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等人到來之後,沒有片刻的休整,立即對長安城發起了亡命式的猛攻,一次性投入了將近二十萬的兵力,這已經是涼州所有兵員的總數了。
長安城的攻防戰,一直持續了兩天兩夜。張濟看着這兩天來,和自己一起堅守在城頭的馬騰一眼,發覺馬騰的臉色慘白無比。馬騰本就是帶傷作戰,經過這兩天的苦戰,他的身體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使傷勢進一步惡化,肋下和胸口處的兩處傷痕,已經出現潰爛了。
“這樣下去不行,李傕他們的攻勢太猛,投入的兵員也太多了,長安是守不住了。”張濟苦澀的說道。
馬騰向城下看了一眼,李傕等人正在進行短暫的休整,相信不久之後,他們就會再次發起猛攻。長安隨時可能向張濟說的那樣,落入李傕等人手中。猶豫了片刻,馬騰嘆了口氣,低沉的說道:“張將軍,把你的兵馬交給某,某留守長安。你帶着某麾下的鬍子兵從東門離開吧,火速趕到洛陽,幫助天子抵禦叛軍。”
長安城易守難攻,東門又靠近關中,現在還沒有遭受戰火的侵襲,李傕等人把攻擊的方向放在了另外的幾個城門上。聽到了馬騰的話之後,張濟皺眉說道:“壽成兄,某纔是長安主將,自當與長安共存亡,向天子稟報之事,還是壽成兄去完成吧。”
馬騰苦笑着說道:“張將軍就不必和某爭了,你我都清楚。留下來斷後的人難逃一死,某已經逃跑過一次了,不想再逃跑第二次。這一次,某一定和叛軍決一死戰!”
張濟沉默了,是啊,留下來斷後難逃一死,可是如果自己畏死的話,怎麼對得起當初力保自己的敖烈?怎麼對得起這數年來對自己信任有加的劉協?怎麼對得起和自己一起鎮守長安的這些老兄弟們?張濟心思已定,決定把逃出長安的生機留給馬騰。
站起身來狀似隨意的走了幾步,張濟來到馬騰的身後。趁馬騰不備。一掌切在了馬騰的後腦,把馬騰打暈了過去。扶着馬騰昏倒的身體,張濟大聲說道:“鬍子兵!保護你們的主公,從東門出城!趕去洛陽幫天子抵禦叛軍。”經過兩天的苦戰。五千鬍子兵戰死了一千多人。還活着的四千人同時向張濟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扶着馬騰走下了城頭,把他的身體捆綁到馬背上,從東門跑了出去。
把馬騰送走後。張濟的目光重新投回了城下的叛軍身上。他決定儘量拖延住叛軍,給敖烈和劉協多一些準備的時間。“來人,去府庫中用錢糧向城中百姓購買火油,並通知百姓,願意離開的,可以從東門出城。”張濟向手下人吩咐道。
長安在歷經連年戰亂之後,現有的居民只有鼎盛時期的十分之一,近幾年在張濟的治理恢復下,人口才得到了一定的增長,可惜好景不長,長安城就要再次面臨滅頂之災了。爲了不讓城中百姓遭受叛軍的荼毒,張濟十分開明的讓百姓們逃離長安,他要留給叛軍們一座徹徹底底的空城,不能讓叛軍在城中找到一粒糧食、一把武器。
大量的火油罐被堆積到長安城的城牆上,張濟的部下用光了府庫中所有的錢糧,把城中能買到的火油都買了過來。張濟帶着悲傷地神色,目光在火油罐上掠過,然後指揮麾下軍士一面抵擋叛軍的猛攻,一面把火油煮沸,向城下潑灑。
滾燙的火油立刻帶給叛軍們大量的傷害,灼傷的疼痛使得正在雲梯上攀登的叛軍們,發出慘痛的哀叫,然後從雲梯上倒再下去,摔得骨斷筋折。當城下的叛軍失手堆積到一定程度,張濟命令部下將士舉火,把火把扔到城下。火把落地之後,立刻點燃了火油,連帶着把叛軍的屍體也引燃了起來,火勢瞬間升騰,阻斷了叛軍繼續攻城的腳步。
趁着叛軍被大火阻隔的間隙,張濟讓親信部將在長安城中的府庫、武器庫等所有囤積糧草、軍械的地方都澆上了火油,並安排人手手持火把侍立在側,只要長安陷落,他們就會立刻用手中的火把,點燃這些地方。焚城阻敵,這一條絕戶之計十年前在右北平就曾經出現過,當初爲了抵抗異族人入侵,荀彧和賈詡聯手焚燒了三分之一個右北平,成功的阻擋住了敵人。現在,張濟就是準備效仿他們二人,用一場大火,一場波及到整個長安的大火,來阻擋叛軍們叛亂的步伐!
在經過幾次拋灑火油、點燃火油的過程之後,城頭上貯備的火油終於用盡了。張濟面無表情的舉起長劍,大聲說道:“將士們,現在我們除了手中的武器,已經沒有任何的依仗了。現在,就讓我們用自己的身體和手中的武器,築起最後一道防線吧!”
長安城中僅存的萬餘將士,在張濟的帶動下,紛紛舉起武器,奮力高呼:“拼死一戰!”
