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斷了?水道被截,這早就在預料之中,慌張什麼。”曹彰很快鎮定了下來,他以爲親兵所說的水斷,乃是那兩條明水源。
“不,不是明水道,是那條暗水,今早突然也斷斷了!”
曹彰身形又是一震,原本剛毅的臉上,表情開始扭曲,震驚的神色,在他深陷的眼眶中涌動。
震了半晌,曹彰嘴角抽動了一下,勉強道:“走吧,帶本王去看看。”
出得營帳,親兵帶路在前,曹彰緊隨其後,不少清早起來,前來向曹彰晨報的副將,也紛紛的跟上。
這一大羣人不安的趕到了暗水的出口處,果然看到水口已經滴涓不流,只餘下些許水痕溼跡在地上。
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了驚駭的一瞬,一種深深的恐懼,如瘟疫般迅速的在人羣中擴散。
“爾等休得害怕,這也許只是一時水退,說不定過一會水馬上就會重新涌過來。”曹彰強撐起自信,大聲的安慰衆人。
衆人慌恐的情緒,這才稍稍緩解下來。
整整一個上午,曹彰和他的七千部下,都在焦慮不安的等着水流恢復,然而直到正午時分,水流也沒有涌來,崖上的秦軍甚至連造飯的水都沒有,只能勉強幹嚼了些昨日剩的冷飯。
曹彰心裡邊就有點急了,只得下令在崖頂樹起信旗,希望別營的吳質看到後,能趕緊給他回覆。告訴他暗水源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讓曹彰抓狂的卻是,從午後到傍晚。吳質那邊一點回應也沒有,水流也依然沒有重新出現。
七千多秦軍,已經一整天滴水不進,士卒們越來越焦躁,越來越惶恐,軍心正在迅速的消沉下去。
不知不覺中,夜幕降臨,水流仍沒有恢復。這把曹彰逼得幾乎快要瘋了。
曹彰之所以有恃無恐的在麥積崖上紮營,就是因爲他仗着有暗水源打底,而今明暗三條水原統統都被斷絕,曹彰原先引以爲傲的據險而守的戰術,卻變成了畫地爲牢,困守死地的被動局面。
“吳質這個狗東西怎麼回事,本王不是令他守暗水源嗎。這狗東西到底在做什麼!”
曹彰的焦躁不安,不停的破口大罵。
他這種情緒,傳達給部下的信號便是,他們的主將樑王,對解決水源問題也束手無策,他們這七千秦軍。是真的是徹底斷水了。
秦營之中,惶恐的情緒飛快的蔓延,幾乎全營的秦軍都在竊竊私語,人心浮動不已。
麥積崖下的文丑,對於山上的秦軍的處境非常清楚。
以文丑的性子。他本來打算當天就攻山的,但徐庶卻勸說不急。不妨再困曹彰幾天,待到秦軍軍心徹底瓦解時,再攻山不遲。
文丑只好按下性子,下令三萬大軍,將麥積崖四面圍困,絕不容許一名秦卒潛下山來偷水。
三天,曹彰和他的七千秦軍,被整整圍困了三天。
期間有幾名副將進言,稱水源既已被斷,軍心瓦解已成必然,不如趁着士氣尚存之時突圍,或許還能保住些人馬。
對於這些消極的進言,剛猛的曹彰自然是陰狠的拒絕,曹彰很清楚,他這要是一突圍撤逃,街亭就要爲楚軍所得。
楚軍一得攻佔街亭,隴西的大門便將被打開,十七八萬的楚軍便將蜂擁而入,長驅進入隴西平原,那個時候,他兵微將寡的秦國,又將拿什麼來阻擋楚軍輾壓的腳步。
曹彰決心死守街亭,並號召他的大秦將士們,拿出超凡的勇氣來,爲大秦,爲天子而戰。
曹彰的慷慨號召,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比起他們的主帥,普通士卒們最不需要的就是精神上的鼓勵,他的現在最迫切需要,只有水水水。
自從三天前暗水源被切斷後,士卒們每天只能吃難以下嚥的乾飯,最初之時,每人還能分到一丁點渾濁的水來解渴,圍困到後來時,連髒水也被喝乾。
三天的圍困,讓七千秦軍,陷入了萎靡不振的狀態,軍心已接近崩潰的邊緣。
第四天,秦軍中終於有士卒忍耐不住乾渴,選擇逃下山去向楚軍投降。
秦軍的投降是一個關鍵的信號,這讓徐庶意識到,他們的圍困已起到了效果。
於是,文丑在徐庶的建議下,便派了數千弓弩手,日夜不停的向山上射去火箭。
乾渴缺水,再加上烈火的烘烤,徐庶相信,這足以加速秦軍的崩潰。
從白天到夜晚,火箭飛射不停,無時無刻不傾落崖頂。
先前秦軍在立營時,已經將麥積崖上的樹木砍伐一空,但仍然還有茂密的野草留在表面,楚軍根本不需要把火箭費力的射到山崖,他們只需把山麓點起火來,火勢便會迅速的向山崖上蔓延去。
