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五年四月一日,平靜了多年的漢室大地再掀起驚雷。只不過,漢中東川這裡的事件,並非狼煙再起,而是天子親入漢中,兵不血刃收復漢中的大喜事。
此等幸事,非但早就聞聽了消息的漢中百姓歡欣雀躍,大肆慶祝。並且隨後得知消息的關中百姓,也自發慶祝起來。尤其那些往來漢中的富商,更是慷慨地捐獻出不少財物,感激漢室天子爲他們徹底打通了漢中商路。
一時間,漢中城熱鬧非凡。一座座彩門當街矗立,各色舞獅奔騰跳躍,還有不少民間藝人表演的社戲。這座只是繁華但相對恬淡的城市,一下彷彿煥發了新顏,就連漢中的百姓都不相信,原來他們城裡竟有那麼多的人。
“出來了,終於出來了!”人羣最爲密集的場所,自然是天子燕居的楊松府邸。今日劉協要去天師府宣佈改五斗米教爲正一國教之事,等候在這裡的百姓,看到天子的儀仗,翹首以待的他們不由歡呼起來,催促道:“快舞起來!快敲起來啊!”
立刻,街面上鑼鼓喧天獅子舞,甚至連過年纔有的爆竹都放了出來,如同開了鍋的稀粥似的,響得分不出個兒來。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間,人頭攢動,歡聲如雷,看熱鬧的人羣,竟把大街塞了個水泄不通。
坐在華蓋之下的劉協,表面上一副與民同樂的模樣,但事實上他也有些小鬱悶。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當初就是在潁川意外看到了一次舞獅,然後詢問了下這舞獅的由來,結果一下子這舞獅就成了大漢慶祝活動必不可少的項目。
例如這個時候,劉協的儀仗之前,至少有六隻獅子在那些儀仗隊周圍晃。讓一旁的徐晃和趙雲臉色緊張無比:要知道,這種熱鬧的時刻,對於他們護衛劉協來說可是一項極爲困難的任務。保不齊,那些舞獅的人就可能扔掉獅子,化身刺客衝着劉協撲來。
“公明,子龍,朕怎麼老感覺,今天會發生點什麼事兒啊……”向百姓揮手之餘,劉協這位政治老手兒,已經能夠一邊保持微笑,一邊同親信交談了。
“陛下何來這等擔心?我看前些時日陛下同系師的談話挺好的啊,而且,那些接收漢中的大臣也都到了漢中,將細節都一一敲定。都到了這份上,不應該再有什麼事兒了吧?”徐晃雖然也有些擔憂,但既然劉協先這樣問了,他便想安定一下劉協的心。
“或許是朕多慮了,只不過,這次事件未免太順利了,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劉協搖了搖頭,穿越這麼多年風風雨雨,每次都鬥智鬥勇,害得他都有些被害妄想症了:“其實吶,朕主要覺得這個日子有些不祥。四月一日,弄得漢中收復漢中跟玩兒似的……”
“這……”一旁趙雲不由將嘴裡的話憋了回去,因爲他真不知道,四月一日這個日子爲何就跟玩兒似的。太史令不是說,這一日是難得一遇的黃道吉日嗎?
好在這一路上,不管徐晃和趙雲如何全神貫注,也不管劉協如何憂心忡忡。總之,不到半個時辰後,劉協順利來到了天師府。接受了張魯等漢中班臣的參拜後,便一同開赴那城中那處張魯講道的高臺,開始舉行這場盛大的宗派改革典禮。
對於這次典禮,劉協又向朝中那些老臣發了一通火。尤其孔融更是首當其衝,終於被逮住機會的劉協罵個了狗血淋頭。
按照孔融還有什麼太常、大鴻臚的說法,此乃國之要事,必須遵循古制,要先祭天祭地祭祖宗,然後焚香沐浴什麼的,才能昭告天下。而劉協那種一副商賈急性,加班加點同漢中這方面商量好改革細節,就立刻要昭告天下的做法。簡直就跟老光棍娶媳婦一樣,太沒個吃相了,哪裡有半分怏怏大漢的風範?
