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戶亭的西北方四十里外便是連綿的山地和丘陵,雖然不甚高大險峻,但在其間隱藏幾百上千人卻是十分容易。
鮮于銀和屈剛帶着四百家兵便隱藏在這一帶。
作爲一支奇兵,想要發揮出奇制勝的作用,那就必須要瞞過昭家和景家的耳目。
這幾日,鮮于銀用實際行動教會了屈剛如何隱匿部隊的行蹤,如何在野外長時間的生活和訓練。這些方法和技巧,有的來自於幽州軍中,有的則來自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對於屈家這支沒怎麼見過血的部隊而言,已經算是大開眼界,長了見識和本領。
在一處臨時挖掘出來的地穴之中,屈剛正和鮮于銀小聲地叨咕着什麼。
“鮮于都尉,咱們在山中已經待了五天,公子怎麼還不派人調我們出山?”
“怎麼?就等這麼幾天就耐不住了?”
“屈家的主力都被公子安排在堡外,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只怕我們救援不及,到時候豈不是要陷公子於危險之地?”
“我看你不是真的擔心我家公子的安危,而是放心不下屈家的安危吧?”
屈剛被鮮于銀說中了心事,有些尷尬地說道:“咳咳,都一樣,都一樣!如今公子在屈家塢堡內落腳,只有屈家安全了,才能保證公子的安全嘛。”
“你不要過於擔心了,以我家公子謀定而後動的性子,這幾日肯定也沒有閒着,說不定已經對昭家和景家動上手了。如果原定的計劃不變,這兩日就該咱們出山了!”
正在此時,忽然有傳令兵靠近地穴小聲報告說道:“啓稟都尉,山外有人求見,說是公子身邊的人,名叫丁況。”
“哦,快快有請!”
不多時,丁況見到了鮮于銀。
“鮮于都尉,公子有令,命你和屈副都尉立即整頓士卒,在明日午時之前抵達屈家堡外十里處的馮家峪,隨時做好伏擊昭家與景家來犯之敵的準備!”
“鮮于銀領命!”
“屈剛領命!”
“鮮于都尉,命令已經帶到,鄙人還有其他事要往西行,就此別過!”丁況說完這話,便欲拔腿往營地外面走去。
“丁俠士,往西去一百多裡便是豐鄉城,聽說那裡盤踞着大股的山匪,若無緊要之事,還是莫要以身犯險!”
屈剛好意提醒丁況說道。
“呵呵,多謝屈副都尉的提醒,不過我這次去可不是以身犯險,我此行是去接引援軍!劉公子說服了豐鄉城的幾個頭目,請他們出山攻打昭家堡和景家堡!”
屈剛吃了一驚,大聲說道:“什麼?劉公子還留着後手呢!”
丁況沒有回答屈剛這個問題,而是小聲附耳對鮮于銀說道:“公子讓我給你捎個話,攻下昭家堡和景家堡時,不該留的人堅決要處理乾淨,最好是借豐鄉城那夥人的手,不要落下什麼把柄給別人!”
鮮于銀一臉嚴肅,堅決地點點頭,然後目送丁況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中。
“傳我命令,立即起營,連夜向山外行軍!”
翌日清晨,鄧家祠堂的廣場上聚集着鄧氏族內的所有青壯勞力,鄧海本人則站在一張臨時搬來的長案之上,高聲對大家說道:“鄧家莊的各位老少爺們都聽好了,今日我帶着大家前去攻打屈家堡,所有人都給我把眼睛放亮了,千萬不要真的傷了屈家人,我們只需把動靜搞得越大越好!”
有個虎頭虎腦的後生沒聽懂鄧海的話,大聲問道:“海叔,既然是攻打屈家堡,不動真刀真槍,光憑嚇唬咋能把屈家堡的門給砸開呢?”
鄧海把眼睛一瞪,訓斥說道:“鄧彪,哪裡來的這麼多話!我說什麼你就照着去做,你要是到時候亂來,別怪打下昭家和景家之後,我不給你家分田地!”
鄧彪依然不解,嘟囔着說道:“我們攻打的是屈家,爲啥最後分的卻是昭家和景家的田地?”
