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漸漸深了,劉璟的大帳內依然亮着燈,百餘名親衛在大帳周圍來回巡邏,不時警惕地注視周圍的動靜。
大帳內,劉璟負手站在沙盤前久久凝思,他並沒有把一個小小的西峽縣放在眼裡,他在考慮整個巴蜀戰略,奪取巴蜀是他的目標,但第一步卻是要劉備的勢力徹底趕出巴蜀。
事實上劉備的勢力在劉璟眼中也不值一提,不管諸葛亮有再多的智慧,但在強大的實力面前,再多的智慧也沒有用,劉璟更多考慮的是巴蜀本土系,將來他奪取巴蜀,不可避免地要和巴蜀本土系打‘交’道。
但巴蜀本土系和東州士的對立,又使他爭取巴蜀本土系的支持變得格外艱難,這卻不是靠拳頭能解決的問題,包括張鬆、張任、吳懿、王累、黃權等人在內的巴蜀實權人物大多對他充滿敵視。
雖然張鬆已死,大大打擊了巴蜀內部勾結劉備的圖謀,但另一方面也促成了巴蜀本土系的團結,這是一柄劍的正反兩面,當有利的一面漸漸被消耗,劉璟就必須要開始面對不利的一面。
就在劉璟沉思之時,一名親衛疾奔至帳‘門’前稟報:“啓稟州牧,外面來了一羣軍官,自稱是西陵縣守軍,並抓來了劉璉,他們願意投降。”
劉璟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不由笑了起來,原以爲劉璉會主動來求降,卻沒想到他的一羣手下先沉不住氣了,劉璟快步向外走去,對親衛們笑道:“看看去!”
.......
大營外,上千支火把將一片空地照如白晝,今晚當值的大將正是黃忠,他率領千餘名士兵,將前來求降的一羣西陵縣守軍團團圍住,劉璉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嘴被破布堵住,已經沒有了被抓時的憤怒,而是變得垂頭喪氣,儼如一隻待宰的公‘雞’。
姓吳的牙將正在向黃忠說着什麼,這時,有士兵喊道:“州牧來了!”
士兵們紛紛閃開一條路,數十名親兵護衛着劉璟快步走上前,黃忠抱拳道:“啓稟州牧,是西陵縣守軍求降。”
劉璟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劉璉,他當然認識劉璉,他的父親劉茽在家族地位頗高,曾經一起參加祭祀,這個劉璉他也曾見過幾次,和劉琦關係極好,對自己比較冷淡,話也不多。
劉璟暫時沒有管劉璉,面帶笑容地轉向十幾名投降將領,十幾名將領紛紛上前跪下,爲首牙將抱拳道:“卑職是武陵牙將吳崢,我們都是武陵人,當初是趙雲將軍部將,我們不願爲劉備賣命,願跟隨州牧。”
劉璟呵呵笑道:“原來你們都是趙將軍的部將!”
“是!我們跟隨他好幾年。”
劉璟點點頭,“既然如此,我會安排你們重新跟隨趙將軍,不過現在需要協助我重奪秭歸縣。”
衆人大喜,紛紛表態,“願爲州牧效死命!”
劉璟隨即對黃忠道:“老將軍可帶他們去接收西陵縣,穩妥一點!”
“末將明白!”
黃忠立刻安排士兵前去西陵縣打探,這時又看了一眼劉璉,吩咐親兵道:“帶他去我大帳。”
大帳內,劉璉已經被解開綁縛,他低頭站在帳邊,輕輕活動被綁得有點麻木的手腕,大帳內除了他和劉璟之外沒有第三人,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半晌,劉璟才淡淡問道:“你父親現在可好?”
按照輩分和從小的稱呼,劉璟應該叫劉璉的父親,也就是劉茽爲仲父,但劉璟此時並不想這樣稱呼,當初他寫信給劉茽,希望劉茽能帶族人來江夏,但劉茽卻帶着數十名族人跑去了零陵,這件事一直讓劉璟不悅。
劉璉冷冷道:“多謝劉太守關心,我父親現在很好。”
劉璟瞥了一眼劉璉,此人倒是‘挺’硬氣,絲毫不服軟,劉璟笑了笑又問他道:“你叫我劉太守,是不是覺得我不該出任荊州牧?”
“是!”
