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的話一說完,便見郭嘉和陳登二人皆是有些動容了。
看起來,這位單騎入荊州的劉刺史……還是被這天下的人給小覷了。
着實不是等閒之輩。
劉表的能耐,旁人不知道,但身爲後世穿越來到這個時代的陶商,多少還是瞭然的。
很多人都說劉表固步自封,不求進取,其實在陶商看來,多少也是包含了一些主觀的論調,畢竟劉表單騎上任,其後爲了穩定荊州局勢,其兵權掌握的一直不過穩妥,很多事情都有蒯氏和蔡氏的撤走,不能充分的發力進取,也並不完全是他的錯誤。
官渡大戰,袁曹交鋒,劉表未能及時舉兵攻克許昌,侵佔曹操的後方而錯失良機,因此使很多人覺得劉表不是能成大事的人,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劉表並非不想乘着袁曹交鋒而北上拓展勢力,而是在官渡大戰時,長沙太守張羨舉兵反叛,張羨是南陽人,歷任零陵郡、桂陽郡,長沙郡太守,深得荊南士族之心,劉表自打上任荊州後,張羨名義上雖然臣服,但實則一直是荊南一霸,幾乎等同於和劉表南北而治。
張羨於官渡大戰之期反叛劉表,振臂一呼,長沙、武陵、桂陽、零陵四郡紛紛響應叛變,基本等於劃去了荊州的一半。
劉表後院起火,在這期間基本都忙着收復失地,根本就沒時間去北上拓展。
若是張羨沒有在荊南反叛,袁曹大戰期間,劉表未必不會沒有動作。
至少在劉豹執掌荊州十八年的時間裡,天下諸侯沒有一個人能夠讓劉表吃大虧的,包括曹操在內,僅憑這一點就充分證明了劉表的不俗。
有基於此,陶商對於劉表想要乘着袁術東征,後方空虛奪回南陽郡的舉動並不是特別吃驚,這確實是劉表能幹出來的事情。
但是陶商心中有幾個疑問,需要蒯越向自己解釋清楚。
“劉荊州單騎入荊州,藉助貴族與蔡氏之力,扭轉乾坤,穩坐襄陽,這一點陶某深感佩服,前番荊州軍在襄陽伏兵射殺孫堅,更是威震寰宇,令天下豪傑動容!只是據陶某所知,荊州之地多年來宗賊林立,武裝豪強極多,劉荊州眼下不思安內,卻意圖染指袁術的根本,萬一惹惱了袁術,反兵相攻,到時候內憂外患,不知道劉荊州又該如何處置此事?”
面對陶商的垂詢,蒯越似乎是胸有成竹。
他捋順着下顎的鬍鬚,一邊笑一邊道:“陶公子有所不知,在越離開襄陽城來此之前,荊州宗賊中的五十五位頭目,就已經是命喪九泉了。”
陳登在一旁,聽的心中驟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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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宗賊之盛,天下皆知。
荊州宗賊的數量之多,放眼天下諸州少有……而所謂的宗賊,指的並不是賊寇,乃是以宗族、鄉里關係而組成的地方武裝集團,說白了有些類似於亂民,但還不是普通的亂民,是一種有組織,有規模,有計劃的暴力集團,猶如在各處設立堂口的黑社會一樣,盤踞多年,龍蛇混雜,很是難搞。
劉表初入荊州,在陳登想來,要對付這些地方武裝勢力,當是以懷柔政策爲主……可哪曾想到,這廝居然一上任便把這些宗族所組成的地方武裝勢力的首領全都給砍了?
此等氣魄和手段,確實是當世少有!
不過用這樣的手段,未免也有點過激了吧?剛剛就任,劉表就不怕引起動亂?
陶商倒是不像陳登那樣想。
宗賊不同於望族世家,士族羣體牽扯各州郡縣的政治走向,雖然有時候可恨可惱,但畢竟都是根正苗紅,隨意屠戮,勢必會引起政治上的激變和崩壞,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但宗族之類的黑社會集團,要殺要撫,就要看當權者的手腕與能力了。
若是劉表自認爲能夠震的住場子,控制的了局面,他把這些地方黑社會堂口各個斬草除根是好事,這對於穩定社會的安寧團結,有着極其重要的進取作用。
打黑除惡,人人有責。
郭嘉顯然也跟陶商想到一塊去了。
浪子又有些饞酒了,隨手拿出葫蘆晃了晃,仰頭一飲,抹抹嘴道:“荊州宗族,在各郡縣的武裝實力不弱,五十五家宗族首領盡除……那對於他們的那些手下,劉荊州又該是如何對付……派兵剿殺嗎?”
蒯越聞言哈哈一笑,道:“郭先生此言,莫不是在試探于越?”
郭嘉渾似不在意的道:“好奇,郭某僅僅是好奇。”
蒯越也不在陶商等人的面前藏私,隨即說了真話。
“宗賊首領,大多殘暴,其部衆對其也心存憂慮,中廬蒯氏與蔡州蔡氏,皆乃襄陽望族,兩家多年來的手下之中,不乏修養以及能力之人,只要派人得當,加以利誘,宗族首領必奉劉使君之命而來,我們把握時機得當,先誅殺其殘暴之首,再收編安撫其部衆,不但會使荊楚的百姓軍民感恩,更會家家傳頌劉荊州之功德,立威至此,各部傳檄而定,大事可濟也。”
陶商聽到這,心中驟然間有了一些感悟。
舉一反三,蒯越的這種撫剿並用的激烈手段,自己日後改良後一樣可以加以借用……
因爲江南之地,也不甚太平。
百越叢生,山蠻遍地。
當然,這種方法對付東南境內的山蠻百越,亦或是境內的宗族豪強,不一定家家適用,但若是在時機和準備都妥當之時,一定會給自己解決的很多的煩擾。
人活着,有的時候不狠不行啊……看看人家劉大佬!
