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廷議的地方在刺史府東南的正廳,跟陶商想象的不一樣,廷議廳並不像他猜度的那樣金碧輝煌,亦或是雕樑畫柱,氣勢磅礴……相反的,廷議廳的建設相對簡陋,老舊的木廊,青灰的磚瓦,掉了茬的幾排方案,看似不厚不薄的跪塌,只有陶謙的主位上放着一個低矮的蹲坐,象徵着主持會議的身份,對於一位刺史級別的大人來說,實在是有些寒磣。
陶商和陶應兩兄弟到的時候,徐州有資格參加廷議的官吏基本上都已到場,陶謙拄着柺杖,靜靜地看着兩個小子進入廳堂,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些許微笑,但隨即消失,沒有讓任何人發覺。
“父親、諸公,我二人有事耽擱,來得稍遲,還望見諒。”陶商抱拳作揖。
陶謙緩緩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因爲兩個兒子來得晚了着惱,很顯然倆孩子沒有曠工到場,就已經讓老爺子相當滿意了……至於打卡遲到,根本就不算事。
可憐天下父母心,陶謙對倆個兒子的要求,着實是低的不能再低了。
陶商很懷疑,歷史上的陶謙三讓徐州期間那麼快病死,跟曹操和劉備沒什麼關係,估計是因爲給後代操心而導致心力交瘁,憔悴而亡。
“諸位。”陶謙見衆人到齊,當先開口:“數月前,京都的曹操刺殺董卓失敗後,逃至陳留,組織五千義軍,高舉大旗,相約各州郡刺史太守,討伐董卓。而上個月,東郡的橋瑁遣人送來檄文,言之奉京師三公密令,卓各地郡守出兵勤王……而冀州牧韓馥亦是聯合袁紹,在河北舉兵,關東諸侯對於此事反應劇烈,老夫也屢屢受各鎮相邀,欲辭難咎……今召諸公至此,便是商討此事,討伐董卓,事關重大,老夫權衡左右,實是難以決斷。”
說完這話,陶謙便將目光掃向四周,詢問式的打量在座諸人。
在座諸人,皆不敢隨意言語,都等着徐州四大輔臣率先發表言論。
所謂的徐州四大輔臣,分別爲糜竺、曹豹、趙昱、王朗。
四個人都是豪強鄉紳,其中糜竺最有錢、曹豹最能打、王朗最有才,而趙昱則心眼子最多。
兩年前,陶謙能夠成功的入主徐州,除了本身有朝廷的敕封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一來到當地,就與四大豪強做了籌碼交易,以政策來換取四人的支持,方能夠坐穩徐州。
陶謙拋出來的問題,對於四大輔臣來說,也是個難事。
後世的人看當時的時局或許很明朗,隨便挑出箇中學生都知道,討伐董卓,實乃順天應人之舉!可那畢竟是因爲有前人的實踐。
而當時的情況,董卓坐擁關中,並控制西北部分地區!衆所周知,關中沃野千里,國富民強,戰國時期,秦朝居此地東向以爭天下,六國皆非其敵!後高祖暗度陳倉,於此地伐楚,亦是成就帝業,號令天下!
而且漢朝的中央軍和西涼主力軍皆在董卓掌控之中,呂布又率幷州丁原的幷州軍歸順!可以說,漢朝最強大的軍隊基本上都在董卓手裡。
而地方的軍閥雖因爲黃巾之亂,擴大了武裝,但還沒有達到羣雄割據頂峰時期!目前只是都在發展階段,在兵力上,依舊受中央節制不能招兵過重,董卓強而地方弱,這一點毫無疑問。
況且傳聞董卓欺君罔上,那畢竟是道聽途說聽來的,沒有眼見爲實,誰敢保證不是董卓的政敵爲了對付他隨便胡說八道?
萬一人家董相國和皇帝好的穿一條褲子,地方軍閥瞎起義,不是扇自己耳刮子嗎?
“使君!”第一個說話的,乃是曹豹,目下負責統領彭城中軍,兵權在握,話語權較高,負責徐州武事。
“曹將軍,有何話講?”陶謙急忙垂詢。
曹豹摸着短鬚,沉吟了一會,道:“使君,當今天下之勢,迷茫不定,局勢不明,如今各路諸侯紛紛舉義,欲伐董卓,然勝敗實乃未知之數,況未得朝廷明詔,一旦牽身入局,後果不堪設想,依在下之見,使君還是休要往這等混事中摻和!”