劉璉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家族以嫡爲長,我們所有族人都認爲應該是琦公子繼承荊州牧之位。”
“不是所有吧!六叔、七叔和九叔都跟隨劉琮去了鄴都,他們可是認爲應該琮公子繼承荊州牧之位。”劉璟笑容裡有了一絲嘲諷之意。
劉璉無語,半晌又硬着脖子道:“不管是琦公子還是琮公子,都是家主嫡子,他們繼承父業天經地義,再怎麼也輪不到侄子來繼承。”
劉璟一隻‘玉’盒裡取出一份裱糊得很好的血書,遞給劉璉,“這是荊州別駕臨死前寫下的遺書,上面寫得很清楚,伯父臨終前是決定把荊州牧之位傳給我,只是被蔡瑁等人篡改,並殺劉先滅口,也是這份血書,使文聘、黃忠等荊州老將願意效忠於我,我想以你的智慧,應該不會認爲它是僞造。”
劉璉盯着血書,他心中大爲震驚,這件事他們從不知曉,當然,他們也認爲蔡瑁扶持劉琮上位是造假,不過他們卻認爲劉表臨終前是傳位給長子劉琦,但劉璉怎麼也想不到,劉表竟然是傳位給劉璟。
劉璉心中‘亂’成一團,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劉璟不會造假,文聘、黃忠等人沒有那麼好騙,這件事必然是真,可是.....那件事又怎麼解釋?
他想到了劉璟的假冒身份,他忽然擡頭注視劉璟,只見劉璟深邃的目光中閃爍着淡淡殺機,他心中頓時恐怖起來,就彷彿大白天見鬼一樣,眼前這個人不是真正的劉璟,真正的劉璟已經死了。
劉璉心中驚懼萬分,竟向後退了兩步,兩‘腿’一陣陣發軟,他手臂顫抖,指着劉璟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劉璟負手走了幾步,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應該就是他的身份,劉備必然反覆告訴過他們,自己是假冒之人,以至於他們心生怨恨,這幫偏執的傢伙!劉璟暗罵一聲。
“你是說,我是假冒的劉璟?”
劉璟冷笑一聲,“當初劉備也這樣告訴過孫權,孫權壓根就不睬他,後來劉備也派人暗中告訴曹‘操’,據說還出示了所謂的證據,你知道是什麼結果嗎?”
劉璉無語,劉璟冷冷道:“曹‘操’馬上奏請天子,正式封我爲荊州牧、楚侯,同時將我列入了太廟主祭者名單中,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劉璉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他並不愚蠢,他明白劉璟的意思,孫權和曹‘操’,甚至當今天子都只認實力,他忽然又想到了劉琦,雖然是嫡長子,但又能如何?還不是成爲劉備的傀儡。
相反,若不是劉璟實力強大,擊敗了曹‘操’和孫權,荊州早就被宰割瓜分了,劉璉心中有些被說動了,他低頭半晌不語。
劉璟又瞥了劉璉一眼,他感受到了劉璉心中的微妙變化,事實上一個家族對他很重要,他並不是需要什麼家族親情,而是一個家族的存在,對他的權力和地位承託極爲重要。
劉璟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璉兄,人是會變的,你們不要總把現在的我和小時候的我對比,因爲我搶奪了劉備的切身利益,使他挾劉琦佔荊州的企圖落空,他纔會百般詆譭我,璉兄,你要相信一點,只有我才能維護家族的利益,如果大家眼界足夠寬的話,你們的眼光就應該再遠一點,不要只侷限於荊州。”
劉璉身子劇震,他明白劉璟的意思了,他們的目光應該放到天下去,就彷彿眼前忽然打開一扇窗子,讓劉璉看到了外面壯麗的景‘色’,他心中徹底動搖了,好一會兒,他低聲道:“讓我再想一想。”
劉璟點點頭,“我放你回去,你去和二叔商量一下,甚至可以和三叔再討論討論,我不妨先告訴你一句實話,劉備已經被封爲‘交’州牧,今冬明‘春’,荊南就要回歸荊州。”
說到這,劉璟吩咐帳‘門’口親兵道:“讓李青來見我。”
片刻,李青快步走了進來,劉璟吩咐他道:“去找一艘船,把劉郡丞和他的親兵送回南岸。”
劉璉走了,劉璟獨自在大帳內慢慢踱步,這兩年他一直在考慮家族的問題,家族對他的重要不是在荊州,而是在於整個皇族,雖然曹‘操’不止一次說過要封他爲襄陽王,但他相信就算曹‘操’有這個心,當今天子也未必願意。
劉協只是希望自己救他於水火,而絕不是希望自己取代他,一旦有一天他劉璟真的到了要取代劉協的那一步,他必然會遭到劉氏宗族的強烈反對,而這個時候,家族的重要‘性’就顯現出來了。
劉氏宗族可以指責自己是假冒皇族,但他們無法指責劉表家族是假冒,這其實也是一種派系鬥爭,很多事情並不僅僅需要實力,實力固然重要,但道義也同樣重要,就像他不能肆無忌憚奪取劉璋的基業一樣。
劉璟正思慮着,這時親衛在‘門’口稟報道:“啓稟州牧,司馬軍師到了!”
劉璟在昨天派人去江陵,通知司馬懿來西陵縣和自己匯合,原以爲要兩天後才能到,沒想到他今天就趕來了。
劉璟呵呵笑道:“請他進來!”
片刻,司馬懿快步走了進來,他笑道拱手道:“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州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