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祖一下被砸懵了,火氣直往太陽穴蹭蹭竄。可當他撿起那一摞報呈,看到上面的內容之後,臉一下就給嚇得都白了,狠狠跪在了地上:“軍師,我對主公一向忠心耿耿,可從未有這等叛亂之心啊!”
這些報呈大多是孫策新委派的江夏那些官員奏來的,上面言黃祖居心叵測,兩面三刀,與馬家軍勾結意圖江東大地。具體罪行是說江夏郡出現一支流寇,來去如風,幾番劫掠江東軍糧草。並且,江夏百姓一時之間對江東軍極爲牴觸,更有流寇盜匪衝擊縣衙之舉。
假如只是這些,那也只是疥癬小疾,可奇怪的是,江夏郡隨後竟一時流言四起,言江東軍早有殺盡江夏百姓之心,無奈震懾於馬家軍纔不得不安撫。而一旦得了襄陽,他們便會騰出手來將屠刀砍向江夏,用一郡百姓的性命來替孫堅殉葬!
如今整個江夏郡人心惶惶,對於江東軍更是排斥不已,叫嚷着要將江東人趕回江東。整個江夏郡的糧草一下陷入癱瘓,致使深入南郡的孫策大軍成了孤軍。
這些按說跟黃祖也沒有多大關係,可最最氣人的便是,那隻神秘的部隊竟然打着黃祖的旗號如此施爲。並告知江夏百姓說他們是黃祖的親衛隊,而黃祖大人早已投靠了馬家,他們這才聽命秘密潛回江夏斷了江東軍糧道的。而江夏郡幾番出兵圍剿這支流寇,卻幾番被戲弄擊敗,對江夏的地形簡直比他們還要熟稔!且那些江夏故吏,更是幾番被查出與這支流寇暗通曲款!
“軍師,這事我根本一無所知啊!”黃祖腦門子上開始冒虛汗了,他怎麼也想不到,究竟有那號人物有如此神通,將整個江夏郡攪得天翻地覆,但有一點他卻可以肯定:“這一定是那馬超搞的鬼,意圖我們兩家離心內訌,如此我們江東大營便會不攻自破啊!”
“好一個不攻自破!想不到黃將軍竟然還有如此大局觀!”周瑜的臉上盡是譏諷,他隨後將手往案桌上重重一拍:“那你這位識大局的將軍便給我好好解釋解釋,這支流寇爲何會與江夏故吏勾結起來?又如何能一下在江夏掀起如此風波?!”
“這?……”黃祖百口莫辯,事實上,他此時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當初有一位滿身錦衣的水賊曾經在江夏劫富濟貧,深得民心。還曾經想投靠他黃祖建一番功業,上下打點了不少江夏那些官吏。可最後卻因黃祖看不起甘寧水賊出身,他便從此不知所蹤。
見黃祖啞口無言,周瑜當下更是口不留情:“黃將軍你說對我江東忠心耿耿,可爲何華容險道,你早便探明,卻又遲遲不肯出兵?!”
“軍師,如今那馬超便駐紮在華容道以西四十里,我大軍若動,馬超必有所耳聞,那險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旦被困其中,則我江夏大軍盡成冤魂啊!”
“那黃將軍便與馬超暗來密往,欲另覓高枝了?”
“末將萬萬沒有此心!…….軍師切不可聽信謠言……”
“什麼謠言!”周瑜豁然起身,繞着已經縮作一團的黃祖身旁走了兩圈,疾聲怒斥道:“那你黃將軍可否告訴我,爲何這連日來交鋒,只要是你江夏軍出兵,馬家便故意禮讓三分,佯攻便退!還有陣前鬥將一事,黃將軍真的以爲,你的武藝早已凌駕我江東悍將之上否?!”
“這,這都是那馬超的奸計啊!”黃祖現在連哭都有些哭不出來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爲兒子出頭而來,怎麼一下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馬超的奸計?”周瑜了冷哼一聲,顯然已經怒不可遏,‘唰’地一聲抽出腰間寶劍架在黃祖的脖子上:“馬超的奸計就是要讓你部下的江夏軍故意陷害我江東子弟,讓你的兒子糾集兵衆威逼我部下大將,挑釁我鐵律軍法?!”
“啊?!……”
“黃祖啊黃祖,別把我當傻子,你這些小心眼,我全都看在眼中。今夜你還特意來我營中恩人先告狀,如此包藏禍心,難不成你真以爲我江東軍缺了你黃祖,便真的贏不了那馬超?!”
