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一臉討好和姦詐的臉龐,劉協覺得自己此時十足一位江湖騙子:“小弟弟,你知道我是誰吧?”
經常出入長安街頭,劉協不相信自己不會被認出來。再怎麼說,他在這個時代,可比後世一些明星耀眼太多了。雖然百姓們不敢上前跟劉協打個招呼,但假如說劉協的長相沒有滿城盡知,他是怎麼都不相信的。
就如眼前這位看起來十分呆萌的小朋友,劉協猜測他的父母必然某時某刻,帶着他在遠處指着自己的背影,對這個小朋友說過:“兒啊,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天子,多帥的一個小夥兒啊。你長大以後,要是能有陛下一半的帥,老爹也不就愁你娶不上媳婦了……”
呃……思維發散一時有些紊亂,劉協反應過來後,不由臉色有些訕訕。也由此,他此時看起來,更像一位誘拐小正太的怪蜀黍了。
好在,漢朝畢竟沒有那麼多套路,這位四五歲小朋友的心智還是很純良的。面對着劉協手中那明顯很好吃的糖葫蘆,他屈服了:“我知道,你就是當今的天子!”
“回答正確。”劉協興奮一笑,又上前一步,舉了舉手中的糖葫蘆:“那你想不想吃到這串只有皇宮御廚才能做出來的冰糖葫蘆?我可告訴你,這上面的冰糖,是天外來物,是我穿越後好不容易種出甘蔗才榨出……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明白,你只要知道,這糖葫蘆酸中帶甜、甜裡有酸,是用幸福和吉祥串起來的好東西。”
劉協廢話了一大堆,卻不料這小正太有些不耐:“說罷,你到底想問我什麼?”
劉協被這小孩噎得不輕,嚴重懷疑自己的智商,但還是無奈問道:“呃,你可否知道,你令尊令堂爲何見了朕指指點點?”
“令尊令堂是什麼東西,好吃嗎?”小正太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然後就不動了。
“呃……令尊令堂就是你父母。”劉協忽然想抽自己一嘴巴:跟小屁孩這麼客氣幹啥,他哪裡知道這些客套的稱呼。
“哦,你說我家大人啊。”小正太一副小大人兒的模樣,點了點頭後才說道:“我當然知道。”可說完這句,小正太就又沒了下文。
這讓等着後半句的劉協,十分鬱悶。隨後被冷壽光提醒,他才反應過來,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小正太道:“這下你總該說了罷?”
可小正太這時又面無表情道:“這串你已經咬過了。”
“我去……”劉協這一瞬的心情,可謂烏雲滾滾,感到天都暗了:有沒有搞錯,你這是在敲詐當今天子?小朋友,你這麼有前途,你家大人知道嗎?
可憤怒歸憤怒,劉協氣悶之後,忽然發現自己對付這位小正太,還真沒有還手之力。只能陰沉着一張臉說道:“那我再給你十文錢如何?”
“你是天子啊,怎麼能這麼小氣?”
“我……”劉協終於體會到了十萬只草泥馬從心中呼嘯而過的感覺,不由大怒,對着身後冷壽光吼道:“給錢!給金子!”
冷壽光這時一張臉憋得通紅,都快笑出聲兒了。一看到劉協這般憤怒,趕緊拿出了一角金子塞到了那小朋友胖嘟嘟的手中。
“我家大人說你不是先帝之子,是竊取王朝正朔的賊子!這事兒已經傳出來了,你的親生父親,是邯鄲一江湖術士,專門誘拐大族閨秀。你那個…對,令堂懷你的時候,服藥墮胎就是怕東窗事發,可計又未成,才哄騙先帝說夜夢負日行走,懷的就是龍種,以便鵲巢鳩佔……你,你怎麼了?你的樣子好可怕,我要回家……”
小正太先是流利地說着恐怕他自己都聽不懂的話,可隨後看着劉協面色愈加冷凝肅殺,不由感觸到了劉協濃濃的殺氣。一時間,想起天子殺人好像不用受懲罰一事,嚇得大哭着就跑回了家。
可劉協卻仍舊氣得不行,對着小孩的背影大叫道:“回家你也會捱揍!”
