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趙雷與高順的僱傭軍山寨。
高順默然的看完陸仁寫來的信,眉頭皺得緊緊的,轉手把信交給了趙雷過目。趙雷看過之後也和高順一樣,眉毛擰到了一處去。
讓左右之人退出房,高順先開了口:“子方,這件事你怎麼看?”
趙雷沉思良久,微微搖頭道:“我也不知義浩他爲何要如此。突然一下調用夷州大半的海運船隻,把曹操過萬的人馬轉運到這裡,僅僅只是爲了幫助曹操擊破袁尚嗎?不但如此,他在信中還交待我們在曹兵下船後要接應周全,若是事有可爲還要我們幫曹操儘快的攻佔北平城。真要論的話,這兩件事還不算難,我只是想不通他爲什麼要我們最後放棄右北平的山寨,在曹操攻佔北平城之後馬上乘船撤回夷州。”
高順擺了擺手道:“義浩是怎麼想的我們先不去管他,他信中所言之事我們要不要照做?”
趙雷沉吟道:“我看……照做吧,我相信義浩這樣做必有深意。只不過我們在這裡幾年的心血就這樣付諸流水,我還真有點捨不得。”
高順道:“夷州船隊幾次到這裡我都聽他們提起過,夷州守土軍兵不足,或許義浩是想把我們這隻部曲給調回夷州鎮守。若是這樣的話到也說得過去。”
趙雷道:“不管他了,早做準備吧。算一下行程,可能旬日之後曹兵便會到此。只是時節即將入秋,我們已經有千餘人的應僱部曲分散在周邊地幾個村莊。要不要馬上調回來?”
高順搖頭道:“我看不必了。即已受僱於民,就當全傭。現在我們手頭上還有兩千餘衆,回頭放下話去,從現在起再不接受哪個村莊的護莊僱傭。”
趙雷點了點頭,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幫曹操攻佔北平城?趁戰事未起,我先派點人潛中城中動點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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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一年七月初的一個深夜,搭載着曹操過萬軍兵的船隊抵達右北平沿岸。趁着夜色,六十隻海船上的曹兵迅速登陸。與趕來接應的趙雷千餘傭兵匯合。並連夜趕到山寨下休整。
卻說曹操帶着幾個幕僚百餘近衛來到山寨中休息。趙雷他是剛剛認識。但是高順卻可算是老相識。當看到寨門前是高順在那裡拱手相迎時曹操明顯的楞了一下,隨後自捋其髯上前問道:“高順,孤與你有幾年沒見過面了?當初義浩在白門樓前將你救下,你曾立誓再不出仕爲官或領兵上陣。記得白馬一役你爲保義浩性命曾破誓一次,那麼你現在……”
高順道:“丞相請勿多心,高順雖在此間卻從不率領部曲,僅僅是在寨中訓練部曲與打理一應雜務而已。充其量不過是一帳房先生罷了。”
曹操笑道:“打理一應雜務?難道這可屯數千部曲的山寨,還是義浩地生意不成?”
高順道:“不錯,正是義浩在北平一帶地生意。”
曹操大笑道:“孤觀你這山寨與軍營無異,你們又駐留了這麼多地兵馬,這也算是生意?難不成義浩讓你們在這裡做的是無本生意?讓你們在這裡當山澤亡命靠打家劫舍爲生?”
趙雷與高順聞言同時皺緊眉頭,面上微露怒意。曹操看在眼裡,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接着大笑道:“失言失言。孤失言了!方纔之戲言有損義浩與二位清名。二位切莫放在心上。其實北平諸地動亂不堪,時常會有烏丸胡騎來此劫掠,義浩他既然在此處立點行商。多招納些部曲護衛商隊本是情理中事。孤從未出海外航,今番在海上漂泊幾近一月,到漂泊得孤有些神智不清了,哈哈哈……”
趙雷與高順的怒意退去,請曹操入寨小宴。酒過三巡曹操復問道:“現在想想,義浩的各類生意還真是無孔不入啊。襄陽、柴桑、樂陵、琅琊都有他的互市商鋪,更想不到的是在這極北之地他也有立下行商據點。二位,孤很是好奇,所以想問問,義浩在北平這裡到底做地是什麼生意?很賺錢嗎?”
