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浮的手中,閃電般地擎出一枝巨弩,飛快地架在戰馬的頭上,以巨弩後部抵住肩膀,目現瘋狂之色,狠狠瞪着前面的強敵,用力扣動了扳機!
這枝巨弩,是他窮盡畢生智慧,命部下工匠精心打造的強弩,一箭射去,足可開山洞石!
封沙眼中驚色涌起,迅速收戟回防,向旁一閃。那弩箭卻是比閃電還要快,劈風射來,在空中一閃而過,重重射在封沙的胸膛處,噹的一聲,穿透重甲,射了進去!
封沙只覺一股大力自前面襲來,整個人便似要被這巨力拋飛出去,若非身上穿着厚甲,沉重非常,便要被射落馬下。他忍不住悶哼一聲,胸前立時變得麻木,鮮血順着箭桿,狂涌而出。
趙浮大聲獰笑,狂呼道:“兒郎們,他已經受傷了,快上去殺了他!誰能得他的首級,我這位置,就讓給他坐!”
原本驚懼的袁軍士兵們立即變得興奮莫名,舉起刀槍,狂呼着衝上去,圍向那伏在馬背上喘息的鐵甲猛將。上萬士兵,盡皆聽到中央傳來的興奮吼聲,也都興奮起來,舉着刀槍,向中央圍去,象一個個巨大的圓環,擠向圓心處的那恐怖的武威王。
封沙左手按在馬頭上,覺到右胸劇痛,右臂一陣無力,幾乎舉不起方天畫戟。聽得四面殺聲響起,擡起頭來,看着圍上來的那些袁軍士兵眼中興奮恐懼交織之色,冷冷咬牙,舉戟大吼一聲,方天畫戟狂揮漫天,灑下一片銀光。戟勢過處,大片的袁軍士兵仰天而倒,頸部鮮血噴濺。
封沙使出這一招,也覺頭目森森,眼前一片發黑。知道自己受傷力戰,不能持久,雙腿用力一挾,向趙浮猛衝而去!
趙浮正在拼命地給自己手中這枝巨弩上弦,想要給劉沙再來一箭,直累得滿頭大汗,尚未來得及上好弦。忽見那敵將重傷之下,仍是如此悍勇,斬殺了自己部下精銳武士,拍馬向自己這邊衝來,不由大驚。
狂野天星閃電般地衝到他面前,方天畫戟迅猛刺出,直取他的咽喉。
趙浮手中只有那枝巨弩,已來不及取兵刃抵擋,只得舉起強弩,奮力擋去。只聽一聲巨響,木屑鐵片四濺,那枝窮盡趙浮心血打造的強弩,便被這鋒利戰戟,擊得粉碎。
趙浮心中劇震,失聲狂叫,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封沙擊出這一戟,也覺氣喘不已,胸前鮮血狂涌,情知自己體力已近於極限,只得咬牙揮出一戟,同時猛挾馬腹,向前飛馳。
趙浮見他戰戟掃來,大驚失色,也顧不得心疼那枝強弩,忙拉馬向後一縮,趁着敵將離得還遠,要躲開那一戟之威,然後再呼喚部下,圍殺此強敵。
就在方天畫戟即將在他身前掠過時,封沙怒目圓睜,低聲怒喝,向前一探身,戟勢陡然冒漲半尺,鋒利的戟尖重重擊在趙浮的鎧甲之上,登時劃破重甲,在他的腹部,狠狠劃了過去。
趙浮只覺腹部一陣清涼,倒也不覺如何,便見那悍猛敵將縱馬馳去,如閃電般地撞進亂軍之中,鐵馬撞飛了無數擋在前面的袁軍士兵,一直向東面狂馳而去。
趙浮深深吸了一口氣,放聲喝道:“他已經受了重傷,跑不了多遠啦!兒郎們,你們快些追上去,一定要把他……”
話未說完,便覺一陣劇痛自下面傳來。趙浮低下頭,驚恐地看到,腹部已經裂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斷裂的腸子,從裡面流了出來!
陡見如此慘景,趙浮萬念俱灰,仰天慘嘶一聲,身後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在馬下。
他部下的士兵正要按他的命令,上前追擊敵將,陡見主將落馬,正在血泊中痛苦掙扎扭動,鮮血與腸子自腹腔中紛涌流出,不由嚇得目瞪口呆,渾身戰慄不止。
看那威嚴的主將,現在已經痛苦得滿臉汗淚縱橫,嘴脣都被咬碎,所有的士兵都嚇得六神無主,一時間,只想着自己千萬不要落到這般慘痛地步,哪裡還有膽量去追殺那恐怖至極的天下第一強者?
