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薊縣城內的兩把火是出自李嚴的計謀之後,公孫紀心裡便恨死了李嚴,逮着一個機會,他便立即進行發難。
公孫紀當衆提出的這個質疑並不粗淺,相反很是刁鑽,立刻引得衆人紛紛附和。
“薊縣乃幽州之根本,豈能無兵防守?”
“此計斷斷不可行,還是另謀他策纔好!”
李嚴看着坐在對面,一副正義凜然的公孫紀,心裡覺得有些好笑,他大概明白此人爲何這麼不給面子,但是卻沒打算絲毫退讓。敢在背地裡算計大公子的人,遲早總是要被清除的,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看到衆人詰難李嚴,劉和並不急着替他解圍。雖然不知李嚴會怎麼回答,但劉和篤信公孫紀不是對手,所以坐在那裡緘口不語,想着此時自己若與李嚴對調一下,又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現在有了李嚴和趙雲的幫助,劉和輕鬆不少,但他並沒有放鬆對自己的鍛鍊和提高,也在暗暗地逼着自己去思考和動腦,希望能在謀略方面有所進步。
事非經過不知難,劉和可不想做那種只會仗勢欺人的“腦殘二世祖”,因爲他很清楚屬於自己的“勢”,過於單薄和弱小,偶爾裝一回大尾巴狼可以,但若是沒有自知之明,總把借來的“勢”真當成自己的,那就是離死不遠了。
等到衆人責難和非議的聲音漸漸平息之後,李嚴再度開口說道:“方纔公孫從事提出的問題,確實不可忽視。但是,嚴已經仔細推算過,覺得只要謀劃得當,從薊縣分出一部分兵馬負責押運糧草是可以做到的,而留守薊縣的士兵只要保持四千之數,便不會有什麼危險。”
劉和擔心公孫紀再度出言攪局,立即開口說道:“正方快說說看,如何謀劃才能既保證薊縣安全,又可以將糧草送往前線。”
劉和擺明了維護李嚴的態度,別人也就不好在此時插話和打斷了。
李嚴不急不緩地說道:“回公子的話,我們可以先派一隊士兵護送第一批從薊縣運出的糧草直接前往馬城,而這部兵馬大約需要一千人左右。於此同時,再派出兩隊人馬約兩千人前往薊縣的南部和西部數縣收攏並押運糧食,等到第一批運糧隊伍走到涿鹿時,第二批隊伍收集的糧食便可以匯聚到廣陽一帶。等到第二批押運糧食的隊伍抵達灅水,我們再從薊縣派出最後一支隊伍前往北面數縣運輸糧食繼續匯往灅水。”
“因爲前後派出去的幾批隊伍都在薊縣方圓不到百里的範圍內行動,不僅可以快速趕回薊縣增援,而且這些部隊散在外面,本身就是最好的預警和緩衝!在嚴看來,薊縣城內只要有四千左右的士兵嚴防死守,不等敵軍攻至城下,散出去的隊伍就會趕到來襲之敵的背後,正好發起攻擊!”
李嚴這個兩步走的運糧計策,聽起來並不十分複雜,無非是利用薊縣現有兵力,分成幾批行動,爭取到一個時間差,這樣既能保證薊縣的安全,又可以順利完成任務。
趙該、鮮于輔和鮮于銀等人完全聽明白了李嚴的計劃,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趙該說:“李從事果然謀算出衆,此計大爲可行!”
鮮于輔說:“薊縣城中三千騎兵雖然人數較少,但分散開來到各地催糧押運卻是可以勝任,絕對不會誤事!”
鮮于銀說:“如果現在便開始加固城牆,準備守城所需軍械物資,就算薊縣只有四千步兵留守,堅持半月到一月亦非難事。”
一直沒有開口的趙雲也說道:“此計並不冒險,若是安排得力人手各自統領一支催糧押運的隊伍,把握就會更大幾分。”
劉和沒有馬上表態,而是一臉“謙虛”地看着公孫紀,說道:“公孫從事,現在你覺得李從事的計謀是否可行?”
公孫紀見廳中有話語權的其他幾人都對李嚴的建議表示了支持,而劉和又是李嚴的主子,也不好再固執己見地進行反對,只好悻悻地說道:“既然諸位都覺得如此可行,某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是日後若是出了問題,太傅大人怪罪下來,不要推諉責任!”
劉和說道:“好,大家既然已經達成共識,便請李從事立即起草一份詳細的行動計劃。下面,我們再來商議一下由誰擔當各路出城催糧押運的負責之人。”
鮮于銀搶先說道:“第一批向馬城運送糧草的任務緊迫,意義重大,必須要派出得力之人負責,吾覺得公孫從事心思縝密、勇於任事,可爲最佳人選!”
公孫紀一聽這話,頭皮頓時發麻,急忙擺手說道:“紀才疏學淺,當不得趙別駕如此稱讚。首批送糧任務艱鉅,還是委派年富力強、驍勇善戰的武將前去好些!”