陶商心中有想法,但郭嘉所想的卻是比陶商更深一個層次。
郭浪子定定的看着蒯越,嘴角不由掛起冷笑。
好一招扮豬吃虎,狐假虎威之法!
襄陽望族蒯氏和蔡氏,藉着幫助劉表收拾宗族,實則卻是在擴大兩族在荊州的根本實力。
劉表招來宗賊首領五十五家的頭領,需得用誰?蒯氏和蔡氏!
殺了宗賊首領,劉表欲要收編五十五家宗賊的從衆,人手根本不會夠用!這個時候可用誰來?蒯氏和蔡氏。
等收編完這五十五家宗族從衆的人馬之後,那些兵到底算是誰收服的?
是劉表?還是襄陽兩大望族?
嘿嘿,此事如此運作,待收編完宗族降衆之後,劉表連任命根本都不需任命了,襄陽大軍的兵權,基本就是落在蔡、蒯兩家的手中了。
三家分權麼?
劉表是不簡單,但更厲害的,卻是蒯氏與蔡氏兩大望族。
荊州之地,內部也甚不消停啊。
相比之下,徐州內部的複雜程度……算不錯了。
郭嘉轉過頭去,跟陶商對視兩眼,二人心照不宣,都從對方的眼眸中讀出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眼前的這個人,着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若是生活在徐州,陶商和郭嘉一定不做他想——七天之內就地弄死!絕不拖延到下個禮拜!
但既然對方是劉表的手下……
那大家就交個好朋友吧。
想到這,陶商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副真摯的笑容,道:“聽蒯先生適才的言下之意,劉荊州似是有意乘着袁術與陶某交鋒,奪取南陽郡?”
蒯越一邊捋順着鬍鬚,一邊笑道:“荊州七郡之地,獨缺南陽,我主夜不能寐,寢食不寧,如越估計的不錯,劉荊州此刻已經起兵去進攻南陽,屆時我主還會斷了南陽郡通往東南的糧道,擾亂袁術的大後方……以越度之,袁術一旦知道消息之後,便會作速撤軍去奪南陽,屆時公子與劉荊州兩路夾擊,必可戰勝袁術,以竟全功。”
陶商聞言眉毛一挑,心中暗自思量。
看來,劉表此番派遣蒯越前來,似乎不是僅僅要賣自己一個人情這麼簡單。
不過這話陶商不方便直接去問蒯越。
主憂臣辱,陳登代表陶商問出了其心中的疑問。
“劉荊州既然意圖奪取南陽郡,乘着袁術駐兵東南,直接出兵搶回去就是了,又何必特意來告知我主?若是真要賣我主一個人情,又何須派來先生這樣的荊州重鎮?此舉着實令人揣測,先生若有誠心,不妨告知我主劉荊州真意如何?”
蒯越的面色一正,義正言辭道:“陳元龍不愧是徐州士族魁首,果然了得!越深感佩服……不錯,若只是要賣公子一個順水人情,完全無需越親自前來,但我家劉荊州卻是有意藉此良機,與太平公子結交一下。如今天下紛亂,豺狼四起,煙火瀰漫,以至狼行狗肺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輩紛紛秉政,而真正的賢能股肱,忠臣義士,卻不得不潛身縮首,靜待天時,以求報效朝廷,拯救蒼生於水火之苦……”
蒯越的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卻見郭嘉的兩隻眼睛頓時睜的渾圓。
姓郭的轉頭看了看陶商,又看了看蒯越,頗有些不確定的道:“蒯先生適才所說的賢能股肱,忠臣義士,指的該不會是……”
蒯越衝着陶商微微一欠身,爽朗道:“指的正是陶府君!”
“嘔……”
郭嘉一陣噁心,不由得有些反胃乾嘔。
蒯越見狀頓時一驚,忙關切道:“郭先生身體不適?”
郭嘉虛弱的用旁光掃了陶商一眼,擺了擺手道:“老毛病了,隔三差五的犯,不妨事,不妨事。”
陶商的臉色略有些不善。
郭嘉這小子最近過的消停了,頗有些欠收拾。
蒯越關切的跟郭嘉說了幾個治反胃的藥方後,方纔繼續對陶商道:“我家劉荊州乃是漢室宗親,魯恭王之後,少年時便知名於世,與汝南陳翔、魯國孔昱、山陽檀敷同列‘八俊’,賢名廣佈天下,而陶府君年不足雙十,便已是一郡之長,與天下諸侯並列,且有許子將十句金評,雅號太平公子……越說句吹捧之言,陶府君與劉荊州,可謂是我大漢朝的南天雙柱,又皆是天下聞名的雅量之人,君子之士……若是不結爲盟友,成脣齒邦交,豈不可惜?”
“結盟?”陶商聞言頓時愣住了:“劉荊州想要與我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