你去辦。還有就是……哎,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劉道:“我也正有此意。此役過後,半年間當無甚戰事,留黃信在此鎮守便可。只是在回夷州之前,亦有一事相求。”
陸仁奇道:“什麼事啊?子陽你儘管說。”
劉在懷中摸索了一陣,摸出了夷州太守與撫夷將軍的印綬,單膝跪地雙手奉給陸仁道:“陸宗主,請接此印綬,汝當爲夷州之主!”
陸仁大吃一驚:“子陽你這……”
劉正色道:“記得我與黃信同來之前,陸宗主曾言黃信善爲輔卻難爲主,時至今日這句話用在我劉身上也同樣合適。夷州、泉州與我等的安危盡在你手,此印你斷不能辭!我劉蒙你看重,身爲降將之身卻委以重任,身處兵難時你又能不顧險阻千里來援,此恩不敢忘。今日起,我劉願奉你爲主公!”
陸仁沉默了許久,事實上他也正是想和劉商量這件事,卻沒想到劉會先他一步甘願讓出來。手微微顫抖着取過劉手中的印綬,長嘆道:“子陽,我……我今日起破誓便是!”
劉大喜過望:“正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