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會出身貧寒,爲人正直,對花錢大手大腳、鋪張浪費者十分排斥,尤其對依賴父蔭花天酒地的世家子弟,打心底裡瞧不過眼。恰恰這夥世家子弟又是館舍常客,給館舍帶來不菲收入,週會內心即使不爽,也不能表露出來,來者都是客,皆要笑面相迎。
午前來了一對少男少女,衣着光鮮,一見便知是大家出身。少年十三四歲,身高基本長成,身材略顯單薄,生得面白脣紅,眼如點漆,十分俊俏,氣質稍顯老成,與稚嫩的面孔反差不小。少女瓊鼻鳳眼,千嬌百媚,氣質內斂,舉止優雅,年紀不大,卻已風情撩人。
少年進門以後,一眼看見週會,似是很熟一般,笑吟吟地說道:“周掌櫃,尋處僻靜地方,我們兩人吃頓便飯。”
週會迎來送往,一年不知要接觸多少世家子弟,但他可以肯定,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少年。若這位少年是成年人,這份舉止言談會讓人舒服得很,可惜少年面容稚嫩,言語雖然客氣,態度十分和藹可親,卻讓週會產生一種怪怪的感覺。
少年選了一處最僻靜的所在,與少女對案而坐,言語親密,看樣子應是一對情侶。週會對少年印象很深,隱隱覺得有些面熟,迎進兩撥客人後,瞅空問了一下兩人點的菜譜,點的也有名貴菜餚,但是數量很少,不是那種爲了泡妞炫富奮不顧身者,這讓週會對少年印象好轉不少。
館舍生意火爆,客人人來人往,衆人忙忙碌碌。忙碌中時間過得很快,午時將盡之時,有三位少年進門,爲首一人擡眼望到週會,緊行數步,來到週會面前,施了一禮,恭聲道:“侄兒給三叔請安。”
三名少年年紀不大,身材皆已長成,身着統一服飾,一見便知是在校的國學弟子。週會正在會賬,聽見說話擡頭一看,頓時扔下筆墨,從櫃檯後面轉了出來,笑道:“今天不是休沐日,木德怎有時間過來?”
木德身材長大,比同齡人高出一頭,又極瘦,臉色很黑,面部線條十分硬朗,眉毛濃黑,似用毛筆畫得一般,穿得又是黑色校服,外形極像一根黑木筷子。木德是週會侄子,姓周名樹字木德,復土將軍周倉嫡長子。古時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周樹輩份雖低,卻是長房嫡子身份,週會雖是叔父,也不能在侄子面前擺譜。
周樹笑道:“四哥在此請人吃飯,我們接他一同上學。”
其餘兩人這時也上前行禮,道:“侄兒見過三叔。”
週會定睛一看,笑道:“原來是信闊和悟德,兩年未見,身高長了一頭,若在大街上,三叔可不敢相認嘍。”
周樹身後這兩名同學,長相也很有特點。左側之人比周樹短了半頭,身材雄壯,四方臉,臉膛很紅,五官清秀,偏偏生了一雙招風大耳,頓時多了三分兇相,最明顯的特徵並非耳朵,而是他的頭明顯比同伴大得多,這人是偏將軍劉闢嫡長子劉開字信闊。右側那人個頭最矮,但若論起寬度,比周樹和劉開加起來還寬,臉皮臘黃,十分粗壯,相貌兇悍,扮像極似超級打手,這人是射聲將軍龔都嫡長子龔省字悟德。
周倉、劉闢、龔都皆是張角親傳小弟子,後來姜述接掌黃巾,三將皆分到關羽轄下,歷經百戰,戰功顯赫。三將均是突將之才,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雖是開國將軍,實職仍是野戰軍營將。
姜述恢復洛陽時,周倉、劉闢、龔都皆未婚配,姜述指府中婢女配之,同一時間段舉辦的婚禮。說來也巧,三將都是次年生子,而且皆是兒子,自幼約爲兄弟,同年進的國學,都是選修兵課,平常關係十分要好。
館舍此時來客已絕,陸續有人散席離開,已過了最忙的時候,週會將會賬事務交給徒弟,請三人去茶室落座品茶。周樹連忙辭道:“下午功課緊張,我們迎了四哥就走,三叔自去忙吧。”
週會面露疑惑之色,道:“四哥?你們同學?我怎麼沒有印象?”
周樹面露疑惑,略頓一下,答道:“四哥午前曾跟我說,要請鳳舞在這裡吃飯,相約飯後同行。四哥長得十分英俊,鳳舞姑娘也是罕見的美人,叔父怎會沒有一點印象?”
週會猛然觸起那對少男少女,恍然大悟,道:“我記起來了,兩人在東南小院,挑了處最僻靜的地方。這是誰家公子?你們……”
週會話未說完,那對少男少女走近前來,正是周樹所言的四哥、鳳舞。四哥掏了掏懷內,露出尷尬的神色,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枚精緻的玉牌,交到櫃上夥計手中,道:“將賬記下,年底一起結算。”
櫃檯內是位十七八歲的青年,名叫付燈,是黃巾將士遺孤,兒童福利院長大,後來在國學讀了四年書,專修術數,畢業後被週會討要過來,跟隨週會學習賬目諸事,是週會正式收的徒弟。付燈方纔見少年的神色不對,就猜出應是沒有帶錢,心裡琢磨這位少年莫非爲了泡妞奮不顧身?竟敢到張家館舍吃白食?付燈畢竟年少,不認識這枚玉牌,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臉上慢慢浮現出譏笑的神色。
正在此時,週會在側遠遠望見,幾步搶上前來,小心翼翼討來玉牌,看了一眼編號,恭敬地捧到四哥面前,道:“公子見笑了,些許酒資,怎值得記賬?請公子收好玉牌。”
四哥笑吟吟地點了點頭,道:“也罷,下次遇到大席,記在一起就是。環境收拾得不錯,服務態度也好,子弟們費心了。”
週會連聲稱諾,神態恭敬之極。四哥又朝櫃檯內的付燈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拉着鳳舞的小手往外便走,周樹三人不需吩咐,恭恭敬敬地隨在兩人身後。
付燈目送張靖一行出門,心道張家館舍向來不賒賬,師父這是怎麼了?不由有些疑惑不解,正好週會送四哥一行回來,付燈連忙給週會遞上毛巾,問道:“師父,玉牌是什麼物事?這位公子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