趙雷與高順對望了一眼,高順開口應道:“不瞞丞相,此間的生意可說是隻賠不賺。數年前義浩安排我二人來此,究其原由乃是袁尚縱容烏丸、鮮卑等北地異族劫掠此間百姓,義浩心有不平,令我二人來此招納部曲稍護鄉民。初時因爲地處偏遠,糧米轉運不易,所以與此間數處村莊訂下契約,由他們提供糧米給我們就食,我們以部曲護他們的村莊周全,彼此間乃是僱主與被僱的關係,因此我們這一隻部曲也被周圍百姓稱之爲‘僱傭軍’。”
曹操沉吟道:“如此說來,你們可算作是以戰養命嘍?”
趙雷搖頭道:“北方連年受異族侵擾,殘破不堪,百姓也盡皆貧苦,真正哪裡又拿得出什麼錢糧出來?我們收取的僱金傭糧一向不多,真要算只怕連裹腹都尚嫌不足。到是義浩每年都要從夷州派出兩次船隊給我們運送錢糧器仗,不然的話我們也不能在此間立足。”
曹操又眯起了雙眼道:“照這麼說的確是只賠不賺……不過義浩他沒少從這一帶遷移百姓去夷州定居吧?”
趙雷望了眼高順,由高順接上話道:“雖有遷移,但數目不多,到目前爲止不過七千餘人的樣子,當中也以老幼婦孺居多。”
曹操默然地點了點頭,心裡卻一陣陣地發酸。曾幾何時曹操也崇拜過衛青、霍去病這些抗擊異族的名將,這一點從歷史中曹操自稱想自己的墓碑碑文爲“漢故徵西將軍曹候之墓”一事上窺見一斑,而且終曹操一生北地異族地確不敢跨越雷池半步,在建安二十年連自己地親兒子曹彰也派去打烏桓。不過人的際遇往往不是能自己掌握的。現在的曹操已經五十多歲,青年時期掃討五胡的夢想自己尚未能做到一星半點,陸仁卻已經先他一步用自己的方式在做。雖然說做得並不怎麼樣,可對曹操來說無疑是一種很大的打擊,甚至在心底有些嫉恨陸仁。
或許這和人們的心態有關吧?試想一下,假如說你是一個英俊瀟灑又家財萬貫地青年才俊,與一個相貌、才幹、身家
什麼都平平無奇地人同時追求一個女孩子。你在各對地優勢最後卻輸給了那個平平無奇的青年。心裡能好過(雖說這種事好像在現代根不就不太現實。純屬拿來作個比喻)?曹操差不多現在就是這種心態了。
連帶着曹操又回想起了登陸後前來接應他過萬大軍的那兩千多部曲。論戰鬥能力不太好說,這個不真正打上幾仗是分辯不出來的,可是這支僱傭軍有一個方面絕對的強過曹操軍兵,那就是僱傭軍的武器裝備。僅這一點都能讓曹操覺得自己有些面上無光。
衆所周知,漢代的甲冑技術已經很發達,但終究因爲生產能力與技術相對低下,還有礦產與原材料提供不是很充足地緣故。鋼製或鐵製的甲冑的造價昂貴,成本也相對較高。一般來說能用得起鋼鐵甲冑的要麼就是身家頗豐的士家子弟或是高級將校,要麼就是某個諸候痛下血本刻意打造的重裝步騎。而尋常的各路諸候麾下軍兵,一般武器與衣物能發齊就很不錯了。至於甲冑方面,別說是鋼鐵甲冑,能發下大量皮甲、竹甲都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
陸仁派趙雨去南皮地那一次送了不少武器甲冑給曹操,之後又與曹操有過幾次貿易,前後加起來大概在五千套左右。而且質量一次比一次好。只是五千套這個數字對於已經擁有十餘萬大軍地曹操來說未免還是太少了些,平均一下要二十人中才有一個人能穿戴。可是眼前這些個僱傭軍,刀劍武器不多說。連弓弩手身上都有一身輕便且防護能力不錯的魚鱗鎖甲,少數重步兵身上更是改良版的板甲!曹操不由得在心裡面作了一個比較,自己和這支裝備精良地僱傭軍同時選出兩千人進行對抗,對方領兵的是昔日陷陣營的統領高順,硬碰硬的話輸的十有八九會是自己。