站在鄧彪身後的一個漢子使勁掐了這傢伙的大腿一把,然後小聲說道:“彪子,唧唧歪歪說啥呢!我們這次明着是去攻打屈家堡,實際上是做給昭家和景家看的,不是真打!我前幾日跟着海叔就呆在屈家堡內,那裡有位大人物坐鎮,是皇帝派來專門爲咱們這些窮苦人做主的!”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那我到時候就不動手了。”鄧彪終於反應了過來。
幾乎是相同的時間,在陳家村的祠堂前面,同樣的一場“戰前動員”也在進行,負責宣佈紀律的自然是“造反頭子”陳貴。
爲了防止有人向昭家和景家告密,在行動之前鄧海和陳貴並沒有告訴莊戶們具體的行動內容,只是如同前幾次一樣召集人員到指定的地方集合。
各村的莊戶們聚集完畢之後,鄧海和陳貴手下的骨幹份子便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份名冊,讓莊戶們在自己的名字處摁下了鮮紅的手印。
莊戶們基本上都是斗大的字不識幾個,他們只知道摁下這個手印之後,就等於結成了一個同生共死的盟約,誰想反悔和退出再沒有可能。作爲安慰和補償,這份名冊也是日後分田地的依據,出人出力越多的家戶,到時候分到的財產和田地越多!
一切準備就緒,來自各村的莊戶們手中拿着前日從屈家家兵手中繳獲來的武器,沒有武器的則扛着長把的鋤頭、鐮刀之類的農具,氣勢洶洶地向着屈家堡方向匯聚過來。
“讓屈老頭上來說話!”
鄧海站在堡外百步之外,氣勢十足地衝着堡上的屈家家兵大聲喝道。
“嘖嘖,幾天不見,這貨倒是長威風了嘛!”劉和躲在堡中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面暗暗感慨。
“呵呵,都是公子調教有方,這些老實巴交的農夫如今也變得底氣十足了。”王越在一旁不輕不重地拍了劉和一記馬屁。
“公子,我現在可以出去了麼?”一旁的屈林詢問說道。
“嗯,可以出去了。儘量裝得害怕一些,但是也不要真的害怕。”
“小蒙子,去,攙扶着你爺爺上堡頂!”
“哦,知道了!”屈蒙有些不情不願地翻了個白眼。
不多時,顫顫巍巍的屈林被孫子屈蒙扶上了堡頂。
“鄧大王,這又是要鬧哪樣啊?”
“前日裡我代表鄉親們向屈家提出降低兩成田租的條件,你們屈家到底答應不答應?今日必須給大夥兒一個交代!”
“對!屈家必須給我們一個交待!”
“鄧大王,下調兩成田租實在是使不得哇!我們屈家上上下下千餘口人吃喝都靠這些田租,算來算去,也最多隻能下調半成租子!”
“好啊,你個老東西是在戲耍於我麼?我看你們屈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鄉親們,今日我們便攻下這屈家堡,活捉了屈林老兒,逼着他給咱們減租!”
“打進屈家堡,活捉屈老兒,今日減田租!”
一陣吶喊聲在堡外山呼海嘯般響起,就算明知道是在做戲的屈林還是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鄉親們,動手!”
鄧海一聲令下,一直跟隨着他進出屈家堡的兄弟們便手持各式武器向着堡門口衝了上來。
堡牆之上,劉和混在士兵之中,密切注意着外面的形勢。
“放箭,射那些胳膊上縛着紅帶子的鄉民!”
“唰—唰!”一陣稀稀拉拉的箭雨落在衝鋒的人羣之中,頓時射翻了數十人。
“給我將受傷的兄弟們擡下來,持弓的往牆頭射,其餘人繼續衝!”鄧海大聲鼓動着。
“中箭”的莊戶們捂着傷口大聲哀嚎和呻吟,然後哼哼唧唧地被人擡到了一邊。
屈家堡外一片草叢之中,幾個昭家和景家的探子正密切地關注着堡下的動靜。
“屈家的兵力經過前日的損耗,如今變得空虛了不少,若是莊戶們拼命圍攻,最遲兩個時辰就會攻破屈家堡。昭六,你現在馬上回去向家主報告!”
“景巢,你也立即返回景家向家主報告!”
半個時辰之後,屈家堡的大門被造反的鄉民從外打破,鄧海和陳貴帶頭衝進了堡內,緊跟在他身後的則是一大羣胳膊上縛着紅繩的莊戶。
“鄧彪,我命令你現在帶着十個人守在堡門口,未經我的允許,不可再放任何一個人進屈家塢堡!”
“海叔,可是爲啥你們都要進去呢?”
“老子進去活捉屈林老頭,人多了容易誤傷自己人!你讓大夥兒都在堡外等着,待會我就出來!”
“咦,他們幾個剛纔不是被牆上的箭雨射中了麼,怎麼又能下地跑了?”
鄧彪看着從身邊衝進塢堡的幾個人,摸着腦門有些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