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挾着野草與泥土的香味,把北濟河河兩岸的蘆葦和綠草吹得漣波盪漾。
沿着北濟河奔流的方向向下遊眺望,那裡有着大片大片的蘆葦蕩,和鏡子般明亮的大大小小的無數湖泊和沼澤。再向北看,只見重巒疊嶂,羣峰繞雲,碧嵐如屏,頗有氣勢。
北濟河的兩岸,一片遼闊無比的平原就如整幅畫卷的永無休止的外緣。雖然時節已近初秋,然而有着北濟河的滋養,這裡的一切都有着最旺盛的活力來呈現生命的美景。
只可惜,此刻在這片平原上,卻沒有半分生命綻放的美景,反而處處一片死亡凋零的悽亡。
一名實在奔跑不動的兵士,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血液,已然呈現出凝固的醬紫和流動鮮紅兩種色澤,他大口呼吸着,卻因爲胸部那支長矛的穿透而顯得異常徒勞。他眼睜睜看着前方四散奔逃的袍澤,想呼救,卻沒有一絲力氣。
頭部的眩暈令他疲憊地跪倒在了地上,嘴裡開始不斷涌出鮮血的泡沫。再回頭,他眼中盡是驚恐,耳中灌滿的,全是隆隆的馬蹄聲。
“我,我願降,請……請放過我一條命。”這名身穿赭色兵服的兵士費盡全身力氣,轉過身跪下,祈求着那支殺氣騰騰的騎兵。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柄鋒利的長矛,直直插入他的咽喉。這名兵士甚至連一聲慘呼都未發出,便被黑色的騎士挑着託拽着前進。當騎士又發現新的獵物後,他被隨手一甩,丟入騎兵衝鋒陣中,不多時,那具屍體便徹底被戰馬踏成了一灘肉泥。
整個北濟河的草原上,這樣的場景接連不斷上演。幸運的袁軍,最多發出一聲慘嚎,而更多的兵士,就這樣被曹軍虎豹騎無情的殺戮,比屠夫宰殺一隻綿羊還要簡單直接。
而這些,也只是大屠殺的開場而已。
袁術的大軍並沒有多少戰馬,騎兵的數量也屈指可數。而兩條腿的人永遠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雖然在渡河的時候,曹軍爲了保持虎豹騎的完整,花費了不短的時間,但當追擊開始之後,曹軍卻以着無匹的氣勢和速度,將那些將要生出僥倖的袁軍徹底推入絕望的深淵。
很快,曹軍的虎豹騎已然楔入了浩浩蕩蕩的潰散袁軍隊伍裡。而這一瞬,袁術這支亂七八糟的大軍弊端便徹底暴露出來。
這些敵人不單有袁術嫡系,還有亂糟糟的黑山軍,更有被袁術強迫抓來的壯丁民夫。戰鬥力有強有弱,陣勢本就不同,大軍潰散更沒有統一的調遣。面對曹操不死不休的追擊,所有兵士就開始腿肚子轉筋。
左右包抄的黑山軍更如沒頭的蒼蠅一般,亂跑亂鑽。他們本來不過是跟着起鬨的,哪有替袁術拼命的心?
唯一幸運一些的,就是本地被袁術徵發的壯丁民夫,他們遠遠列陣於袁軍後面,在大軍潰敗之後,憑藉着熟悉地形,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於是,整場追擊戰顯得愈加慘烈和滑稽。黑山兵軍紀渙散戰力頗低,只慶幸曹軍沒衝自己來,竟眼睜睜看着他們從身邊衝過,自己根本不賣力氣,頂多就是舉着刀槍從一旁幹比劃兩下;
袁軍的精銳北軍一潰再潰,後面的只知逃跑,把前面大隊都衝亂了;最後面的甚至還有幾百匈奴騎兵,軍驚膽寒下,踩着袁軍便開始沒命亂竄。
十八萬大軍,到了這個時候,連八萬人都沒有剩下。羣龍無首的一盤散沙下,更是隨着路程和時間的推移,數量急速減少。最中央的袁術也不再呼喊下令了,此時的他就跟尋常的兵士沒一點不同,腦子裡除了逃跑之外,再沒任何想法。
而曹軍此刻卻士氣大振,尤其那些向來打敗仗的黃巾軍,再被曹操整編爲青州兵後,第一次看到如此的大勝。衝在最前面的青州軍將領樂進一見敵人建制已亂都往後躲,乾脆哪兒人多就往哪兒衝,後面的青州兵就管跟着前隊走。
曹軍好似一條巨龍,在綠草如茵的草原上橫衝直闖。慘淡的日光下,刀羣槍林簇擁閃耀,袁軍被衝得四散奔逃,只能任曹軍恣意砍殺。
那些哭號慘叫的袁軍有往東的有往西的,慘叫聲、告饒聲、哭爹喊娘聲響徹天際,自相踐踏死者無數,天靈蓋被削得滿天飛,死屍在地上被踩成肉泥,到處都是黑紅的血泊,給這片草原憑添一片片慘酷而血腥的喧囂。
這場追擊戰,從中午渡河時一直打了一個多時辰,袁軍的屍體已鋪滿大地,一眼都望不到邊。事實上,曹軍雖然追勢甚急,但殺傷力畢竟有限。絕大部分袁軍,還是死在了自相踐踏和誤殺當中。
追隨着曹操趕來的卞秉,是曹操的妹夫,負責掌管輜重,見袁軍鎧甲輜重遍地,樂得眼珠都快噴出來,當即下令兵士收斂。可曹操卻上前制止了卞秉,擺手道:“東西跑不了,但人卻會。此刻正是乘勝追擊之時,我要袁公路以後想到我曹操就魂飛魄散!”