果然,沒待劉協走出多遠,小巷當中就傳出了那小孩洪亮的慘嚎聲:畢竟,只是小孩子,手裡拿着宮中的糖葫蘆,還有一角金子,他爹媽不詢問事情的緣由纔怪。劉協只希望這小孩是家裡的獨苗,那樣或許不會被他爹給打得懷疑人生……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劉協知道袁紹這傢伙原來祭出了這麼骯髒的一招,真是在幷州那裡輸慘了,連四世三公家門的臉面都不要了!
“陛下……”楊修這個時候臉色也傻了,用腳跟兒想,他也知道這事兒必然跟甄宓有關:“微臣萬死難贖其罪,懇請陛下懲戒。”
“不關你的事兒。”劉協此刻倒十分大度,擺了擺手道:“謠言這種東西,漢室最爲拿手,自然也知最難防範。莫說你不過奉命潛入甄家布莊,就是住在了布莊,你也阻不住謠言的傳播。這東西沒有腿,卻跑得比什麼都快,當務之急,是拿出一個對策來。”
說着這話,劉協便憑空拍了一下手。很快,大街上一人便走到了劉協面前。這人看面相和裝扮,完全就是一位匆匆趕路的商販,還推着一輛貨車。可到了劉協面前後,他卻用雙指半屈,磕動了一下車把,示意以指代替身子向劉協行禮,隨後才說道:“陛下召喚我等錦衣衛何事?”
“街頭謠言,是何時才傳出來的?”劉協蹙眉問道,語氣森寒。
“今日午時左右,確認是從甄家布莊傳出。錦衣衛已通告了尚書檯,正等候陛下裁決。”這名錦衣衛不卑不亢,將此事道來。
“嗯。”劉協臉色稍霽:午時不過一個時辰之前,錦衣衛便也上報,的確不算失職。而且還確認了謠言的源頭,又沒有輕舉妄動,已然是劉協心中錦衣衛應有的作風了。
不過,身爲君王,他還是有些不滿意:“除此之外,還查出了什麼?”
“已同冀州方面的錦衣衛聯絡過,三日前,傳聞邯鄲城外出現一位同陛下面相有着九分相似的江湖術士,大肆宣揚他乃陛下生父。袁紹聞聽後當即將此人收捕,隨後鄴城方面,此事便傳得滿城風雨。而今日,長安甄家布莊方圓三裡之地,又有這等謠言冒出。”
劉協再度點頭:歷史上劉協的生母王美人,乃是邯鄲人士,所以那騙子纔會出現在邯鄲城外。接着袁紹再假意大張旗鼓地收捕,自然令此事路人皆知。再之後,甄宓這枚棋子就有了用武之地,畢竟,他可是冀州人……
一條線很快在劉協腦中串聯起來,對於這個陰謀,他已經有了清晰的認知。可惜,有了認知也沒個屁用:謠言這種事兒,劉協身爲這時代發揚光大的人,最知道這事兒很不容易處置。要想消弭,更簡直是難於登天。
拿出切實的證據,去向天下人澄清?
簡直是笑話,這等做法,豈非就是在告訴天下人他劉協心裡發虛?要知道,謠言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爲你越辯解,別人越不會相信,甚至還會產生越抹越黑的反效果。
可任由這謠言散佈?
更不行。雖然謠言這種東西沒啥攻擊力,但攻心的能力還是有的。劉協不怕整個關中出現動盪,畢竟封建時代,百姓只會津津樂道,而不會因爲這等謠言就扯起大旗造反,充當什麼衛道士。劉協怕的,就是朝廷上層出現變數,怕那些自滿的朝臣,聽風就是雨後,又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陛下,袁紹此舉用心當誅,非臣子所爲!末將願親領大軍,蕩平這逆臣巢穴,還陛下一個清名!”趙雲臉色極爲憤慨,他這樣穩重剛毅之人,能說出這話,顯然已是怒到極點了。
但劉協卻聽出了趙雲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子龍想以戰爭方式轉移天下的目光?可惜,忠心可嘉,用法卻不適宜。倘若朕此刻向袁紹宣戰,豈非又讓天下人以爲朕狗急跳牆了?”
“要打又不能打,消除又消除不了,我等難道就要這般坐以待斃不成?”徐晃也急了,趙雲的提議正是他想說的。可現在被劉協否決,他也束手無策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先去甄家布莊走一走。或許,能找到解決之策也說不定。”劉協陰沉地一抿嘴,走向前方的時候,不由帶起了一陣風。
那是他殺氣噴涌而出,才驚起的一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