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着馬騰翻身拜倒在地,隨後錦繡馬超、猛悍龐德還有白麪馬岱這些人也隨後拜倒,最後那三萬大軍如同波濤伏落一般連片地跪伏在地。劉協的臉色很是木訥,畢竟,人一下子中了五百萬彩票之後,大多都會有一陣空懸感覺的。
劉協此時的感覺,就是這樣的。不過,他十分享受這種感覺,雖然明知自己的思維很清晰,但那種美得鼻涕泡兒都要冒出來的狂喜充斥着整個身體,令他的思維都不願再運作。
這就成功了?
現在看來,的確是的。
不過,仔細回憶這一番勾心鬥角,劉協雖然未費一兵一卒,但其中所耗費的精力卻絲毫不亞於親上戰場打上幾仗那般疲累。不說別的,單說劉協這一次只帶着五百兵士阻住韓遂這一舉,就差點讓劉協在剛開始的時候有些尿失禁。
現實的情況,永遠比文字描述的要震撼太多。或許,有的人以爲,仗着自己天子的名頭阻住韓遂的三萬大軍,不過一場遊戲而已。但事實上,當天邊那一絲黎明照出韓遂那緩緩移動的大軍時,劉協才知道一位真正的將領要有着多麼過人的膽識、甚至是麻木的粗大神經!
那一刻,雖然沒有蒼涼悠遠的號角,但當那一大片綿綿無際的鐵矟之林出現在視野,那一片森森的寒刃映亮了天邊幾絲沉暗的天空時,劉協的心還是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穿越至今,真正親身經歷以寡對衆的事件,嚴格來說只有那次在長安郊外與郭汜那支先頭部隊對恃的時候。後來斬殺董卓,雖然他身處數萬大軍當中,但真正負責領兵的卻是皇甫嵩、朱儁、盧植、呂布、徐晃這些不是宿將就是猛將的牛人。並且,勝券在握的他,根本毫無心理負擔。
然而,這一次,當他真正看到洶洶人潮的時候,才明白身邊有着一位值得依靠的大將是如何可貴。若不是徐晃那從容淡定的神色無形鼓舞着他,並且在他嘴脣發乾的時候,還向自己露出一個難看卻寬慰他的笑,劉協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達出令兵士上前的命令。
士兵上千,無際無邊,士兵上萬,接地連天!
說實話,當看到數以萬計的韓遂大軍開始匯聚成連綿無際的灰色浪潮,在一面蒼灰色大纛的引領下,沿着低矮的山樑漫卷而下,又滾滾向前。而後方仍舊有無數兵士無窮無盡往上冒的時候,劉協腦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跑!
那是人類數百萬年刻在基因當中的求生意識,劉協以前從不覺得羞恥。
但這次事過之後,劉協才萬分僥倖。想起自己之前大言不慚說出什麼五百兵士改變一場戰局的話來,不由面色羞愧不已。
當然,他不是自己的決策羞愧,而是爲之前自己的狂妄而羞愧。按照劉協的設想,他甚至還想讓五百兵士、由徐晃帶領着來一輪衝鋒,先挫了韓遂大軍的銳氣。但事實上,讓五百兵士去對付那些騎着單邊皮革馬鐙就能做花式賽馬動作、一個投槍能將五十步奔跑中野兔尾巴釘住的三萬羌胡**們……好吧,這是真實的漢末時代,又不是玄幻高武的鬥氣世界好不好?
不過,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一番折騰最終取得了預期的結果。他劉協,果真以五百兵士改變了一場戰局,並收穫了涼州最驍勇善戰的三萬馬家軍!
雖然,馬騰如今的投誠還是出自一片憤慨,但劉協相信,有了這個良好的開端……馬騰只要上了自己的賊船,就一輩子別想下來了。
劉協有這樣的心理優勢,因爲歷史上馬騰和韓遂的這次火併,韓遂可是殺了馬騰的側室和一個連在歷史上都未被記錄的兒子。他挽救了馬家第一次的滅門慘案,再加上馬騰本來就是講義氣的那種漢室忠臣後人,馬騰一諾千金之下,如何還能不對他劉協誓死效忠?
一番百轉千回的心潮起伏後,劉協真的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神情舉止上不由帶上了一絲成熟的威儀,舉步走下車轅扶起馬騰道:“馬卿家速速起身,君臣相宜本是天理,朕又豈能忠臣受小人欺凌?”
一番話落,馬騰更加羞愧難當,想起自己之前種種背離漢室、昧心自己原則的所作所爲,更是將頭深深埋在了地下,死命地不起來,哽咽回道:“陛下,自此之後騰願戮力爲漢,三萬大軍聽由陛下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若騰再有二心,天雷殛之!”