曹操在那裡滿腹心事的發呆,一邊的高順和張遼可聊開了。這二人本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至交,現在也可算是各爲其主,能這樣坐在一起開懷暢飲可是很難得的機會。
(小小的PS一下,高順原本是不飲酒的人,後來追隨陸仁後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管家,監管過陸仁旗下的制酒業,想不喝酒都不行。)
看着張遼、高順聊得很是開心,曹操忽然心中一動,試探着問道:“高順、趙雷,你們這樣受僱於民終非正道,孤有意封趙雷爲偏將軍、北平候,高順爲裨將軍、柳城候,待除卻袁尚之後於北平發給印綬,今後便可名正言順的爲我大漢鎮守北疆,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高順與趙雷再度對望了一眼,相互點了點頭,趙雷先離席謝道:“趙雷謝過丞相厚恩!趙雷向欲報效國家,只恨苦無良機。今日能得丞相青睞,實乃大慰平生。”
曹操對趙雷答應得這很爽快稍稍有點意外,心中有疑臉上卻沒有帶出來半分的問道:“子方……不用問問義浩的意思嗎?”
趙雷振振有詞的答道:“趙雷與義浩乃是至友之交,非爲主侍之情。且舊日來時義浩曾對我明言,說是日後丞相進討五胡欲得我爲輔,我當相投爲丞相助一臂之力。”
曹操哦了一聲,忽然想起一人又復問道:“義浩身邊有一女子首徒,姓趙名雨,與子方是何關係?”
趙雷道:“正是舍妹。舍妹因仰慕義浩之才,所以纔對義浩以師事之。”
曹操揚了揚眉毛,見高順低頭沉默不語便轉頭問道:“高順,你意下如何?”
高順向曹操一拱手道:“蒙丞相錯愛,高順感激不盡。只是丞相也知我昔日於白門樓上立下之誓,雖曾破過一次,但也是無奈之舉。時至今日高順不想再次違誓,故懇請丞相收回成命。待北平城破,請丞相容我歸還夷州隱居便是。”
對於這個答覆曹操着實不滿意,不過對方現在是友軍,打北平還指望着他們出力,萬一鬧僵了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事來。縱然有圖謀之心,也得等打下北平除掉袁尚再作打算。
郭嘉這時適時的出言道:“主公,夜色已深,這小宴不妨早些散去,各自安歇。所謂兵貴神速,當出奇不意,我軍當在兩天內完成休整,然後奇襲北平。若事有泄露,則先機盡失不說,我等也怕會陷入困境。”
“嗯,奉孝所言極是,孤幾誤之!來來來,孤最後再敬二位一杯便當散宴。這兩日,就要有勞二位於孤之軍兵護衛了。”
趙雷、高順同聲道:“丞相爲國討賊,我等當效犬馬之勞!”
接風小宴就這樣散去,曹操在張遼、許褚與一衆近衛的簇擁下回房休息。郭嘉背起雙手拖着慢步,有意的走在最後,臨出去時回過身望了眼高順與趙雷,心道:“這臭小子真的是越來越精明瞭,也不知是何時就佈置了兩個這樣的人在這裡……到底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先不管他,高順說的是實話,但這個趙雷嘛……只怕主公要失算。那要不要告訴主公……罷了罷了,臭小子身邊沒人,而且又不想和主公作對,留幾個人給他自保一下對主公也有益無害。該裝傻的時候我還是裝裝傻比較好。”
曹操這邊的人盡數離去,高順與趙雷二人仍留在廳中相對無語。許久高順纔開口道:“難怪義浩會要我們事情一成就馬上暗中撤回夷州,原來他早就料到了曹公會有此舉。不過你剛纔的戲演得還真像,連我都騙過去了。”
趙雷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