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
右丞相荀彧,正陪侍在天子身旁。
“文若啊……”
劉赫看了許久的奏章,雙目有些酸澀,不由得放下御筆,揉起了眼睛。
荀彧聽天子傳喚,當即起身:“臣在。”
劉赫揉了片刻,稍覺舒緩,便看向了荀彧,開口道:“你說,此次大戰,朕是否有些太過心急了?”
荀彧不慌不忙:“臣以爲,此次陛下思慮深遠,謀劃周密,此戰之後,縱不能一戰而定江南,也可大挫敵軍元氣與軍心。天下紛繁戰亂多年,民心思定,渴盼明君,其時非短。早一日平定天下,便可令百姓早一日過上安穩生活,何來太過心急之說?”
劉赫卻是搖了搖頭,眉目之間,有幾分憂愁。
“唉,此番大戰,我以二弟與紫金龍騎爲誘餌,受那周瑜火攻之計,雖多有準備,卻也必定損傷不小。雖說兵兇戰危,難免死傷,然而親自送他們入陷阱,朕始終心中不安。還有四弟,五弟軍中,亦難免有諸多戰死之士,此朕之過也。”
荀彧回道:“若非雲長將軍親自出馬,以那周瑜之智,豈能如此輕易中計?關將軍肅來傲視羣雄,睥睨八方,旁人絕難料到他會甘願做誘餌,成全他人功勞,陛下此計,乃以小失,換取大功,倘若戰事遷延日久,敵軍有周瑜之謀,孫策之勇,我軍死傷定然愈加慘重,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古皆然,陛下能有如此仁心,已屬難得,可對死者多予撫卹,傷者記功一等,便是浩蕩天恩了。”
劉赫點頭道:“嗯,此事便交由兵部去辦吧。還有,諸多有功將士,所需封賞,也提前準備。”
“臣遵旨,隨後便去崔尚書一同商議。”
劉赫似乎是了結了一件心事,長長吐出一口氣,面色也稍顯輕鬆了幾分。
他看向窗外的日晷,已是酉時末刻。
“想來姜桓的水軍,已兵臨江東了。”
荀彧笑道:“陛下深謀遠慮,四年前,江東孫堅,與彼時的曹賊相比,不過是纖芥之疾,實力之弱,不值一提,陛下卻未雨綢繆,提前於青州建造戰船,方能有今日這瞞天過海之計。孫策與周瑜,對徐州兵馬,只盯着安平郡王與徐公明將軍,卻不曾料到我軍也有如此數量之戰船水軍。丹陽郡與吳郡,總共不足三萬兵力,且分散各地,自是無可抵禦。”
劉赫嘴角微揚:“周瑜雖是當世名將,智謀出衆,卻怎敵得過朕有文若、公達、州平、元直等諸多愛卿?”
“呵呵,陛下英明睿智,臣等何敢居功?此次豫州並江東大捷之後,陛下封禪泰山,便足可告慰大漢歷代先帝了。”
“此刻高興,卻還爲時尚早。姜愛卿本幷州人士,不熟水性,這戰船、水兵雖已齊備,只是他這位統帥上任不過數月,是否足以勝任水師統帥之職,便要經由此戰檢驗了。”
劉赫嘴上雖然這麼說,神色卻是十分輕鬆,顯然並沒有太過擔憂此戰勝負結果。
荀彧微微一笑,也沒有答話。
丹陽郡以北,江乘縣。
此城北面,浩浩長江奔騰而過,在經過最後約三百里的路程後,便匯入東海之中。
臨江之處,有一座並不算高的山坡,名棲霞山,風景秀麗,登上山頂,眺望長江,頓生萬千豪情,歷來爲文人墨客所愛。
然而,今日的棲霞山上,卻不見往日的熱鬧,原本在此遊歷的世家子弟們,一個個驚慌失措,倉皇逃竄,彷彿見到了什麼可怖的怪物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遠處的江面之上,一艘艘高大無比的樓船戰艦,船帆高昂,迎着初春時節尚有幾分凌冽之意的北風,正朝着棲霞山不遠處的渡口疾馳而來。
爲首的一艘戰艦上,一身戎裝的姜桓,左手按劍,右手扶着船圍,神情肅穆地盯着前方的江岸。
他身後,安東將軍太史慈、遊擊校尉陳到等諸將,還有徐州別駕陳登、兵部左侍郎徐庶等謀士,分別站立兩側。
姜桓深吸一口氣,隨後正色說道:“此番,陛下籌謀良久,以關、張、朱等將,甚至以安平郡王親自爲誘餌,便是爲了釣起孫策與周瑜之主力。如今計策成功,周瑜小兒遭逢大敗,損失慘重,而前方丹陽郡和吳郡,防守薄弱,更無名將,陛下在青州建造戰船,訓練水軍,已四年有餘,只是一直無有統帥,如今姜某得蒙陛下榮寵,身兼重擔,誓要以此一戰,破滅江東水軍不敗之名,揚我大漢國威!”
