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幷州以爲根,入長安以爲質........”馬超悠悠念着劉豹的陳表,之後隨意將陳表扔在尚書檯案桌之上,開口向劉豹問道:“這就是你欒提部稱臣的誠意?”
劉豹和王花語帶來這樣的條件,對馬超來說,實在最合適不過了。將劉豹和欒提部落緊緊窩在長安馬家的眼線之下,那憑着馬家的經濟控制,欒提部以後只能成爲馬家的附庸,唯馬家之命行事!
可惜,這樣的稱臣,仍舊有一絲最重要的遺憾:它,來的太晚了.........
假如匈奴老王身死時,於夫羅就拿出這樣的誠意.........不,或者說,於夫羅只要拿出一半的誠意,那當時的馬家絕對會以最高規格的榮耀,誠心歡迎欒提部的歸順。
然此一時彼一時。
曾經失去且已然不在乎的期盼遲遲到來,不會讓人有多少的欣喜。反而,還會因此多幾分憂愁。
馬超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劉豹,你要知道,馬家如今已經不需要你們欒提的歸順。拓跋部,只需再有兩個月的時間,足夠替代並超越你們欒提部了。”
劉豹聽後,臉色不由爲之變得難看起來。而昨日馬超出城百里迎接的隆重帶來的希冀,也化爲了怨恨。只不過,在馬超的面前,他絲毫不敢將這種怨恨表現出來,無奈只得出口解釋道:“天將軍,您也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父親犯下的錯。而我們已經用最快最大的彌補,來向您表達悔過之心了。”
“不錯,若不是於夫羅的腦袋和王花語的求情,你們欒提此時就是刀兵火海了!”馬超回身,重新端坐在正位上,看着坐立不安的劉豹,嘴角不由翹起一個譏諷的弧度:“錯了就是錯了,時不我待。你要記住,世間沒有任何事兒,都不是你說一句‘對不起’之後,就任由你的想法來運行的!”
“主公.........”王花語上前,在向馬超說過了劉豹跟自己的孽緣後,她再度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劉豹,開口替劉豹求情道:“屬下已經詳細向您稟告了匈奴之事,這其中,雖然有欒提部的錯。但.........”
說到這裡,王花語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又憐惜地看了一眼劉豹,鼓足了勇氣之後,才驀然開口道:“但是,主公,花語知道你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諸侯。而您讓我一個弱女子孤身挑動整個匈奴,且沒有馬家任何的保護........”
“所以,主公你欠我一個人情!”
聽着這些,馬超再看着王花語承受着‘犯上’罪責,而直抒胸臆的賭博神情。不知爲何,他突然笑了起來,甚至,此時的他,還起身走到了王花語的面前,用右手輕托起王花語的下頜,緩緩而怪異地說道:“所以,你現在就想從我這裡討回這個人情,好換來你斬斷你在匈奴的一切孽緣?!”
“不錯!”王花語看着馬超那深邃明亮猶如夜空星辰的眼睛,心中所有的委屈、恐懼、驚慌和對馬超的抱怨,一下都爆發出來:“主公你不知道,爲了完成你下達的任務,我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改變和痛不欲生的心理折磨!而更可恨的是,這麼長的時間,我發現我竟然已經對那片無垠草場有了感情,以及對草原上那些人.........”
說到這裡,王花語的眼睛仍舊忍不住掃到了劉豹身上,而從劉豹那震驚和不捨的眼中,王花語已經感覺到了他的痛徹心扉。但她仍舊繼續向馬超堅決說道:“所以,屬下願賭上這條命,用馬超的仁義,換來欒提部的存活。也算我身爲欒提部閼氏,做得最後一件事!”
“是的,我的確欠你的人情........”看着王花語猛然跪在自己腳下,毅然決然說出這樣的請求後,馬超的心,也無可奈何地軟了下來。他悠悠托起王花語,不自覺說出了令王花語很奇怪的話:“不過,我不是欠你一個人情,而是兩個.........”
“你們,先下去吧。”神色平淡看出深淺息怒的馬超,最後揮了揮手,看着這兩個令他有些窒息的人,開口道:“稍時,我會給你們答覆的。而你們之間,看起來似乎也需要一個和平割捨的時間.........”
“放心,在此之前,欒提部不會出現任何一起屠殺的。”看着兩人神色複雜地告退離去,馬超最後也複雜地說出了這個承諾。
而之後,尚書檯便陷入了一種可怕的沉寂當中。
馬超坐在正位之上,托腮凝看着那龐大且已經囊括了整個大漢的沙盤模擬圖,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這個時候,他想到了那一日第一次見到王花語的情景,也想到了自己絕對給王花語一個對得起自己良知的決定........
只是,這個決定,對馬家來說,實在有些多此一舉:馬家不需要草原上再多一支臣服馬家的匈奴部落,有拓跋部爲馬家在匈奴草原上征伐,已經足夠可以讓馬家專心逐鹿中原了。
而若再多一個欒提部,顯而易見,馬家不得不爲此多費幾番心神。並且,還可能得不償失、徒勞無功........
“出來吧,”馬超神色未動,只是口中喃喃說着:“老師,你已經很久沒有再教育過我了........”
猶如鬼魅靈狐一般的賈詡,依舊那麼衣着簡樸,依舊是那麼波瀾不驚。他悠悠坐在劉豹剛纔坐着的位子,開口道:“超兒,你有意安排我聽到你同他們之間的對話,難道就是想讓我告訴你如今該怎麼辦?”
馬超聽後,扭頭看了老狐狸一眼,神色幽怨地點了點頭:您這不是廢話嗎?難道安排你在後面,是爲了讓你看我跟王花語如何教訓劉豹那倒黴孩子?
“可是,如今的你,已然具有了一顆優秀的諸侯之心。在這樣的問題上,我已經幫不到你什麼了.........”賈詡淡淡開口,漫不經心地玩弄着手中的刀形青銅器,似乎有意無意讓馬超看到。
馬超總見到賈詡擺弄那東西,他知道,那是一枚古幣,數寸長的刀身上銘刻着六個難懂的字,據說還是古齊文:“齊造邦長法化”。
這是賈詡最珍愛的藏品之一,老狐狸有收集古錢的嗜好,在馬家養尊處優之後,更是將心思放在了這上面,尤其這枚古幣,馬超覺得那老狐狸似乎每日都要在手裡把玩。
不過,今天這個情況不同。在心思終於無意被那個古幣吸引之後,馬超突然明白了老狐狸的暗示:齊造邦長法化!
‘齊造邦長法化’俗稱‘六字刀’,是田氏列爲諸侯時的開國紀念幣:周安王十六年(公元前三八六年)田和承梁惠王求魏侯代請於周,周王立田和爲齊侯,正式建立齊國,乃鑄造‘邦刀’紀盛!
也就是說,老狐狸每日有意無意讓馬超看到這枚古幣,實在暗示馬超,他已經不能再侷限一顆諸侯之心,而應該更加進化爲帝皇之心了!
而很顯然的,進化爲‘帝皇之心’,自然要學習一些調衡陰陽、謀略權責的帝皇之術!老狐狸說得沒錯,單是諸侯的角度來講,馬超的確解決不了欒提部、拓跋部同馬家之間的矛盾。但那帝皇之心,恰恰是昇華解決這個問題的一個突破點!
“老師,諸侯之術,我的確已經學得差不多了。”馬超走到賈詡身邊,伸手要過那枚古幣,細膩感受着那枚古幣上溫潤的氣息,緩緩開口道:“那現在開始,你就教我帝皇之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