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個人情感上來說,劉和真的非常願意看到公孫瓚被趙雲或者李嚴弄死在廣陽城外,因爲這個傢伙如果不除,始終都是老爹的心頭大患,也是自己走出幽州的最大障礙。
但是,以劉和目前的處境,留着公孫瓚遠比弄死公孫瓚更有價值。再說了,公孫瓚也不是溫順聽話的小羊羔,誰想弄死他就能輕鬆辦到。
公孫瓚雖然在廣陽城下打得很艱苦,但守城的趙雲同樣不好受,就算李嚴後來趕到助戰,兩部兵馬合在一起也就一萬出頭,還是無法全殲公孫瓚的主力於廣陽城外。更爲關鍵的是,一旦公孫瓚覺得危險,他可以命令奪下昌平的單經與自己的部隊匯合,這樣一來,他在兵力方面就會再度佔據優勢。
實際上,公孫瓚已經準備這麼辦了。仗打到現在,他不再妄想奪下薊城,將劉虞父子趕到幽州西北邊陲之地去,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打下廣陽挽回自己的面子,然後趕緊撤回南皮。
沒辦法,公孫瓚實在被趙雲給刺激狠了。出征以來,公孫瓚就沒有聽到一條能令他覺得高興的事情,長期壓在心頭的怒火正好在廣陽城下時被趙雲徹底引爆。別人奚落和辱罵他也就算了,趙雲作爲昔日舊部,卻也當着數萬士卒的面羞辱他,這口氣是公孫瓚實在難以下嚥的。
公孫瓚惱羞成怒之下,就有點失去理智,所以發了瘋一樣猛攻廣陽,結果就是劉和好不容易攢起來的數千精兵被損耗的十分嚴重,已經到了劉和無法承受的地步。
說白了,這種意氣之爭,就是一場零和遊戲,玩到最後,除了兩敗俱傷之外,誰也落不下什麼好處,反倒白白的便宜了別有企圖之人。
公孫瓚打昏了頭,可劉和沒有,所以他急忙讓趙該手持老爹的親筆書信,前往軍都山中將隱居避世的盧植給請了出來。
盧植在最近的半年時間裡面,沒少受到劉和的接濟照顧,他在見到趙該之後,詢問了幽州的情形,然後答應出面勸說公孫瓚撤兵。盧植這麼做,既是爲了還劉和的人情,同時也是爲自己今後謀出路。
盧植當初從洛陽逃至幽州時,並非厭倦了做官,只是爲了躲避董卓的迫害。等到了幽州之後,結果發現自己的學生跟劉虞關係緊張,只好一頭鑽進軍都山中,不再過問世事。如今劉虞來了書信,請他出山,盧植正好就坡下驢,先幫劉虞解決眼前的麻煩。
劉和記得隱居山中數年的盧植在袁紹完全奪下冀州之後,曾經答應袁紹的邀請,出任了袁紹的軍師,一年之後因病逝世。從這件事情中,可以說明兩點:一是盧植雖然上了年紀,但還是願意做官的,袁紹請他出山,他沒有推辭就答應下來;二是袁紹當時是在趕走了公孫瓚之後才掌控冀州,而盧植並沒有因爲公孫瓚是自己的學生就對袁紹心生不滿。
除了這兩點,劉和還曾琢磨過人才匱乏的公孫瓚當時爲何不請自己的老師出山幫助他,結論就是當時劉虞還在幽州,盧植不願意幫着他的學生來對付代表漢室正統的劉虞。
作爲當世大儒,盧植一生收的學生有許多人,公孫瓚和劉備不過是他衆多學生當中的兩個,盧植作爲堅定不移的保皇黨,絕不會將自己的一世名聲毀在學生手中。
盧植從軍都山中出來之後,先入薊城與劉虞見了一面,感謝了劉虞的照顧和關心,然後隻身一人來到公孫瓚的大營外面。把守營門的衛兵見來者氣度不凡,而且自稱是公孫瓚的老師,所以不敢怠慢,趕緊向公孫瓚稟報。正在氣頭上的公孫瓚,聞聽恩師來訪,急忙奔出營門,將盧植迎進大帳。
盧植可以不幫公孫瓚,但公孫瓚可不敢對師不敬,在這個十分講究尊師重道的年代,做學生的要是怠慢了老師,會被天下士人唾罵和戳脊梁骨的。
盧植坐定之後,公孫瓚試探着問道:“老師不是在軍都山中隱居麼?”
年過五旬的盧植嘆了一口氣,說道:“爲師不想看到你這次在幽州覆滅,所以趕緊前來提醒你幾句。”
公孫瓚臉色陰沉地說道:“老師這話有些誇大了吧?如今我麾下尚有四萬大軍,打得劉虞父子躲進薊城瑟瑟發抖,試問誰能覆滅得了我?”
盧植說:“若非劉伯安顧忌幽州西北的邊患,沒有盡調兵馬前來助戰,你現在還能輕鬆地坐在這裡麼?我到薊城時,曾聽劉和公子親口說他前不久派了一萬兵馬趕赴冀州支援韓馥,若是他現在將這一萬兵馬調回幽州,你該如何應對?”