陶謙聞言,默然不語,只是點頭:“好、好……”
“使君,依照在下之見,不可!”
這時候說話的,乃是四大輔臣之一的王朗,原爲太尉楊賜之徒,名聲也算冠譽天下,陶謙一向喜歡有才名的人,故拜王朗爲治中從事,主徐州衆曹文書,負責徐州文事。
陶謙轉頭望向王朗:“景興有何高見?”
“使君,結連衆諸侯討伐董卓者,乃以袁紹、袁術、鮑信、曹操等人爲主!鮑信和曹操暫且不論,那袁氏兄弟乃是名門之後,天下士族無不仰其項背!聽聞袁術已經聯合孫堅,殺了南陽太守張諮,自領其地,南陽戶籍以數十萬計冊!以袁氏之名聲、南陽之人口,兩年之內,袁術必成南方一霸!如今他要討董,我等若是不從,如此強鄰在側,日後又當如何處之?若袁術興兵問罪,那遠在關中的董卓能助我徐州乎?”
陶謙繼續點頭:“好……好。”
四大輔臣中,趙煜最會見風使舵,見曹豹和王朗的言論,都沒有得到陶謙的完全肯定與否決,也不發表言論了,只是問道:“使君一直點頭說好,不知是從董卓好,還是該從袁紹、袁術好?”
陶謙沉默了一會,方纔緩緩道:“其實吧,都挺好……”
陶商在底下聽了,忍不住直想樂,陶謙這人吧,有才是有才,可就是這股滾刀肉的勁,真是沒招,自己又不能明面上笑話他……畢竟麼,嘲笑親爹,說出去也不怎麼好聽。
自己人微言輕,在這廷議上沒有什麼發言的資格,但畢竟事前已經與糜竺溝通過了,能不能改變陶謙的心意,就看他了!
糜竺一直正襟危坐,將諸人的話全都聽完,此時方纔慢悠悠地站起了身,環視一圈,最終一拱手,道:“明公,屬下有話要講。”
王朗的話和曹豹的話,令陶謙心中變得躊躇不決,此時見糜竺起身,急忙道:“別駕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糜竺清了清嗓子,道:“當今之時,討伐董卓,作壁上觀有利,然響應號召出兵,卻更有利,一則可以揚我徐州之名,使四方賢能來投,我等不需似袁紹和曹操般與董卓水火不容,只要能在討伐戰中,打出一兩場勝仗來,或是能陣斬他幾員大將!便足夠用!二則,董卓見識到我徐州之強後,爲了牽制袁紹等人,定會拉攏,保不齊還會多加敕封。三則不得罪徐州四鄰,保徐州百姓無憂!屆時進可攻退可守,各方皆以我徐州爲輔,豈不強於作壁上觀?當此亂世時節,一味循規,絕無長久,還望主公思之慎之!”
王朗見糜竺與自己意見基本相符,亦是急忙起身,道:“使君,別駕之言甚善!”
趙昱見風使舵,見糜竺和王朗同出一撤,隨即起身附和:“屬下附議。”
四大輔臣中,唯有曹豹意見相佐,此刻黑着一張臉,來回看着糜竺和王朗,道:“二位,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衆人將臉轉向曹豹,卻見曹豹一板一眼地道:“王從事負責徐州文事,糜別駕負責官糧稅務,但這軍務卻一直由本將負責!如今徐州臧霸收兵屯於開陽一帶,自成霸主,孫觀、吳敦、尹禮等皆依附之,勢力龐大,一旦兵馬西征,臧霸乘虛禍亂徐州,又當如何?況且,討伐董卓,乃衆諸侯之大事,如若會盟,陶使君必須得親自前往,兵馬能不能動暫且勿論,臧霸之患未定,主公若是輕易離開徐州,一旦有事,誰來居中調停?”
糜竺聞言皺眉,如今徐州兵馬調度之權在於曹豹,他以事故推脫,確實比較難辦,而且人家說得的確在理,臧霸目前雖在名義上臣服於陶謙,但行事卻完全是自主自專,此人屯兵開陽,又收服了泰山諸賊爲己用,實力之大,足矣與徐州本地兵馬相庭抗禮,曹豹以此爲理由將陶謙留在徐州,確實也說的過去……
環視了廳堂一週,糜竺的眼光落在了陶商的身上,瞬時眼睛一亮。
還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