狂野天星大步飛奔,撞翻了許多呆立的袁軍士兵,一直向東面馳去。不多時,它便撞出了戰陣,飛馳向東,迅速消失在袁軍士兵的視線之外。
此時,在封沙率領數十騎兵一陣狂殺之下,上萬袁軍士兵被殺得陣型大亂,屍首堆積,血流成河,領頭的武將非死即傷,只剩下幾個偏將副將,面面相覷,臉上都消失了血色,恐懼不已。
上萬袁軍士兵,與這些殘存的將領,個個失魂落魄,望着慘叫掙扎的兩位主將,六神無主,也只有叫隨軍醫生去救治他們,再無人有膽量願率軍去追殺東西兩方的逃敵。
歇了半晌,纔有一個爲頭的武將驚魂稍定,命令部下分散開來,到處搜索受重傷的武威王劉沙,並誘以重賞,希望能借此抓到劉沙,以戴罪立功。
看着那些面色灰白的袁軍士兵,那武將也知道他們成不了什麼事,只得讓士兵們去通知四處的守軍,只道劉沙已經受了重傷,跑不了多遠。只要多派人手,一定能抓到他,立下大功。
分派已畢,將領們垂頭喪氣地護送兩位重傷垂死的主將回城,個個心中震恐,不知道袁紹會怎麼處罰自己。
這一戰,袁軍出動了近兩萬人,圍攻潛蹤過境的五百青州騎兵。大公子袁譚也親率大軍前去圍捕,已是志在必得,定要擒殺劉沙,以定大局。
在這樣懸殊的力量對比之下,結果卻是,不但未抓到劉沙,反讓他擊傷兩位主將逃走。而他那幾百部下騎兵,也在徐晃等人帶領下,護送着四位夫人逃到太行山中,已出了袁軍控制地界,再也無法抓到他們了。
最慘的是,兩位主將都受了致命重傷,卻一時不得便死,只在牀上掙扎呻吟,痛苦到了極處。
兩人雖是一受箭傷,一受戟傷,傷處卻都在同一個位置。那趙浮被方天畫戟切斷了數處腸道,不堪忍受疼痛,只覺自己便似身處地獄一般,劇痛似要將他整個撕裂,掙扎慘嘶聲中,不過一日,便在極端的痛苦中結束了生命。
而袁譚只是被箭射穿了腸子,一時還不會死,只是滿牀打滾,痛苦哀嚎,看得聞迅趕來的袁紹心如刀絞,以頭撞牆,恨不得用自己來代替兒子的痛苦纔好。
他雖然是疼愛幼子,但這長子,也是他一點點看着長大的,見他如此模樣,怎麼能不心疼。現在只盼長子能痊癒,就是立即將自己權位讓與他,也是在所甘願。
袁譚這樣痛苦掙扎了三日,袁紹已經把頭臉在木柱上撞得滿是青紫,也憤然殺了不少無能的醫生,袁譚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瞑目而逝。
袁紹心傷腸斷之下,強令部下在冀州到處搜索,一定要找到受傷逃竄的僞武威王劉沙,將他抽筋剝皮,祭奠自己的孩兒在天之靈!
※※※
黃昏時刻,天空中,彩霞漫天,甚爲絢麗,卻隱隱帶有一絲淒涼之色。
夕陽西照,在寧靜的山莊前方半里處,坐着大小兩個美女,坐在夕陽映照下的田埂上,默默地看着西面的落日,餘暉灑在她們的身上,那情景,顯得甚是靜溢安詳。
那個大些的美女,也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正當妙齡,明眸皓齒,相貌清秀美麗,靜靜地看着西方,如白玉般的容顏上,隱隱帶着一絲哀愁,似在等候着遠行的戀人一般,甚是哀婉動人。
而那小些的美女,只有幾歲的模樣,卻已是美貌非常,待長大後,定是傾國傾城的尤物。
她仰起俊俏的小臉,扯着身邊少女的衣衫,輕聲道:“姐姐,夫君不會回來了,是嗎?”聲音清脆,如黃鶯的歌聲般動聽。
那少女垂下頭來,低低地道:“宓兒,不要胡說。他一定會回來的,會回來接你去洛陽,讓你永遠和他在一起。”
女孩低低地嘆了口氣,喃喃道:“大姐,你不要騙我了。我知道,夫君已經把我給忘了。他要是記得我們,爲什麼這麼久了,還不來看我們?”
