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從小錦衣玉食慣了的糜二公子,世家公子哥身上那種該有的毛病他幾乎都不同程度的存在,這幾天之所以能這麼老實規矩,實在跟太史慈的言傳身教有着密切的關係。
糜芳晚上本來是想參加府中的宴會,畢竟被一羣人吹捧的感覺還是很爽的,可惜太史慈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拎着他就去了軍營內吃大鍋飯,然後又逼着他在城中各處街巷上巡視轉悠,簡直就像一個討債的。
有道是窮文富武,糜家是東海首富,所以糜芳從小就練習技擊之術,尋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他跟太史慈切磋之後,才悲催的發現自己的武藝根本就是花架子,上了戰場估計就是被太史慈一戟解決的命。
雖然打不過太史慈,可糜芳仍然想當叱吒風雲的大將軍,所以他只好老老實實地被太史慈攆着滿城轉悠了……
太史慈這麼督促糜芳,也是有他的深遠用意。糜家是公子今後插手徐州事務的重要內應,糜竺爲人雖然厚道,但在統兵作戰方面實在欠缺,如果糜芳再不頂起來,那就會影響到公子的佈局。以太史慈這幾日的觀察,糜芳雖然有點紈絝子弟的做派,不過本性並不壞,趁着這次的危機把他逼一逼、磨一磨,興許以後還能有所成就,免得他妹妹嫁到幽州之後,更加助長了他的紈絝心性。
糜芳有太史慈和十幾個身手出衆的手下跟着,並不擔心在城內遇到什麼不測。他先是去看望了家中有人死傷的住戶,還送出一些銀錢表示安慰,接着又到房屋受損的人家進行問候,表示等到仗打完之後,官府會專門派人統計損失,州里也會給大家一定的補償。
還別說,糜芳在人情世故方面頗爲圓潤,見到平民百姓時態度和藹,言語親切,爲他贏得了不少的人望。
一行人忙碌到深夜。糜芳轉到了靠近北門的一條街巷。忽然停下了腳步。
巷子的對面走過來一個人,儘管隔着數十步,但糜芳忽然感受到了危險,這種危險的感覺。就像他剛剛見到太史慈時從心底泛起的感覺。
不等糜竺開口。太史慈邁步走到了前面。他身後的十幾個隨從也是分成兩路,站在巷子的兩旁,將太史慈擁在中間。
巷子那頭的壯漢停下了腳步。然後一個聲音從糜芳的後面傳來:“糜二公子不必驚慌,我們兄弟兩個今夜冒昧前來,只是想問你幾句話。”
太史慈霍然轉身,死死盯着糜芳身後不遠處那道身影。
儘管這個聲音只在太史慈的耳邊響起過一兩次,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因爲當初就是說話的這人,差點讓輕敵大意的太史慈做了刀下鬼!
來者,便是將一柄長刀練得出神入化的關羽!至於巷子那頭的漢子,想都不用想,自然就是張飛。
糜芳的身體變得很僵硬,他知道如果後面的來人想要取自己的性命,估計有三個自己此時都已經死了。能夠不聲不響的忽然從自己背後出現,只能證明此人的武藝到了太史慈那種境界,或者比太史慈還要高。
一條無名小巷,忽然冒出來三個絕世高手,糜芳感覺自己有點頭暈。他緩緩轉過身,看着不遠處的身影,沉聲說道:“既然識得我是糜家二公子,如今郯城已經封閉數日,好漢自然是城內之人,不知深夜攔路,想問何事?”
糜芳這話是在提醒對方,不要想着用強,因爲只要自己出了事情,兇手根本逃不出去,遲早會被糜家給找出來。
關羽對糜芳隱隱的恐嚇毫不爲意,沉聲問道:“我家大人和州里另外幾位大人,被你大哥扣在州牧府中已經有好幾日了,敢問何時他才能夠出來!”
太史慈聽出關羽似乎想要故意隱瞞身份,所以才用“我家大人”這樣含糊的稱謂掩飾,可能也是怕事情鬧大了到時候對劉備不利。
扣留州里幾位大人的事情,糜芳自然心知肚明,而且始作俑者太史慈也在自己的身邊,如今被人家的手下逼問,糜芳一時之間還在琢磨如何用言語進行掩蓋和搪塞。
不等糜芳回答,太史慈忽然開口笑曰:“雲長兄可否記得故人?”
關羽被人識破身份,身體猛然一震,看着太史慈說道:“太史子義,原來暗中協助糜大人守城的是你!”
