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將在函谷關內沉睡的董卓驚醒,老賊渾身是汗的從夢中回過來神來。
即使是連日來幾乎每刻都在沉睡,但董卓此刻依舊是無比的疲乏。
昨日的一場雨中大戰,西涼軍因爲雨泥的緣故,沒有發揮出西涼鐵騎應有的威力,使得戰前有所算計的袁、曹兩軍將董卓擊敗,但董卓軍亦是乘着雨大的優勢,倉惶的逃入了函谷關內,沒有再給袁曹餘力追擊。
入得函谷關內的董卓軍,此刻方纔是得以歇腳。
而董卓則是被安置在函谷關的一處偏室療養。
不知爲何,從打被安置在函谷關的安全地界之後,董卓這幾天反倒是總在做噩夢。
他噩夢中,所夢見的人也只有一個。
是皇甫嵩……
董卓不明白,爲什麼一個早就被自己整的半死不活的老上司兼老對手,會連日來出現在自己的睡夢之中。
難不成那老匹夫是來託夢的?
直到今日白間,李傕爲他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消息,方使老賊恍然大悟。
函谷關外的袁曹兩軍盡皆服喪弔孝。
皇甫嵩病逝於兩軍陣前。
知道了這個消息的董卓,既沒有高興,也沒有悲傷,他只是靜靜的沉默不語,隨即再度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直到今夜,董卓再度夢到了皇甫嵩之,董卓方纔明白——自己的大限之日或許已經不遠了。
今夜被噩夢驚醒了之後,董卓知曉自己恐怕已經是再無幾日的活頭,隨即虛弱的命令手下取來筆墨。
他靠着最後的一點餘力,強自起身,提筆在一卷簡牘上留下了此生最後的遺囑。
立完遺囑之後,董卓又派遣手下的侍衛連夜將李傕和郭汜召喚來此處面見。
李傕和郭汜聽說董卓星夜喚他們,不敢耽擱,隨即匆匆忙忙的趕來面見。
董卓此刻的身體很是虛弱,他強自將遺囑寫完之後,此時正靠在牀榻上喘着粗氣。
一見李傕和郭汜來了,董卓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老賊剛纔還着實有些擔心,他怕自己挺不到兩人趕來,便先氣絕而亡。
見兩員親信大將到了,董卓的心方纔落了下來。
李傕和郭汜二人給董卓請安,董卓卻不以爲意。
他虛弱的揮了揮手,吩咐道:“過來,到榻前來……”
李傕和郭汜二人彼此間頗爲疑惑的對視了一下,方纔磨磨蹭蹭的向着董卓的牀榻前移動了過去。
倆人雖然是邊塞的兇蠻之徒,但在董卓面前還是很知道收斂的,二人忐忑的跪在了董卓的牀榻前,畢竟老賊多年的威勢實在令人記憶甚深。
即使是病入膏肓,在他們眼前的,也是一隻老虎。
病虎,也是能吃人的。
看着李傕和郭汜恭恭敬敬的跪在牀榻之前,董卓虛弱的嘆了口氣,說道:“老夫恐怕是要不行了……”
話還沒等說完呢,便見郭汜嘴巴一咧,嚎啕大哭的撲到了董卓蓋着的被子上,嚎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相國~~!您不要走啊!!您走了,末將等人卻該怎麼辦啊!西涼軍又該如何是好啊!嗚嗚嗚~~!”
董卓本就極度虛弱,身體被郭汜這麼一壓,倆眼翻白,差點沒直接憋死過去。
董卓大口的喘着粗氣,眼睛不斷的翻白,他哆哆嗦嗦的衝着李傕勾着手指,然後拼盡力氣的指着郭汜。
李傕楞了好半天,才終於反應過味來,他急忙上前,一把將鬼哭狼嚎的郭汜從董卓蓋着的被子上拽了下來,氣哼哼的訓斥道:“郭阿多,看看汝乾的好事!汝想把相國大人壓死不成!?”
郭汜驚詫的眨了眨眼,這纔有點回過味來,臉上的表情顯的很是尷尬。
董卓重重的倒了幾口氣,適才已經開始發散的瞳孔方纔又重新恢復了過來。
老賊咬牙切齒的用手指虛點着郭汜的臉,惡狠狠的道:“混賬東西,你想壓死老夫不成?”
說罷,他又看向李傕,命令道:“給老夫抽他!”