少女扭過頭,玉容黯然,眼中也似有淚珠緩緩滾動。
在她的芳心中,暗暗地說道:“宓兒,你已經是很幸運的了。能跟他在一起度過那麼好的日子,甚至能陪他睡在一起。不管怎麼樣,他早晚會記起你,把你帶到洛陽去的。而我呢?他的眼裡,是不是曾經有過我這個人呢?”
沉重的馬蹄聲遠遠響起,自西面向這邊馳來。
女孩耳尖,連忙回過頭去,指着那邊興奮大喊道:“是夫君,真的是他來了!”
少女也是芳心狂跳,扭頭去看,果然看到夕陽之下,一騎戰馬正向這邊飛馳。馬上似乎還坐着一人,遠遠的,看不清楚。
少女拉着女孩站起身來,極目遠眺。雖然不太相信那偉岸男子會記得自己,回來相見,卻也忍不住芳心期盼,只望來的人就是他纔好。
可是若是亂兵馳來,搶劫財物女子的,那又如何是好?少女芳心之中,暗有隱憂,可是卻捨不得逃回家中,把這個渺茫的機會,就此放棄。
那一人一騎,漸漸馳近。黯淡夕陽將最後一絲光芒灑在他的身上,少女隱約可以看清,那是一匹渾身披滿鐵甲的駿馬,馬上騎士,也是周身重甲,伏在馬頸上,看不清楚面目,身上卻是橫七豎八,帶着幾枝利箭,還有鮮血自箭尖上,緩緩滴落。
夕陽灑在他的身上,那在馬上馳來的受傷武者,既有着一身豪氣,又有着英雄末路的淒涼,看上去,讓人甚是感傷。
“那不是他,他那麼勇猛,一定不會受傷的!”少女心中,這樣恍惚地想着。可是那高大的駿馬,和那武者身上熟悉的英武之氣,都讓她定定地站住腳步,不忍轉身逃回莊去。
那披滿鐵甲的戰馬奔馳着,一直馳到她們面前,透過臉上護面甲中留出的縫隙,看見女孩,認出了她,便停下腳步,低聲哀鳴,似在乞求她們救護自己的主人。
感覺到戰馬停下了腳步,馬上的騎士用力撐起身子,擡起頭來,向面前的兩個少女,警覺地看了一眼。那沉重的方天畫戟已經掛在馬頸上,在他的手中,依然持着寶劍,隨時準備揮劍斬殺來敵。
看到那如鑽石般明亮深邃的眼眸,裡面隱隱含着一絲痛苦之色,少女心頭劇震,俏臉上立即消失了血色,變得雪白一片。
這目光,這對黑白分明的眸子,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曾在那英武男子的臉上看到過。雖只是驚鴻一瞥,卻已深深銘刻在她的心頭,無法抹去。
看到少女眼中晶瑩的淚光,和那不知所措的小小女孩,受傷的騎士眼神漸緩,撤除了戒備,只覺渾身無力,右手再也握不住戰神劍,微微一鬆,那劍落在塵埃,嗤地一聲,插進泥土,劍柄在晚風中輕輕地搖晃着。
夕陽已經落下,暮色蒼茫中,那英雄末路的一代帝王,強大戰士,緩緩自馬上跌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土地上,發出一聲轟響。那沉重的盔甲,將地面砸出了一個不淺的坑。
看着鮮血自他胸前那枝巨箭上流下,女孩驚叫起來,跑到他的身邊,拉住他的手,尖叫道:“夫君,你可千萬不要死啊!叔叔說過,你一定要娶我的!”
暮色之中,那身形窈窕的少女在鐵甲戰士的身邊,緩緩地跪了下來。她柔嫩的小手,在他頭盔接沿處慌亂地撫mo着,想要幫他把沉重的盔甲卸下來。兩行清澈的淚水,在這美麗少女的臉上緩緩流下,灑在那令天下無數少女芳心暗許的一代英雄的臉上,順着他的額頭流下,浸入了他的頭髮、衣衫之中,與他身上涌出的血液混在一起,難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