“不錯,正是在下!”太史慈坦承身份,不急不緩地說道:“若是我猜得不錯,今夜雲長兄和翼德兄這是打算將糜二公子挾持了,然後逼着糜大人將你們大哥放出來吧?”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張飛冷冷開口。
太史慈不緊不慢地說道:“二位武藝高卓,以我一人之力,自然是無法抵擋。不過,若是我讓身邊這些兄弟以命相搏,換二公子迅速離開此地,不知二位可有把握攔得下?而且,只要我們交手,城中巡邏的士兵很快便能循聲而來,到時候兩位可能脫身?”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結果!”張飛說完這句,邁開步子逼了過來。
“三弟勿急,先聽太史將軍把話說完。”巷子另一頭的關羽開口,制止了張飛繼續逼近。
“今日我既然對兩位亮明瞭身份,便不打算繼續隱瞞。我以振威將軍的封號向兩位承諾,令兄劉玄德在州牧府中安全無虞,另外幾位大人同樣安然無恙,只要曹軍開始圍攻北門,令兄和陳元龍便會立即回營!”
古人重諾,特別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很少做得出“吃了吐”的事情,太史慈如今身爲正牌的四品振威將軍,他拿自己的封號作保,那就說明他的話確實可信,絕對不是爲了應付眼前危機胡亂編造出來的。
關羽有些不解,開口問太史慈:“爲何非要等到曹軍攻打北門時,才讓吾兄和陳元龍返回?”
太史慈於是將糜竺每天跟趙昱、王朗、曹豹、陳登、劉備和張闓等人同時服下延時發作的有毒藥丸,然後互相進行監督的事情說了出來。
張飛聽了之後,頓時大怒,立刻就要發飆,結果又被關羽制止。
太史慈問關羽:“糜大人若是存了私心,豈能與各位大人同時服用這種藥丸,而且還是由任意一人隨便挑出一粒來與他服用?”
關羽聽得懂太史慈這話隱含的意思,太史慈是在提醒他,如果糜竺想要奪取城中各路兵馬,那他直接用毒藥將曹豹、陳登和劉備等人結果了,然後再派糜家的私兵在封城之後來一場血洗,那麼現在也就沒他們兄弟兩個什麼事情了。
關羽點頭,對太史慈說:“太史將軍在冀州的信譽口碑,人所皆知,今日所言,關某相信。關某隻有一句話,桃園三士,同生共死,誰要敢對我兄長不利,關某和三弟定會讓他後悔終生!”
說完這話,關羽便欲轉身離去。
“雲長兄,且留步!” 太史慈開口挽留。
“還有何事?”
“昔日你我各爲其主,曾在戰場之上生死相搏,如今你我同處一城,共抗強敵,如此人生機緣,何不痛飲一場?”
“好!不知太史將軍敢來北門營內一坐乎?”
“哈哈……有何不敢!”太史慈放聲大笑,竟然真的從糜芳身邊走過,然後來到關羽身前,與關羽並肩而去。
糜芳急忙問太史慈:“阿大,若是曹軍夜襲,該當如何應對?”
太史慈頭也不回地說道:“便讓城頭士兵齊聲高呼‘東萊太史慈在此,誰敢來戰!’”
關羽出身寒微,雖然生性孤傲,但卻並非誰都看不上眼,歷史上他跟曹操帳前大將張遼便是惺惺相惜,雖然陣營不同,但私交一直不錯。當初關羽和張飛前往公孫瓚營內助戰,曾經在安次城外跟太史慈和趙雲鬥將,結果張飛敗給了趙雲,而自己雖然強於太史慈,卻也沒能戰而勝之。遇到這樣的強勁對手,關羽自然時刻想着要找回場子,但並不妨礙他給太史慈應有的尊重和欣賞。
有時候,尊重對手,便是在尊重自己。因爲對於絕頂高手而言,天下之大,知己難求,而真正的對手也同樣難求。
太史慈與關羽來到北門營內,兩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張飛則有些悶悶不樂,不肯跟太史慈同席而坐。
張飛是豪門世家子出身,除了二哥關羽,他是瞧不上出身低微之人的。
飲到暢快處,關羽忽然開口問太史慈:“子義不在冀州統兵作戰,爲何只身一人前來徐州這樣的兇險之地?”
不管關羽是出於私人好奇,還是另有目的,但這句話問得確實有意思,太史慈如果回答不慎,可能就會暴露了劉和的意圖,又或者顯得不夠真誠。
太史慈想都沒想,醉醺醺地回答:“郯城是公子的老家,若是被曹軍給佔了,今後萬一曹操挾持了郯城劉氏一族,逼着公子答應一些事情,豈不是處處受制於人?當初公子不遠千里派人前往遼東招攬於我,某得公子賞識器重,此生若是不能爲公子分憂,還談什麼忠誠信義?某來徐州,便是要幫着徐州軍民將曹軍給打回去,讓他從此不敢覬覦徐州之地!”
關羽聽完,點頭說:“理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