李傕不敢違背董卓的命令,隨即拽起郭汜的衣襟,罩着他的面頰“啪啪啪”連抽了十個大耳刮子。
看到郭汜被李傕抽成了豬頭,董卓的氣這才勉強消了下去。
他惱怒的瞪視着郭汜,虛弱道:“若不是因爲留下你還有用處,今日非得拿你給老夫殉葬。”
郭汜嚇得一個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少時,董卓終於將話遷回到了正題。
“你們兩個,乃是老夫最得力的戰將……老夫的身體日漸虛弱,大限將至,怕是拖不到回長安的那一天了,有些身後事,老夫不得不安排給你們。”
二人急忙拱手道:“請相國吩咐。”
說到這,便見董卓從枕頭旁,拿起了適才他拼盡力氣寫下的那捲簡牘。
“這是老夫親筆所書,回長安之後,你們把它交給李儒便是……老夫縱橫西北數十年,得來如今的基業不易,還望你二人與李儒,共同輔佐老夫之子來繼承老夫的基業,勿使旁人乘隙所乘,遺恨千古……我死之後,李儒執政,你二人掌軍,同心協力,勿使大業有失,這上面寫的明明白白……”
李傕低着頭,眼睛微眯,心中泛起了計較。
少時,卻見這廝一伸手,從董卓的手中接過那捲簡牘。
李傕捧着簡牘,猶豫道:“相國雖然佈置的周密,但末將心中卻着實還是對一個人頗感憂慮……”
董卓喘着粗氣,喃喃道:“你說。”
李傕沉吟了一會,方纔道:“相國雖有意讓親子繼承基業,可是相國別忘了,你膝下還有一個螟蛉之子,而且這個螟蛉之子,還是個狼子野心之徒,麾下亦是有數萬效死之衆……”
聽了李傕的話,董卓渾身不由的一個激靈。
他胸脯的起伏程度,又開始逐漸的增大了。
是啊,呂布,呂布……自己還有一個義子呂布。
李傕見董卓的神色似是有異,急忙添油加醋的道:“呂布爲了前程和一匹戰馬,當年連自己的義父丁原都敢手刃,相國在日,他尚還懼怕相國三分,不敢造次……相國若是去了,呂布仗着其義子的身份,若是執意與董公子奪權,我、我和郭汜又該當如何是好?請相國明示。”
董卓的雙眸猛然一瞪,怒道:“混賬!哪個敢反?爾等出兵討之便是!何須多問!”
李傕一字一頓的道:“名不正則言不順啊……相國。”
董卓的生命,此刻已經幾乎是燃燒殆盡了,爲了給自己的後代留下一個安穩的基業,老賊平日裡的精明,此刻已經是蕩然無存。
瀕臨死亡的人,思想必然不會是那麼的清晰,很容易讓人有機可乘。
眼下這個乘了機的人,是李傕。
“阿多……取筆墨來,老夫給爾等留下一封公諸衆將討伐呂布的密令……”
郭汜急忙起身,慌慌張張的去取筆墨,李傕的嘴角卻是掛起了一絲冷笑。
……
……
少時,二人出了董卓的房間。
李傕的手中,一左一右的拿着董卓遺留給他的兩封密令,一封是卓令李儒,李傕,郭汜三人輔佐其子的,而一封則是卓令諸將隨時可討伐呂布的。
李傕此刻的心中很是開心,按照賈詡的指點,他果然是拿到了這封可以名正言順統領涼州諸將,除掉呂布的絕命之令!
郭汜揉着發腫的臉,跟在李傕的身後,他一邊看着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李傕,一邊抱怨着道:“你適才抽的也太狠了,相國讓你打,你就真往死裡打啊?”
李傕沒有回覆郭汜的話,而是將那封內容寫明討伐呂布的簡牘交到了他的手上,再把空着的手伸到郭汜的面前,道:“給我火信。”
郭汜不明所以,但還是將隨身的火信遞給了李傕。
李傕點燃火信,用火焰將董卓遺留下的另一卷寫着號召諸將輔佐自己兒子的簡牘緩緩點燃……
他的臉在燃燒簡牘的火焰中,此刻顯得既陰沉又險惡……
“你!”郭汜大驚失色,急聲道:“你這是作甚!”
“噓——!”
李傕伸出手指,衝着郭汜比劃了下,示意他低聲,接着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方纔低聲道:“你我隨相國征戰半生,出生入死屢遭跌難,事到如今,他眼瞅着都要死了,你還想繼續給董家的蠢兒子賣命不成?”
郭汜驚詫的瞪着眼睛,渾然沒有想到李傕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我合作,一同把持朝政,除掉呂布,挾持天子,號令天下,西涼軍和長安,從今往後便是咱們的了!”李傕的聲音在郭汜的耳中,此刻充滿着無限的誘惑。
“可、可是……”郭汜猶猶豫豫的道:“長安還有李儒呢……”
李傕嘿然一笑,低聲道:“放心吧,咱們暫時不往長安撤兵,待馬騰和韓遂攻破了長安之後,他們自然會幫你我除掉李儒和相國的蠢兒子,阿多,你若是不想跟我一起,那我也不攔你,但從今往後的路怎麼走你可得想清楚了!是自己擁立天子,稱霸關中號令羣雄,還是繼續給姓董的做馬當牛……你也不是蠢夫,孰好孰壞,想必亦是不用爲兄教你了吧?”
李傕的話猶如魔音一樣,狠狠的紮在了郭汜的心中。
擁立天子,稱霸關中……
少時,便見他將李傕一開始遞給他的那捲簡牘,緩緩的揣入了懷中。
雖然郭汜什麼都沒有說,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傕臉上露出了快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