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夏侯惇中箭那一幕,劉協深深被震驚了:難道,歷史就是這樣不想放過夏侯惇?自己穿越過來已然將歷史搞得這般面目全非之後,夏侯惇卻仍舊難逃獨眼將軍的命運?
並且,更離奇的是,歷史上夏侯惇徵呂布失去左目的戰役,對戰的敵方大將正是高順。至於演義當中描述夏侯惇被曹性一箭射中左目,那完全是杜撰。史料當中記載的,只有夏侯惇被流矢所中,從這一角度來看,眼前的情況,反倒跟歷史更加接近。
但隨後劉協就爲夏侯惇擔憂起來,因爲中箭之後的夏侯惇,並沒有如演義裡記載的那樣,憤然將那支弩箭拔出來,並大喝‘父精母血,不可棄也’這悲壯振奮的臺詞。劉協所看到的,就是夏侯惇猛然翻滾着倒下馬去,他身後的親衛未避免踐踏夏侯惇,猛然勒馬急停,令整個衝鋒陣營瞬間更加混亂起來。
再之後,亂糟糟的一片,劉協也根本沒看到夏侯惇是否死在了陣中。雖然,眼前夏侯惇的身份是劉協的敵人,但或許是來這個時代太久,感染到亂世太多的悲壯,劉協竟也不忍看到一代名將就此隕落在自己眼前。
但不管夏侯惇情況到底如何,眼下這場陷陣營與虎豹騎之間的對決,卻忽然因爲夏侯惇的中箭,而變得瞬間明朗起來。
因爲統兵大將的忽然中箭,虎豹騎又在面臨生死的一刻失去了指揮。由此,虎豹騎剛纔不懼箭矢衝出排山倒海的攻勢頓時爲之凝滯,前排的虎豹騎也直接撞上了那長槍矛林,此時火把由於擁擠而落在地上,陷陣營前沿陷入一片黑暗,原先鐵蹄的轟鳴,已經轉變成嘈雜的慘呼和馬嘶——一瞬間,數萬敵騎互相踐踏,亂做一團。
鋒利的拒馬槍頃刻間便將前排的虎豹騎連人帶馬刺成對穿,可虎豹騎狂野的衝勢也令漢軍的拒馬槍紛紛折斷,在巨大的慣性驅使下,已經喪命的戰馬繼續往前奔行,重重地撞上了陷陣營豎起的無比堅固的盾牆,巨大的撞擊聲霎時響徹夜空。
在這巨大的撞擊聲中,還夾雜着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那是虎豹騎戰馬腿骨、頸骨撞斷髮出的聲音,兩軍將士臨死前發出的慘嚎聲更是綿綿不息。肉眼可見,一些虎豹騎士霎時被巨大的慣性高高拋起,等他們從空中疾速墜落時,才驚恐地發現,等待他們的只有一片片密集如林的鋒利長槍……
這是真正的人仰馬翻,沸反盈天。也是劉協迄今爲止看到最慘烈的一幕,一如他之前所料,夏侯惇片面的只看到虎豹的驍勇善戰,卻因此將這種驍勇演變成了慘烈。
然而,這樣的瘋狂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後果,在虎豹騎沒有軍令卻沒有一人後退的瘋狂衝撞下,最前排的陷陣營賓士也開始出現了傷亡,不少虎豹騎臨死前投擲的鐵矟,雖然被豎起的堅固盾牆悉數擋了下來,可帶着強大慣性撞上盾牆的戰馬,卻讓他們吃足了苦頭。
巨大的盾牌雖然足夠堅固,卻需要依靠步兵們的身軀來支撐!突出盾牆、足有碗口粗的拒馬槍能把虎豹騎捅死戳穿,卻無法阻擋他們狂野的衝鋒。在虎豹騎近乎自殺式的猛烈衝撞下,堅固的盾牆紛紛碎裂,許多士兵被撞得連人帶盾往後倒飛。
不過,這時候高順也不用顧慮什麼。戰爭從來不是一支部隊的事,他所要做的,就是將阻住虎豹騎的衝勢,真正展開殺戮的,還是隨後趕來的虎賁精騎。
這一刻,徐晃舉着大斧嘶吼着什麼,但在嘈亂混亂的戰場,劉協根本聽不清楚徐晃究竟是興奮還是憤怒。不過可以看到的是,徐晃的命令還是被忠實地執行了下去,虎賁精騎在陷陣營後忽然分成了兩股,從陷陣營的側翼穿插過去,彷彿出淵蛟龍,向始終都還是一團混亂的虎豹騎猛撲了過去。
雙方在陣前展開混亂的接觸戰,虎豹騎的個人戰力或許比虎賁精騎要強上一些,但由於適才突擊受阻,士兵都擁擠在一起,再形不成有效的衝擊力。加之驟然失去指揮,所以反而施展不開。黑暗的亂戰之中,此起彼伏的,盡是虎賁精騎更適合馬上劈砍彎刀的凜凜寒光。
“出擊,全軍出擊,此戰我等有生無死!”接任了統帥的曹仁,這時候已然知道任何戰法都沒有了作用,只有將全軍徹底押上拼死一搏,纔有可能起死回生。
而這個時候,劉協也同樣是這樣想的。於是,大纛下的總攻金鼓之聲隆隆響起,數萬漢軍將士凝神一望,赫然看到他們的天子,正親手擂鼓在爲他們助威!並且,三通鼓響罷,他便將鼓槌交給了一旁的衛士,親自跨上的戰馬對着全軍嘶聲呼喊道:“全軍,隨朕殺敵!”