公孫瓚被盧植問的啞口無言,氣咻咻的扭過頭去,不知心裡想些什麼。
“你覺得自己這次丟了很大面子,興師動衆地趕回幽州,結果損兵折將,毫無建樹。可你想過沒有,只要朝廷一日沒有重新任命幽州牧的人選,劉虞便是幽州唯一的主人,你在他的地盤上打來打去,從一開始就失了道理,不僅士兵們心裡多有怨恨,就是幽州百姓也會記恨於你!”
“如今袁紹趁着你發兵北上之際,對韓馥發起了猛攻,等他佔領了韓馥的地盤,你在幽州也快消耗殆盡,到時候還有能力守住冀州的地盤麼?既然劉虞已經上奏朝廷,表你爲青州牧,爲何不將目光投向黃河以南,卻要在幽州與劉虞打的不可開交?”
盧植一連串的發問,句句擊中公孫瓚的心坎,讓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不知說些什麼。
“言盡於此,能不能聽得進去,全在於你了。如今這個世道,朝廷已經名存實亡,大家爲了生存,都在極力地擴張自己的勢力,你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但我勸你把眼光放得長遠一些,千萬不要只顧眼前三寸之地!”
盧植說完這些,起身離帳,出了軍營之後,直接往廣陽城下而去。
接下來,如果公孫瓚還要攻打廣陽的話,就等於是直接面對盧植的怒火了……
被老師狠狠數落了一頓之後,公孫瓚的腦子總算是清醒了,他先率軍撤離廣陽,將部隊開進安次,然後又給佔據了昌平的單經下令,命其率軍從東繞過薊城,趕來安次與自己匯合。
在這期間,李嚴派人將被俘的公孫越送到安次,也算是給公孫瓚一個臺階。
單經接到公孫瓚的命令之後,不敢有半點遲疑,趕緊帶着隊伍向東撤退,直到渡過沽水之後,這才長出一口氣,然後順着沽水東岸向東南方向行進,直到抵達雍奴,這纔派人來向公孫瓚報告。
公孫瓚接到單經的消息,見他如此小心謹慎,不由得一陣氣苦。明明受到重創的是自己,爲毛單經這麼擔心會遭受攻擊?
不過單經如此行事,倒也讓公孫瓚心裡多少有些安慰。這次他從南皮率軍三萬北上,如今只剩下一萬五千不到,已經損失過半,幸好單經的部隊損失很小,只在最初攻打薊城的時候死傷了一千人,如今隨自己一起南下,好歹還有幾分本錢。
公孫瓚再次給單經下令,讓他率軍直接從雍奴趕往泉城,在那裡與自己的部隊匯合。公孫瓚本人則率領餘部從安次出發,前往泉城。
到了五月底的時候,公孫瓚與單經在泉城匯合,然後一路渡過馬水、易水、泒水和漳水,終於返回南皮。
就在公孫瓚撤兵不久,漁陽方向傳來求援的急報,卻是三郡烏桓單于蹋頓的手下趁着留守右北平和遼西的漢軍兵力空虛,在白檀至盧龍塞之間作亂,已經波及到了漁陽郡的北面。
所謂三郡烏桓單于,指的是右北平、漁陽和上谷三郡,而蹋頓則是已故烏桓頭領丘力居的從子。
丘力居便是當初拉攏中山太守張純造反的那個傢伙,他曾出兵幫助張純和張舉入寇青、徐、幽、冀四州,殺掠漢人官吏百姓許多。劉虞來到幽州之後,分化拉攏了丘力居,最終解決了張純和張舉,不過這些烏桓人在幽州北面始終還是隱患。
丘力居死後,他的兒子樓班尚且年幼,從子蹋頓有武勇智略,因此由他代立爲單于,總領右北平、漁陽、上谷三郡的烏桓部落。在蹋頓之下,還有難樓、蘇僕延、烏延等部落首領,他們以往受到公孫瓚的打擊和壓制,不敢在北面作亂,如今公孫瓚南下冀州,又調走了單經的兩萬兵馬,這些傢伙頓時就不安分起來。
劉和看着從北面傳來的烏桓作亂的消息,頓時覺得一陣頭大,他現在終於體會到了老爹這些年來的艱難和不易。公孫瓚雖然對幽州有野心和企圖,但他在對付北方的鮮卑人和烏桓人時卻是手段狠辣,所以劉虞這些年來一直能夠容忍公孫瓚的存在和擴張。
如今,捱了一頓胖揍的公孫瓚老實了,而且主動將幽州的兵力調往冀州,減輕了劉虞父子的壓力,可他這一走,烏桓人卻不老實了,開始在長城內外折騰起來。
正像盧植說的那樣,只要劉虞一天還是幽州牧,那麼他就得爲幽州百姓的安寧負責,如今麻煩來了,公孫瓚卻走了,苦差事只好交給好兒子劉和。
大公子可是內定的護烏桓校尉,這事還就該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