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不停地從眼前晃過,敵人在驚慌,在哀號,在奔逃。
身上似乎又增加了新的傷口,但馬超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只有掄槍,再刺出。血花不斷地在眼前噴起,令人麻木。
只有殺,不停地殺!
才能緩解腦中那如索命冤魂一般的執念!
霎時間,馬超在血海當中,只覺全身一震,好像有無數殺氣的細流從自己身上迸發出來,彷彿火山爆發一般,形成吞沒一切的狂潮。
他木然地看着手中的大槍彷彿不受意識的控制一般,自然而然地運動起來。
眼前失卻了所有顏色,只剩下一片血紅。
那一刻,馬超彷彿覺得,是體內的戰魂甦醒,是那個從未將性命放在心中的西涼錦馬超在替自己操縱着身體!
那一刻,馬超已經拋棄了自己的‘勢’,因爲‘勢’只有在寧心靜氣之時,才能將體內的所有氣力融於一線,而在這數萬大軍亂戰之時,這‘勢’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那一刻,馬超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一種‘武’,但這種殺戮的‘武’,卻不是他本身的‘武’,而似乎是體內那西涼錦馬超覺醒,由劍走偏鋒的‘勢’直入暴烈殺襲的‘武’!
這種‘武’完全將勢引導化爲一種無可匹敵的勁氣,在隨意穿透點染在敵人的身上,而隨後,被勁氣侵染的敵軍身上,立時就會迎來一柄大槍的突襲。或是直刺、或是橫掃、或是豎劈,這個時候,根本已無招數可言,唯一的動作和結果,就是殺戮和死亡!
而此時的馬超,也很矛盾的陷入了一種精神分裂的境況當中:一方面,他自己清楚感覺自己的出手和殺戮;而另一方面,他似乎又是那抱着懷中俘虜、縱馬行進的馬超,在看着一尊殺神用無可抵擋的殺氣,衝殺出一條血路!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忽然一陣巨大的號角聲響起,這巨大的響動好象一隻巨手,才強行將馬超即將泯滅的意識喚醒。終於,那種分裂的意識猛然間合爲一體,頓時軀體又感到所有的痛楚都疊加起來一般,尖銳的刺在神經上,那種彷彿要被扯成無數碎片的痛苦,令馬超忍不住狂叫出聲。
肉體的巨大痛楚,終於讓馬超完全清醒過來,他劇烈地喘息着。而先前似是而非的一切,正在不停地提醒着他,自己仍然還活着。而此時,鮮血順着馬超臂膀流得滿手都是,又滑又粘,幾乎使馬超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大槍。
昏黃的天空下,馬超孤零零的立馬在戰場上,四周那些活着的敵人都早已遠遠逃開。腳下是一大片暗紅色的泥沼,無邊無際地向四面延伸開去,無數殘缺不全的肢體、碎裂的頭顱與折斷的兵刃橫七豎八地散落四方,猶如地獄裡的惡鬼方纔在此索食勾命一般。
仔細回憶着剛纔彷彿迷茫不清的情景,馬超艱難地喘息着,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在那瞬間,自己似乎由突破了,居然觸摸到了‘武’的境界。可惜這種‘武’,卻不是馬超心中那種長虹貫月的俊秀飄逸,卻是隻剩下單純殺唸的毀天滅地!
馬超用力眨了眨眼,終於已經看到龐德還有幾十名倖存下來的西涼騎兵仍在頑強奮力突圍。而西方那一側,青衣羌和白馬羌已經順利撕破了敵軍的阻擊,正率領着其他部落勇士在接應自己這一小夥兒部隊。
而就在此時,馬超卻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一幕:遠處煙塵滾滾,敵人已不是在前進,而是在潮水般地退走,整個鐵羌盟的兵團彷彿坍塌的雪堆一樣陷入了慌亂的潰敗。
怎麼回事?
難道是......
果然,如馬超預料的一般,在隱隱約約之間,馬超似乎聽到東方與南方傳來兩聲怒喝:
“賊人休走,大漢飛將呂布在此,爾等還不速速授死!”
“衆部落休要亂戰,勿傷吾兒!”
是賈狐狸和自己老爹終於到來了嗎?
馬超吃力的眺望東南兩方,登時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癡癡望着,不禁熱淚盈眶:東面幾裡遠處煙塵滾滾,正有部隊正在開來。看那旗幟,赫然寫着‘九原呂布’!
難道長安派出的援兵,是那隻被譽爲‘世之虓虎’的呂布?
再一愣,只覺是一瞬的時光,馬超便看到一團熊熊燃燒火焰的遽然飛襲而來,待漸漸離得近了,馬超纔看清,原來那熊熊火焰是一匹巨大的紅色戰馬,修長而勁健的四肢上,條狀肌肉好似鋼筋鑄就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膚明亮鮮豔如熾烈的地獄之火,在狂風中隨風擺動的赤色鬃毛猶如萬道火蛇飛舞,在陽光下驕傲的奔馳着、燃燒着。
那匹戰馬在接觸敵陣的一瞬間,只聽一聲馬嘶,餘音未消,紅光已然急速膨脹直至填滿馬超的整個視野。狂嵐驟起,剎那間,馬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遠方的呂布似乎竟然就此消失不見。還未從震驚中恢復,一股鋒利無匹的殺氣便充盈天地,而敵軍陣中,那些士兵紛紛如稻草朽木一般,被呂布摧爛而開,而呂布身後,三萬幷州狼騎跟隨着呂布的身影,嗜血而有冷漠得施展這突馳之術,正在不斷撕裂着敵軍的缺口......
而南方,果然是自家的‘馬’字大旗,旗下那員大將面鼻洪異,身軀魁梧,披掛着獸身吞蟒戰甲,手持與馬超一般的大槍,正是馬騰。而在他身後,那位滿臉疤痕的大漢,正以一副焦急的神色在奮力砍殺着面前敢於阻擋他的敵軍,正是醜哥黃淵!
雖說馬騰的戰力沒有呂布那般驚世駭俗,但或許是衆羌族部落都知曉馬騰的恩義,竟大多不願與馬騰正面爲敵,紛紛裝作不敵的模樣退去。如此一來,馬騰這邊殺戮雖然不重,但突進速度卻也不慢。看樣子,似乎還能比呂布那邊更快行到馬超的身邊。
這一刻,風輕輕地吹拂過馬超的面龐,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味使得整個天地都爲止窒息。馬超看到兩路大軍已然到來,而西側青衣羌和白馬羌也殺散了那些死硬的鐵羌盟敵軍,知曉此戰最終是自己勝了......
而就在這一刻,心中所有的執念一鬆,馬超猛然便覺得天暈地旋起來。正待昏倒之時,懷中的感覺讓馬超知道自己還抱着一人。奮力低頭看去,那被馬超砸暈的少女雖然已經甦醒,但卻依然縮在他懷中,絲毫不敢動彈,只是明眸之中的眼神卻那麼複雜,那是恐懼、驚異和迷醉混合在一齊的光。當她看到馬超向她臉上掃視,她趕忙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不斷顫動。
而馬超,似乎在暈倒之前,還苦笑了一下:這丫頭,居然還想以裝暈來迷惑自己......只不過,她是裝暈,而自己,恐怕是真的不願再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