最終擊潰曹軍鬥志的,還是張繡的猛然從後方的衝入。他那支部隊的存在,始終就是曹軍心裡的一根刺。而當終於帶着西涼鐵騎踏着烈火衝入敵陣時,曹軍早已不能義無反顧地同漢軍對敵。
從背後殺來的西涼鐵騎突擊毫無疑問是西涼式的,西涼式和烏丸式騎戰法最大的不同是,前者並不完全依靠馬匹的衝擊力,而是強調在高速運動時的多點進攻。每一個騎兵都手持長矛,接戰後先俯身去刺捅,一擊鬆手,再拿出馬戰專用的長刀向下揮劈,同時馬匹還前蹄拼命踢踏。
在這迅猛的進攻之下,曹軍根本束手無策,亦無法結成陣勢與之對抗,只能拼命揮舞手裡的武器進行一對一的對抗。一時間許多人被長矛刺穿或被長刀劈中,金屬刺入血肉的鈍聲與慘呼聲此起彼伏。即使舉盾也沒用,沒了戰友的掩護,他們往往會被駿馬一蹄踏裂,整個人都震落在地,被隨後而至的亂軍踐踏而死……
從曹休這位初上戰場就遭遇如此慘戰的年輕人看來,那些西涼鐵騎完全就是一個個魔鬼,他們從濃煙和烈火當中衝出,輕易殺死麪前的敵軍後,連眉頭都懶得皺一下,直接就奔赴前方人數扎堆的敵陣。
奉命阻擋西涼鐵騎的曹軍步兵,則被濃煙嗆得根本睜不開眼,更被烈火燎得心焦膽顫。整場戰役,前方的大廝殺尚未有結果,而後方便是一邊倒的屠殺。
可張繡的西涼鐵騎畢竟只有三千餘人,根本不可能殺戮到所有場中的曹軍。於是,有的曹軍驚訝發現,只要他們衝出烈火和濃煙,曹營後方就是一片坦途。
有一人逃跑,立刻就有成千上百的人效仿,對於曹軍每個兵士來說,趕上前去衝鋒無異於送死,而衝出烈火卻還有一線生機。於是,就在整場大混戰當中,無數的曹軍前一刻還在呼喊着向前衝去,可下一刻卻忽然調轉了方向四散奔逃起來。整個曹營就在這樣的場景下,一發不可收拾,終於又大接戰變成了大潰敗……
而這個時候,劉協也終於明白司馬懿,爲何固執地只讓三千西涼鐵騎繞後突擊了。因爲,三千這個人數,能夠在給予敵軍足夠的牽制下,還能給曹軍逃生的希望。畢竟,若是六千甚至一萬大軍在兵營後方等着屠戮曹軍,那曹軍的選擇很可能就是困獸猶鬥,死拼到底。
由此,二更天才開始的戰役,中間其實不過只經過了一場陷陣營與虎豹騎的對決,還未到三更天的時候,戰役便已經結束。雖然,曹營之前還有不少兵士在奮勇廝殺,零星各地也有慘烈的反抗,但劉協卻知道,這些抵抗是絕對捱不到曹操大軍趕來的時候了。
至此,劉協才長出了一口氣,心中的沉重稍稍減輕:無論如何,這一戰終於是勝利了。
可就在他準備下達全軍追殺的命令時,黑夜中竟有一人騎着快馬,飛速闖過劉協的層層中軍,他手持着一方錦衣衛令牌,大聲呼喝着讓前方的兵士退開。待到劉協身邊還有三十步的時候,劉協片看清那人竟是他一直安排在賈詡身旁的端木正朔。
不用端木正朔開口,劉協的臉色驀然就變得蒼白。他知道,關中那裡,必然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