不過這次爭論,根本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劉協在府邸沒人的時候,跳着腳就將負責這件事的孔融大罵了一通:“你們都懂個屁!朕收復漢中,難道只是爲了收復漢中嗎?自古入西川就有兩條道路,一條溯長江逆流而上。可三峽被錦帆賊甘寧給擋着,我們尚無通路。眼下朕好不容易打通了從東川入蜀地之途,你們竟然還想婆婆媽媽耽擱大業一統?!”
外朝那些大臣是迂腐了一些,但畢竟也都是人精兒,終於得知了劉協的用意後,他們第二次拿出的方案便十分令劉協滿意:典禮就分兩個流程,首先,大漢天子講話;隨後,大漢新任國教國師、正一教第一任教主、兼大漢教化將軍張魯同志講話。然後?然後就不需要什麼然後了……
典禮開始之後,冷壽光先高聲向漢中百姓宣讀了詔書,將五斗米教改革正一教之事告諭百姓。隨後劉協登臺,拿出天家那些風度以及他獨自融合後世那些典禮的腔調,使得他那緩慢的語音,高雅的談吐,恰到好處的手勢,溫婉和煦的笑容就仿如明日便能御劍飛昇的世外仙人般,令衆百姓、商家、豪門、大族不由誠服誠敬。
可若是人們仔細回想下劉協究竟講了些什麼,就會發現劉協其實啥話都沒說,都是些假大虛的廢話。
不過,縱然如此,也讓後來登臺的張魯感覺很有壓力了。張魯同志今日的裝扮才似一位得道的大師,可領教了劉協那一番洗腦的威力後,竟明顯讓人看出他有些緊張了,連開頭的嗓音,都帶着幾絲顫抖。
退在一旁的劉協忍不住便想笑,好在張魯也是大風大浪裡打過滾兒的人物,鎮定片刻後,還是緩緩開口道:“自先祖張天師、先父張嗣師以來,以天地爲心,生靈爲念,周行天下,爲民除害,建立大教。嗣我教者,非誠無以得道,非敬無以立德,非忠無以事君,非孝無以事親……”
張魯這一開口,劉協便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不是張魯的講話水平不行,主要因爲張魯還有些自持身份,說的話還是有些晦澀,讓普通的民衆都聽得一頭霧水。
好在,這也只是一個典禮、一個形式而已。劉協也不在乎,張魯的演講水平是否高過自己。漸漸的劉協的注意力就被歡騰的場面所吸引,他百無聊賴地環顧着周遭,同時腦中還思忖着接下來對益州的攻略。
不知不覺間,他的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好奇向身旁的徐晃問道:“公明,你看那處亭閣之上的窗戶,是不是有一星光亮晃過?那好像是反射了陽光的箭頭?……”
大腦剛反應過此,劉協的瞳仁驀然便睜大了起來。幾乎就是同一時間,一支陰險的利箭便刺破那耀眼的陽光,直直朝着劉協射來!
“陛下當心!”徐晃當即大驚,手持大斧立時跳在了劉協面前,當即將那支利箭格擋下來。清脆的金屬相交之聲讓枯燥的高臺氣氛立時大變,所有人甚至都能看到,那陽光照耀下大斧利刃處濺起的火星。
“護駕!”冷靜的趙雲這時也面色惶急起來,他當即喝令白馬義從圍將上來,準備將劉協團團護住,隨後再用人牆掩護劉協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微不可查的悶響卻從劉協背後傳來。劉協原本那生動的臉色瞬間凝固,緊接着,在場數萬人都眼睜睜看到漢室天子齊齊倒地。而他的背後,赫然插着一支利箭!
這一瞬,徐晃的頭腦轟得一下炸了起來,他當然也明白過來:剛纔亭樓當中閃出那一星亮光,分明就是故意讓劉協察覺的。那處距離劉協足有兩百餘步的距離,根本難以達到精確刺殺的效果,其目的就是讓劉協離開他的坐席,然後令早就埋伏在劉協背後的一名弩手,輕易將劉協射殺!
好一個高明且陰毒的手段!
徐晃虎目垂淚,從冷壽光拼命趴在地上想喚醒劉協的悲憤當中掠開,雙目立時赤紅:“張魯,你竟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