“馬卿家快快請起,此言說得有些過了。想想涼州動盪百年,皆因朝廷撫慰不善所致,漢羌仇怨才結連不斷,致使將軍等義士纔會鋌而走險……”說着這些,劉協亦然頗有感觸。不過,此時此刻顯然不是交心的時刻,劉協當即又換上一張冷厲面孔,向馬騰說道:“馬將軍放心,今日之事,朕盡數知曉。朕也絕不會讓忠於漢室的大臣,受賊臣奸佞的陷害!”
言罷,劉協一招手,他身側的荀攸當即拿出已經研好墨的毛筆,在地上便鋪開黃帛,聽着劉協的口述,開始奮筆疾書。
“朕親臨郿縣多日,所見所聞頗爲動容。郿縣興盛,皆賴馬韓強軍鎮守撫慰,刀兵不興,予漢室一片寧土。然韓遂其人,狼子野心,欺君罔上,罪不容赦。更欲以一己死心,弒殺漢室忠良,其心歹毒、其意險惡,徒有涼州名士之稱卻行禍亂蒼生之事。朕今日下詔,罷黜韓遂鎮西將軍一職,永不敘用!”
少年尖銳的聲響高亢迴響在馬家大營當中,立時讓口口相傳的馬家兵士沸反盈天,擊掌相慶,彷彿人人剛打了一場大勝仗一般。而韓遂一方,那些原本就羞得低頭不語的兵士,更加無地自容,一個個不知在誰的帶領下,開始向後退着,只想快速逃離對面馬家軍的視線。
可就在此時,劉協突然感覺自己被荀攸拽了一下,回頭看到荀攸那高深莫測的眼神,他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荀攸見劉協遲遲不明,當即輕輕吐口指點:“陛下,攻心爲上!”
劉協恍然大悟,當即改口繼續喊道:“有被迫挾卷或被韓遂矇蔽者,儘可棄暗投明!漢朝寬大爲懷,絕不計較今日之事!若有執迷不悟者,可向馬將軍的利斧討問!”
劉協說到此處,猛然回頭看向了馬騰。馬騰統兵多年,此時豈能還不知劉協在替他招兵買馬?當即一擎大斧,對着營門外一截木樁狠狠劈去。早年彰山砍柴的功夫當即陡顯神威,大腿粗的木樁被馬騰一斧劈至底座,木屑飛濺:“對面的你們,有誰的腦袋比這截木樁還硬?!”
一番話落,馬騰又不失名將風采,駐斧橫立,又大聲喝道:“我馬騰爲人,衆兄弟縱然不曾深交,也多有耳聞。有信得過我馬騰的,今日便跟着我馬騰歸順朝廷,有漢室一日,你們就是堂堂正正的大漢官軍,再不是人見人厭的馬賊。兄弟們,我馬騰以性命擔保,跟着咱大漢天子,有肉吃!”
“對,朕今日也在此立誓,若跟了我劉協,不能讓大夥兒過上好日子,你們就在長安直接反了他孃的!”劉協被馬騰一番話調動,也沒了天子威儀,竟說出了讓荀攸、馬日磾這兩位名士目瞪口呆的話:“想想吧,你們住在長安裡,想造反砍了朕的腦袋,也比從涼州殺過來方便不是?”
這種粗話,卻入軍中粗漢的耳朵,也最能進了他們的心窩子。當即就有一大片韓遂軍跑着投入馬家軍,可劉協看了半天,跑過來的也不過幾百人,當即疑惑不已。可隨即,就有一人操着蹩腳的漢話,壯着膽子向劉協喊道:“陛下,我們這些羌人能不能也加入朝廷?”
“漢羌一家,不分彼此,朕的大軍,只有忠於漢室的壯士,可沒有什麼羌人漢人!”劉協立馬回覆,隨後看着那人嗚啦啦一陣叫嚷,接着大片韓遂兵士縱馬跑來,好似一場衝鋒般,劉協才明白,原來韓遂部下屆時羌民,自己剛纔的一番話沒說到重點,自然效果不佳。
眼見形勢一片大好,劉協心中不由暗爽不已。可就在人跑馬跳、一陣嘈亂之際,劉協忽然感覺自己的脖頸那處鞭痕的肌膚猛然收縮了一下,他心中一凜,匆匆一瞥,只見亂軍當中,一抹尖銳的寒芒正飛速地朝着他直襲而來!
再之後,劉協便感到脖頸處一片血熱,瘦弱的身體陡然被那支利箭的衝擊力給帶着倒在了地上!
“你們的天子死了,我看你們還向誰效忠?!”
這一瞬,劉協清晰聽出,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並且,還是他已經開始熟悉的惡魔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