“不,不,不……”黃祖連說三個不,如今所有證據都擺在他面前,他根本無話可說。尤其是周瑜架在他脖子上那柄利劍已經傳來顫抖之意,黃祖清晰知道,那不是周瑜在猶豫,而是在積蓄怒火!一旦自己下一句不合周瑜心意,周瑜的劍定然會毫不留情地從自己的脖子上劃過!
也許是死亡的威脅激發了黃祖的智商,他腦中猛然閃出‘華容’這兩個字,完全明白今日周瑜的火氣,就是因爲面對馬超接連失利而起。當下也豁了出去,大聲承諾道:“軍師,明日我軍就開拔,全力拼入華容道,直取襄陽!末將今夜明誓,若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絕不回江東大營,以此明決心志!”
此話一出,周瑜的怒氣纔有所消減,他抽出架在黃祖脖子上的寶劍,帶着一種錯愕的語調說道:“想不到黃將軍竟然如此忠烈,也罷,明日我便遣大軍佯攻,以便掩護黃將軍輕襲襄陽。待將軍大功告成之日,我定然親手爲將軍牽馬執蹬,設宴賠罪!”
“末將謝軍師既往不咎!”黃祖重重一拜,隨即起身慨然道:“軍情緊急,末將此番便回去佈置!”說罷,也不看周瑜臉色,大步走出了周瑜營帳。
而待走出大帳五十步之後,黃祖眼中猛然閃出一抹陰毒怒色!他雖然之前身在局中,怎麼都覺得周瑜很奇怪,但有一處他卻不會含糊。那就是在自己說出要奇襲襄陽的時候,周瑜連半分思考都沒有便直接說出了佯攻掩護之舉,而且語氣態度一瞬就變了模樣!
這種轉變,只能說明一點,那便是周瑜一直在苦心積慮逼自己出兵華容!即便今夜自己不去找他,他也會在明日軍議上拿出那些報呈來逼自己!什麼威逼周泰、什麼江夏郡作亂、什麼叛變他江東的,全就是爲了這一個目的!
什麼狗屁江東!
一個不半死不活的孫策一直看老子不順眼;一個半陰不陽的周瑜處處使詐;還有一羣整天嚷嚷要親手砍了老子腦地的傻帽……這個破江東,老子呆着還有什麼意思!
就是反了又能如何?!
黃祖想到這裡,暗暗在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同時,他也狠狠緊了緊拳頭,準備回去狠狠再揍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一頓:若不是這個兔崽子坑爹,自己今晚會如此一步步中下週瑜之計,逼得豁出命去什麼華容道!!
而周瑜帳內,黃祖一走,小喬也便抱琴再度出現在周瑜面前,看着一地的報呈以及周瑜面色晦暗不明的臉,擔憂地問道:“夫君,你今夜爲何非要逼他黃祖入華容?”
“因爲除了賭這一把,我實在想不到其他對付馬超的辦法了……”周瑜嘆了一口氣,將案桌上一杯冷酒飲下之後,似乎顯得有些灰心喪氣:“馬超馬孟起兵精將勇,足智多謀,這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早已將中原大地諸侯用利益牽絆擰成了一股繩。你也看到了,此番我軍要對付的,不僅僅只是一個荊州,反而是馬家、曹氏、荊州這三大諸侯,如此恢恢大網,我江東這條大魚又怎能僅憑一己之力掙脫撕破!”
“既然如此,夫君爲何不早日退兵,於江東厲兵秣馬,再尋突破良機?反而偏要孤軍深入,孤注一擲?……”
“因爲馬超根本不會給江東這個時間!”周瑜眉宇之間的愁雲更加濃厚,有種根本化不開的惆悵:“爲今之計,只有借用出兵之力,深入荊州才能進入風雲相爭的那個漩渦。而江東一旦畏懼這個漩渦風暴,那待兩年之後,馬超吞併荊州、收撫益州,掃平曹氏之後,我江東這魚便已落砧板之上,再無跳出龍門之機!”
心中塊壘盡數道出,周瑜才覺沒有之前那般鬱悶。看着小喬那種心疼且崇拜的目光,想着她嫁與自己之後便極少展露出那種精黠的笑,不由一陣愧疚。他努力笑了一笑,攬過小喬纖腰、擁入懷中道:“此番黃祖出兵華容,便是我們江東的契機……”
“可馬超也是用兵高手,他又豈能不對華容險道多加堤防?”
“所以,今夜纔會逼黃祖入華容。”周瑜看着小喬那眉宇上與他一般緊鎖的憂愁,想用手撫平,但最後卻還是忍不住用一句殺氣森森的話語讓那憂愁凝固:“瑛兒,你應該聽說過一個成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