雖然不明白鮮于銀爲啥跳出來推薦自己,但公孫紀隱約覺得前往馬城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極力爲自己開脫,想要推掉這個苦差事。
“公孫從事爲何如此自謙?君爲幽州功曹從事,主管一州選署功勞,如今太傅大人在前線拒敵,將士們遲早將與鮮卑賊寇一戰,到時候獎功罰過皆須大人覈定,若是你不在前線,豈不是令數萬守土將士寒心?”趙該笑眯眯地看着公孫紀,說出的話語卻是字字誅心,令人難以招架。
正如趙該所言,公孫紀身爲州中功曹,主要職責就是記錄州中官吏的功過成績,選拔和擢升表現突出的有功之才。如今大軍駐守前線,面臨着與鮮卑人的交戰,若是戰場上無人負責記錄功勳,豈不是會讓大軍覺得干與不幹一個樣?
劉和也不想公孫紀繼續呆在薊縣礙手礙腳,見大家似乎都有意將他支開,於是說道:“公孫從事莫要推辭,於情於理這副重擔都需你來挑,我會另派得力的將領從旁協助你,保證首批運抵馬城的糧草不會出現問題。”
公孫紀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大家臉上流露出來的都是一副“你不去誰去?”的表情,只好硬着頭皮說道:“既然大公子和諸位同僚如此信任在下,吾便負責押送第一批軍資糧草前往馬城。”
到了此時,公孫紀再想推辭和反對,已無可能,除非他當衆撂挑子不幹,辭去幽州從事這一職位。
真要是那樣,估計議事廳中有不少人會樂意見到。
定下了第一個負責押送糧草的人選,接下來劉和與衆人經過一番商議,又分別給鮮于輔、鮮于銀、趙雲分配了任務,其中鮮于輔主要負責薊城北部數縣的催糧押運任務,鮮于銀負責薊城西部數縣的催糧押運任務,趙雲則負責薊城南部數縣的催糧押運任務。
薊城北面主要有昌平和軍都二縣,再往北便是地勢險要的居庸關,出了居庸關就進入烏桓人棲息生活的居庸縣,催糧押運的隊伍越往北面就越容易受到襲擊,所以任務最重,由騎兵都尉鮮于輔親自負責,更爲妥當。
薊城西面主要的產糧縣是廣陽、良鄉和涿縣,這些地方一直處於劉虞的管轄之下,不曾受到公孫瓚勢力的染指,讓鮮于銀負責前去催糧押運,雖然糧草的數量最多,但任務難度並不算大。
薊城南部有安次和方城等縣,所處的位置比較敏感,已經靠近了公孫瓚控制的範圍,由曾經在公孫瓚帳前效力的趙雲前去負責催糧押運,更便於處理一些突發和意外的事情。
以趙雲的本領,劉和其實更想將他派往馬城,直接在老爹的帳前擔任先鋒,但考慮到趙雲初來咋到,資歷尚淺,缺少威望,所以只得大材小用,先讓他從運糧這種普通任務開始做起。
李嚴現在等於是州牧府的“辦公室主任”,劉和大事小事都離不開他,自然不會跟趙雲一樣派出去執行任務。李嚴雖然是文士出身,但對於行軍打仗並非一無所知,相反的,他在很多方面足以給劉和當老師了。等其餘幾人分頭離開之後,有李嚴負責薊縣城內的防守,也是可以勝任的。
除了確定運輸糧草的行動計劃和人選,州中還有一些其他事務也需要進行安排和部署,如緊急從各地徵調一批馬車和牛車作爲運輸工具,從各縣徵發一批民夫修築和加固城池,從冀州和遼東兩地購買糧食等等……
但這些事情已不是關鍵和重點,劉和無意跟趙該搶權,所以對於後面這些的具體事務並不插嘴,只是坐在那裡仔細傾聽,不時還點點頭表示贊同,這讓趙該和負責具體事務的一些官吏覺得還算滿意。
劉和的身份雖然尊貴,但他若是事事都要指手畫腳一番,不僅會讓州中官吏覺得束手束腳,而且也容易導致人浮於事和權責不明,倒不如放權給趙該等人,讓大家各司其職。
對於稱職的上位者而言,其實只需要做好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給手下人定下一個明確的目標。這個目標一定要具體、要可行,有了這樣一個目標在前方引領大家,就不會犯路線和方向上的錯誤。
第二件事情則是把手下的人用好。人是做任何事的根本和關鍵,有的人適合謀劃卻不善於親力親爲,有的人適合衝鋒在前卻不善於總結歸納,有的人善於守成,有的人善於進取,有的人喜歡冒險和刺激,有的人喜歡穩定和有序……這些不同特點、不同性格的手下,並不存在絕對的優劣差別,只是看他們所做的事情是否屬於自己最擅長的領域。
一個時辰過後,需要商議定奪的事情都已得出了結果,於是劉和參加的第一次議事結束,效果似乎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