城頭上的呼喊聲,惹起了城下李傕的無盡怒火。這次發動叛亂,李傕原本是想趁張濟不備,集中優勢兵力在短期內拿下長安,然後長驅直入,攻克洛陽,把高高在上的劉協趕下龍椅。誰料到張濟和馬騰竟然以絕對劣勢的兵力,足足抵擋了涼州各路叛軍整整三天三夜!死在這三日三夜中的叛軍,少說也有三四萬人,這已經讓李傕等人很惱火了,現在又聽到城頭上拼死一戰的呼號,衆人心中的怒火,燒的更旺盛了。
李傕猛然一揮手,大喝道:“全力攻城,不計損失!明日天亮之前,務必拿下長安!既然張濟想死,咱們就成全他!城破之後,城中不分男女老幼,斬盡殺絕,一個不留!城中的錢糧,將士們可隨意拿取!”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李傕拋出屠城、隨意拿取錢糧的巨大誘惑之後,各路叛軍抖起精神,拿出十二分的勁頭,再次向長安城發起了猛攻……
從昏迷中醒來的馬騰,發現自己被綁在了馬背上,急忙四下一看,發現身邊全是熟悉的鬍子兵,這才放下心來,喝道:“鬆綁!”一向對馬騰唯命是從的鬍子兵們,這次卻沒有遵從馬騰的命令。其中一個領頭者對馬騰說道:“張濟將軍吩咐了。要等進入洛陽之後,才能給主公鬆綁。”
馬騰一怔,隨即反應了過來,這是張濟不想讓自己一起死在長安。特意把自己打昏了。然後讓自己部下的鬍子兵。帶着自己趕往洛陽。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馬騰落下了兩顆熱淚,喃喃自語道:“張濟將軍。某爲能曾與你並肩作戰而榮幸……”
當夜,剛要準備就寢的劉協忽然接到了王越的報告:馬騰帶着張濟的親筆信,渾身是血的要求面聖。劉協立刻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馬騰是西涼太守,而張濟是長安太守,馬騰怎麼會越過長安天險,帶着張濟的親筆信來到洛陽呢?
當即,劉協讓王越派人把馬騰帶往偏殿,準備在那裡接見馬騰。同時,劉協讓曲阿帶人火速通知鍾繇、皇甫嵩等重臣,到偏殿議事。
當鍾繇、皇甫嵩等人趕到偏殿的時候,發現劉協面色蒼白,失神的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偏殿中央,西涼太守馬騰身穿鐵甲,原地站立不動,在他前胸和肋下兩處地方,滲出了大量的血跡。
看到衆臣到來,馬騰壓低聲音,把剛纔對劉協講過的事情,重新講了一遍。說完這些話之後,連日來的疲憊席捲上來,馬騰再也支持不住受傷頗重的身體,昏倒在了偏殿的地板上。鍾繇等人連忙叫來御醫,就在偏殿內對馬騰進行救治。
涼州整體叛變,當地漢人和爲禍大漢近百年的羌人同流合污,洛陽的屏障長安城,在二十萬叛軍的猛攻下岌岌可危,這一連串的噩耗,導致劉協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御醫在對馬騰進行救治之後,對劉協說馬騰傷勢太重,已經無法迴天的時候,劉協才從呆滯中一點一點的迴歸到現實。
站起身來走下龍椅,劉協來到了馬騰身前,蹲下身子拉住馬騰的手,低聲說道:“馬將軍忠肝義膽,世人敬佩!朕無能,保不住將軍的性命,將軍還有什麼遺願麼?如果朕能擊退涼州叛軍,一定幫你實現。”
馬騰自知行將不久於人世,尤其是胸口那一道傷痕,已經傷及了心臟,這幾天來無時無刻不心如刀絞,但是馬騰卻咬着牙堅持了下來,現在任務已經完成,馬騰自認可以坦坦蕩蕩的去死了。聽到劉協的詢問之後,馬騰扯出一絲微笑,虛弱的說道:“陛下,臣乃是伏波將軍之後,自當爲國盡忠。可恨未能親眼看到叛軍被滅的那一日。陛下,臣帶來的四千鬍子兵,可堪大用,望陛下信之用之。現在形勢……形勢危急,能……能救大漢者,唯有……唯有冠軍侯,請陛下火速召冠軍侯前來……前來救駕……冠軍侯麾下的馬超,是……是臣的兒子,請……陛下照拂一二……臣其他的兒子,都已經……都已經戰死了……”
開始的時候,馬騰的話,說的還算利落,可是隨着生命的流逝,說到最後,馬騰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聲音也越來越虛弱,未能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完,馬騰的手便從劉協手中滑落,帶着壯志未酬的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
伸手在馬騰死不瞑目的眼眸上一抹,把馬騰睜着的眼睛閉合上,劉協緩緩站起身來,也不和衆人商量,直接下達了命令:“鐘太傅,擬旨。第一道詔書,加封西涼太守馬騰爲伏波將軍,厚葬之。第二道詔書,在洛陽城中發佈告示,徵召青壯暫時爲國效力,共抗涼州叛軍!”
皇甫嵩上前一步,說道:“陛下,單憑城中軍民的力量,恐怕抵擋不住涼州的二十萬叛軍,依老臣之見,還是通報冠軍侯一聲,請他前來救駕。”
劉協堅定地搖了搖頭,深沉的看向北方,道:“皇兄正在和袁紹交戰,若是貿然分兵,恐於戰不利。若是皇兄有失,朕今後便再無依仗了。所以,守衛洛陽之事,不能告訴皇兄,朕要親自擊退叛軍!”
看着劉協臉上堅定的神色,鍾繇、皇甫嵩等人猛然意識到,眼前的劉協,一夜之間變的成熟了,變的果敢了,變的更具天子威儀了,思考問題,能夠從大局出發了。
“臣等願誓死跟隨陛下!”一干大漢老臣,無不感動涕零,跪在站立的劉協和死去的馬騰身前,齊聲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