“全軍聽令,繼續追擊,萬不可令袁軍繼續集結起來。”曹操紅袍一擺,自從鮑信死後,他爲了紀念鮑信,便在自己的黑甲後加了一襲紅色戰袍。
“可是,姐夫……府君,前面就是封丘城啊。”卞秉才氣平平,但多年跟着曹操,也略知軍法機要:“封丘城雖小,但千戰萬戰,攻城最難。如今只憑着虎豹騎和先頭的青州兵,能夠攻城嗎?”
“水無常形,兵無常勢,之前不能攻,但此刻未見得不行。”曹操看起來胸有城府,絲毫不改變自己的初衷:“繼續進軍,不需攻城,只需將封丘城團團圍困便可!”
“孟德,爲何如此咄咄逼人?我軍交戰至此已人疲馬乏,縱然袁術已乃驚弓之鳥,卻也不可棄城而走啊?”夏侯惇趕至前來疑惑問道。整個曹軍當中,除卻曹操之外,夏侯惇便是最有威望之人。每每曹操不在之時,夏侯惇皆代爲指揮。原因無他,便是因爲夏侯惇對整個戰局的判斷,有着不下曹操的敏銳和準確。
“元讓,你莫要忘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也對袁術這塊肥肉垂涎不已啊……”曹操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對待夏侯惇,他從沒什麼好隱瞞的。
“你是說……漢室?”夏侯惇不愧曹軍第二人,當即領悟了曹操的擔憂。然而,就在他這句話剛剛出口,便聽到前方的袁術潰兵,猛然齊齊爆發了一聲如喪考妣的哀嚎。
原來此時,失魂落魄的袁術已趕至了封丘城下。早些時候,這座小且殘破的城池,甚至都未被袁術放在眼中,但此時,這座草原上的孤城,就好像是無盡黑暗的一盞明燈,給予了袁術最難升起的一絲光亮。
“我乃漢後將軍袁術,速速打開城門,令我軍入城!”不用傳令,來到城前的袁術,竟自貶身份地開口喊城。
然而,孤零零又冷清的封丘城卻沒一絲迴應。甚至,城頭上連個兵士都看不到。
“撞開城門,給我撞開它!”袁術急了,不再廢話便下達了命令。城門破了不要緊,只要大軍可以進城,自軍就可以收攏陣腳。而被殺怕的自軍有了容身之地,纔有可能生出奮力一搏的底氣!
然而,就在袁軍好不容易再次聽從他們統帥命令,開始亂哄哄撞擊城門時。忽然城頭上一聲蒼涼而渾厚的號角聲響起,下一瞬,金甲耀眼、神采奕奕的大軍突如天將,立刻出現在城頭之上,密密麻麻幾乎要將整個城牆擠爆一般。
各色的旌旗同時豎起,無風自動。而城樓上最顯眼一杆大纛上,赫然飛舞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大書一個‘漢’字!
虎賁軍中,一位身着龍袍的少年款款走來,吐出口中的葡萄皮,對着城下可憐兮兮的袁術,嬉笑了一句:“袁術同學,被曹同學追煩了吧?現在好了,換朕來追你嘍……”
隨後,劉協蘭花指一擺,異常嫵媚地對着袁術拋了一個媚眼兒:“放心,朕會很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