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蠻含深意地望了一眼於甘,見於甘眼神毫無退縮之意,遲疑一下,道:“這事是跟陳副管事打的招呼。”
於甘點了點頭,道:“噢,這次出的定是大案,否則怎在黃管事、田兵曹吏都外出公幹時執行公務?軍法司只與陳副管事打過招呼,按照常規,陳副管事應該跟我們兵曹打個招呼纔對。”於甘說到這裡,轉向圍觀人羣,盯着一人說道:“安百,你去找國見大人和費深大人詢問,可否接到過行政管理部的書面通知或公文?”
李輝眼神變得冷若冰霜,環視一圈,喝道:“帶着張靖走!”
於甘大聲喝道:“慢!”然後,盯着李輝,臉色鄭重地說道:“李大人,抓捕公文留在陳管事處?”
李輝一怔,瞅着於甘慢慢地說道:“沒有。”
於甘又道:“想必抓捕公文帶在李大人身上,是否給我們看看?”
李輝一怔,繼而輕蔑地笑道:“這等小案子那有什麼公文?”
於甘冷哼一聲,道:“李大人沒有公文,只憑腰牌,想抓誰就抓誰,誰給軍法司的權力?難道朝廷改了規矩?”
李輝此時啞口無言,按照規矩,抓捕違規官兵確實需要公文,即使提審涉案證人,也需要軍法司行文。李輝這次過來,以爲只是抓捕一名實習生,又想保密,本想將口供錄完,罪名落實,再呈報上官,根本沒走這些程序。沒想到這次出手,被平常低調的於甘在執法規則上尋出漏洞,這還怎麼抓捕?
於甘見狀,心中頓時有了底氣,道:“李大人沒有公文,擅自抓捕我兵曹吏員,按照軍規,李大人沒走執法程序,已經違反軍規。你要帶張靖走也可以,我們兵曹將按規定,向上級如實呈報你們的違規行爲。”
李輝臉色變得很難看,忽聽有人說道:“李大人,你們也太胡鬧了吧,只說過來詢問證供,怎麼變成抓人了?”
衆人望說話處看時,卻見陳同從大門口走了進來。陳同這話雖在說李輝不是,同時也給李輝提了個醒,抓人不行,可以就地審問。若是證據確鑿,有涉案人簽字畫押的口供,即使沒有公文,同樣可以抓捕涉案人。
李輝略一心思,心中有了主意,環視一圈衆人,轉向於甘說道:“於大人,我們在此詢問張靖幾個問題,總不違反軍規了吧。”
於甘見陳同進來,微笑地打了一個招呼,退後幾步站在人羣前面,聽見李輝問話,笑道:“你們軍法司轄內之事,問我這個外行人不妥吧。陳管事既然來了,你有事跟陳管事商議,上司面前沒有我說話的份。”
於甘此時又變成平常的於甘,縮在人羣裡再不說話。陳同望着張靖,道:“李大人是軍法司的人,詢問什麼事情,張書吏要如實回答,不要有什麼顧慮。”
這時於甘忽然插了一句,道:“李大人,陳管事,是進公房問還是在院中問?”
李輝轉向四名負責搜查的屬吏,見四人輕輕點了點頭,道:“正好大家都在,我們就公開問話,就在院中問吧。”
於甘指揮衆人一齊下手,搬了三張几案擺在院中,邀請李輝、陳同就座。李輝向陳同禮讓道:“陳大人坐主案?”
陳同道:“李大人是主審,我在這旁聽一下。”
李輝、陳同坐下。陳同看向於甘,笑道:“於少吏,你也過來坐。”
於甘笑道:“我官小言微,不敢就座。”
只聽有人說道:“我來旁聽一下。”
衆人擡頭一看,只見大門外又進來一夥人,爲首一人年近三旬,虎背熊腰,留着短鬚,威風凜凜。陳同、李輝一愣,互視一眼,共同迎了上去,卻是水軍後勤部情報官姜珠排衆走了進來。
姜珠是姜家家生子出身,國學三期弟子,齊郡姜府管家姜璉五子,原名姜五堂,其兄姜四堂得姜述賜名姜珍,他順着珍字也改了名,改名叫姜珠。姜珠長得粗豪,心智不弱於其兄姜珍,在人才濟濟的情報司升到此職,並非善茬。
暗衛跟隨皇子身邊,名義上都是情報司屬下,來到地方需向當地情報官報到,以情報官屬下名義活動。諸皇子的真實身份,主官可能不知道,情報官卻是瞭如指掌。
暗衛方纔看到張靖打的手勢,知道碰到了麻煩事,第一時間報告給情報官。姜珠聽說四皇子遇上麻煩,不放心別人處理,帶着屬下親至,與陳同是腳前腳後。
若說別的皇子貪墨受賄,姜珠不敢否定,但說張靖受賄,那是天大的笑話。不說張靖俠名遠揚,只說張寧富可敵國,張靖怎會貪圖財物?姜珠不用詢問細狀,就猜出有人栽贓陷害張靖,路上又問手下情報員相關情況,怎猜不出有人假手張靖欲謀田思?
田思是皇家表少爺身份,家境很好,一向行事低調,從不貪墨枉法,口碑一向很好。即使不牽連張靖,姜珠也會重視此事,從背後查個水落石出,這下又是牽扯田思,又是牽扯四皇子,姜珠怎敢掉以輕心?
姜珠行到張靖面前,向張靖躬身施了一禮,才走到陳同讓出的副案坐下,再也一言不發。這個動作嚇了衆人一跳,衆人聯想到張靖是皇德妃侄子,內心很快釋然。李輝狐疑地望了陳同一眼,心中暗道:“張靖不是平民出身嗎?姜珠這個職位,還要恭敬行禮,難道陳同所言是假?”
陳同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暗想莫非嶽木所言有誤?若張靖真是皇德妃侄子,這次出手辦了他,不僅自己要倒大黴,恐怕陳家包括豫州系將要遭到黃巾一脈的瘋狂打壓。
張靖站在院子中央,臉色平靜地看戲,這時見姜珠露面,就知對手這次謀劃已是難以成功。對手能用如此老套又有效的手段,通過對付自己暗指田思,背後到底還有什麼陰謀?與田思正在追查的八渠帥村糾紛一事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