“誓破東吳,揚我國威!”
身後將士齊聲高呼。
陳登上前說道:“將軍,此戰我軍當可不戰而勝,屬下與那丹陽郡太守劉勳,也算相識,此人不善軍機,不通兵略,丹陽郡兵力不過萬餘,而且事先毫無防備,以劉勳之心性,見到我軍如此陣容,再由屬下曉以大義,要他歸降,想來不難。”
“不錯。”太史慈也附和道:“陛下命人建造此樓船,下兩層,上三層,每一艘都可容納五千士兵,由數百名船伕在下層划動船槳,如此大船,亦可行走如飛,且船上更有諸般巨型弩炮,我等一次出動五艘樓船,加上小型戰船八艘,艨艟三十餘艘,足有水師五萬人,只怕整個江東水師也不過如此規模,而區區一個丹陽郡和吳郡,便是嚇也能嚇退了他們。”
太史慈本是青州東萊人士,自幼便在海邊生長,少年時雖是練習馬上武藝,可這水性卻是絲毫不曾忘卻。
當他不久前得知,安平郡王劉備,早在四年前,便協助當今天子,暗中於青、冀兩州交接之處的渤海灣中,秘密造船,訓練水師,那時他便是躍躍欲試,主動上表,請求來此水師效力。
姜桓面色不改,沒有半分自滿:“諸位不可輕敵,我等戰船雖然雄壯,然士卒畢竟未曾經歷水戰,僅有其中少數,是當年安平郡王於青州剿滅海賊時所訓練之水兵,加上姜某亦是初次率領水師,自當打起十二分精神,倘若有失,我等皆無顏面對陛下矣。”
衆人知曉他向來沉穩,這般言論也確實有理,便也都收起了三分小覷之心。
然而,隨着艦隊距離岸邊越來越近時,徐庶忽然手指前方。
“看,對岸似乎有動靜?”
衆人凝神望去,果不其然,見到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到了岸邊,似乎還在敲鑼打鼓,隱隱有鼓樂之聲傳來。
姜桓眉頭一皺:“這是何意?”
不多時,對面的人羣中,走出了一人。
那人登上一座原本用於觀景的高臺,朝着艦隊,放聲高呼:“將軍,在下丹陽太守劉勳,特領丹陽郡大小官員,向將軍投降,還望將軍收起兵戈,放過我這一郡百姓吶……”
“將軍,在下丹陽太守劉勳……”
劉勳反覆高喊着這段話,雖然彼此尚有一段距離,加上江風呼呼作響,但姜桓等人自幼習武,耳聰目明,聽了幾遍之後,還是大體上聽明白了他喊話的意圖。
“丹陽郡投降了?”
姜桓有幾分詫異,但這原也在計劃之中,因此並沒有太過驚訝。
陳登大笑道:“哈哈哈,陳某早就說過,這劉勳並無膽略,當年袁術一死,他便馬上投降孫堅,如今孫策與周瑜兵敗,我等又大軍壓近,江東孫氏覆滅,已近在眼前。只是我本想着還要費些脣舌,如今看來,倒省了這番功夫了。”
徐庶卻道:“將軍,謹防有詐,不如先派一將,帶一隊人馬上岸,待查明虛實之後,再做定奪不遲。”
姜桓點頭道:“嗯,徐侍郎言之有理。叔至,便辛苦你一趟了。”
陳到當即出列:“末將領命!”
而就在劉勳身後的人羣之中,卻有一人,相貌醜陋,赫然便是數日之前離開襄陽的龐統,龐士元。
他看着江面上,從那威武的艦隊從分離出來的兩艘小型戰艦,和幾艘走軻,輕捻鬍鬚,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