火勢熊熊,黑煙滾滾,整個麥積崖都爲煙火籠罩,彷彿變成了一個大蒸籠。
那燃燒的滾滾黑煙,令本就嗓子眼乾到冒火的秦軍雪上加霜,而當楚軍的火箭射入秦營時,秦軍連滅火的水都沒有,只能用苫布或者衣服來撲火。
面對着楚軍近乎於蹂躪似的“卑鄙”戰法,曹彰也已經失了分寸,根本不知如何應對。
圍困進入第五天,徐庶判斷山的秦軍,軍心已然瓦解,遂建議文丑即刻發動進攻。
文丑早就忍耐已久,等的就是徐庶這句話,一聲令下,三萬楚軍先鋒軍傾營而出,直撲麥積崖。
隆隆的戰鼓聲沖天而起,文丑揚槍一指,厲喝道:“給本將殺上崖去,殺光賊軍,活捉曹彰小兒——”
號令傳下,吃飽喝足,蓄勢已久的楚軍將士,如飢餓已久的野獸一般,四面信八方的從各個方向,對麥積崖上的秦軍發起了最猛烈的進攻。
正在軍帳中苦惱的曹彰,得知楚軍進攻的急報,急是策馬趕到了營柵一線。
“籲~~”勒馬之時,曹彰倒抽了一口涼氣。
此刻,山下的楚軍藉着黑煙的掩護,已經衝上了半山腰。
每一個楚軍戰士,都“奢侈”的用沾水的溼布裹住了口鼻,防止被煙火薰嗆。
整個麥積崖四周,已是飛箭縱橫,殺聲震天。楚軍從五面齊攻,對準了秦軍的五處營門,發起了激烈的進攻。
鐵甲森森,那漫山遍野撲上來的楚軍人潮,如同一片片巨大的黑色海浪,一浪接一浪的拍打着秦軍這塊孤立的礁石。
“頂住,給本王頂住,弓弩手放射,狠狠的射殺敵賊~~”曹彰揮舞着長刀,暴咆如雷。
正處在煎熬中的秦軍,面對着楚軍的進攻,彷彿內心的痛苦,終於找到了一處可以發泄的通道,於絕境之中,竟是發起了瘋狂的反撲。
秦營處,秦軍弓弩手,忍着煙火的薰嗆,向衝上來的楚軍瘋狂的放箭,在秦軍猛烈的打擊下,楚軍進攻的勢頭稍有抑止。
楚軍仰攻本就不易,而山坡上的樹都已被砍掉,草也被燒了個乾淨,使得秦軍的弓弩手獲得了良好的射界,在他們瘋狂的箭射下,楚軍第一波的強攻,生生的被逼退。
文丑也怒了,當即下令退下的將士重組,繼續發動不間斷的猛攻。
隆隆的戰鼓聲中,一排排的楚軍高舉着盾牌,頂着如雨的箭矢奮勇向下,一人倒下了,後面的人毫不猶豫的就頂上去。
與此同時,楚軍的硬弩手也在不停的放箭,以壓制崖上敵軍的箭襲。
激烈的交鋒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楚軍和秦軍都付出了極大的傷亡,從山頂到山坡,橫七豎八的躺着無數的屍體,流淌的鮮血如同一條紅色的巨大地毯,血與火塗滿了整個麥積崖。
楚軍損失雖重,但文丑的優勢在於兵多,一波人倒下了,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再調一波精力充沛的預備隊上去。
而曹彰的兵力數量卻有限,而且士卒被幹渴折磨已久,眼下的作戰完全是在憑着求生的本能。
意志力的潛能,固然可怕,但秦軍終究只是血肉之軀,意志的烈火燃盡後,取而代之的,則是肉體的崩潰。
在楚軍的猛攻之下,秦軍的意志,終於徹底瓦解。
精神崩潰的秦軍,連手中的長矛也拿不動,弓弩手則顫抖到連弩機也無法扳動,被衝涌而上的楚軍,無情的砍掉腦袋。
沖天的怒吼聲中,西面的營門已被楚軍突破,大批大批的楚軍,如潮水般衝涌入秦營。
“大王,快下令突圍吧,再不下令就沒機會了,咱們都要死在啊——”副將勸言未盡,卻被飛來一箭射中面門,倒在了曹彰的身邊。
曹彰的精神也崩潰了,他清楚,麥積崖的失守,街亭的失守,已成定局。
“本王不能死,我還要回去,我要活着去見父皇!”
曹彰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念頭,旋即咬牙大叫:“突圍,全軍突圍——”
……
街亭以東,二十里。
那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正在大道上疾行,“楚”字大旗,迎風傲然飛揚。
顏良舉目遠望,但見前方的道路越來越開闊,他知道,大軍離街亭已經不遠了,他的十餘萬大軍,很快就要穿越隴山。
“不知街亭戰事如何了?”
正自神思之際,一騎斥候從西飛馬而來,直抵顏良御駕之前。
“啓稟皇上,驃騎將軍捷報,街亭已於昨日攻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