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理論？
連禰衡都迷惑了，你害怕被我罵，就先罵我嗎？
倒是賈詡等人微微含笑，他們對張濟是佩服得很，既然張濟出手了，估計禰衡這個狂士絕對就跑不出張濟的手掌心了。
張濟又繼續說道：“在得知正平要來的時候，本將就一直在猜想，正平爲何如此持才傲物，不懼被殺之風險。”
禰衡心下一動，問：“不知驃騎將軍猜到沒有？”
“呵呵，本將有點愚笨，猜到了一點，卻不知對不對。”張濟呵呵一笑，端起了酒杯，遙舉一下，一飲而盡。
喝了這杯酒，張濟竟然不再繼續了，而是又問起楊修關於楊彪的情況來。
禰衡心裡癢癢的，卻又不能插話，畢竟這是文人高雅之士的規矩，打算別人的談話，就是一種十分沒素養的行爲。
足足兩刻鐘，張濟纔跟楊修聊完，禰衡這才找到機會：“驃騎將軍，還請賜教。”
張濟故意一愣，問：“正平乃是天下奇才，連陳長文、司馬伯達、荀文若、趙稚長等人都相差甚遠。”
“天下間，也只有孔文舉和楊德祖方能入正平之眼也，本將乃是一粗人，怎有資格對正平賜教呢？”
驕傲的人，在驕傲的時候，絕對是指點江山，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好像全世界就自己一個人最偉大。
但當被人指出來之後，聽着的感覺就不一樣了，畢竟，這六個人是士族中公認的才子之輩啊。
禰衡臉一紅，淡淡說道：“只是隨口評論而已，算不得數。”
張濟故意奇道：“世人都說正平持才傲物，目中無人，狂悖之極，今日以本將來看，並非如此啊，正平亦有謙虛一面。”
禰衡被張濟用話將了軍，只得繼續說道：“那是世人不懂我禰衡。”
“不錯，本將也深以爲然。”張濟點了點頭，“對於任何一個有才之人，不分文武，十年寒窗無人問，十年苦練卻爲誰？”
“當今亂世之下，滿腹經綸又能如何？幸好正平遇到本將，若是偶遇一山賊，其會因爲正平之才而恭敬有加否？”
“所謂文人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結果很可能被一刀斬下，屍首分家。那麼，正平之聰慧，十年所學，也就沒有了任何用武之地。”
“往大處說，學成不思報國，是爲不忠也。有才無門，那是寒門的悲哀，但有才有門卻只爲到處彰顯，以圖自己清高之名，乃誤國之輩。”
“以本將這個大老粗來看，此等人留在世上，一是浪費糧食，二是讓後來學子心存迷茫，吾等所學究竟爲何？”
“往中處說，當今亂世之下，諸侯並起，彼此征戰。天下間有才之士競相投奔明主，盡皆發揮才能，以期能早日結束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此乃仁者之爲。”
“往小處說，正平狂悖無禮，以本將的脾氣，若是一旦被罵，說不定就暴怒之下，將正平殺了。”
“固然，能夠成就正平清高不畏死之清譽，本將招攬人才之事也會受損。但是，正平之雙親呢，正平可否想過，他們養你二十多載，所圖難道是有朝一日白髮人送黑髮人嗎？此乃不孝之舉也，本將深以爲不可取。”
“正平大才，孔文舉、楊德祖等，皆是盡朋友之力，舉薦正平出仕。然正平之所爲，罵曹操，貶同道，絲毫不爲孔文舉和楊德祖考慮，他們日後如何面對天下士人。此乃不義之舉也，本將亦深以爲不可取。”
張濟說到這裡，別說楊修已經臉色蒼白了，就連賈詡等人也是震驚不已，張濟就是直接罵禰衡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啊。
禰衡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身體也在不住地顫抖着，顯然是氣憤不已。
從來都是禰衡罵人，今個還是第一次被人罵得狗血噴頭，他也終於嚐到了被人罵的滋味。
張濟禮賢下士，重視人才，楊修心中暗暗奇怪，可爲何將禰衡罵這麼狠呢？絕對是句句誅心啊，換做誰也受不了，更何況禰衡這麼愛面子的。
難道他不知道，一旦禰衡被他罵走，今日之事傳了出去，天下間將再沒有士人敢來宛城了嗎？
“噗”一聲，禰衡突然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來，大叫一聲：“痛殺我也。”
隨即，禰衡一下子跳起來，雙目望向張濟。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之後，禰衡的身體緩緩倒了下去，竟然暈過去了。
楊修大吃一驚，急忙來到禰衡身邊：“正平，正平……”
“德祖不用擔心。”張濟淡淡一笑，“正平只是心急而氣，並無大礙。”
“這……”楊修簡直是哭笑不得，他從來只見過禰衡罵人時候的張狂和傲慢，沒想到竟然也有被人罵得吐血的一天。
看到張濟依然是一臉的淡定，賈詡忽然一動，瞬間明白過來了，不禁暗暗佩服之極，張濟這一手太高明瞭。
不一會兒，禰衡悠悠醒來，慢慢坐起身來，目視着張濟，淡淡問道：“驃騎將軍罵得好，但是，驃騎將軍似乎還沒說完，請繼續。”
楊修大驚，暗想，你腦子出問題了，剛纔罵你罵得還不夠狠嗎，竟然繼續找罵。
張濟呵呵一笑：“不錯，本將的確話沒說完。本將以爲，正平不是不想出仕，也不是不想爲天下百姓做事，也不是不想讓父母爲自己感到驕傲，而是正平一直在找，找一個值得讓自己效力的明主。”
“世人中，多有浪得虛名，沽名釣譽之輩。旁人說是英雄，在正平眼中未必是英雄，正平須得試上一試，方能知道。”
“其實，正平已有投曹之心，不然也不會受孔文舉推薦，前往許都了。只可惜，那曹操心胸太小，無法容下正平而已。”
禰衡站起身來，跟城外十里處楊修對張濟的大禮參拜相同，深鞠一躬。
“天下間智者何其多也，然知禰衡者，唯有將軍一人而已。”再起身的時候，禰衡的狂傲表情蕩然不見，換做一臉的欽佩，“若將軍不棄，禰衡願輔佐將軍，成就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