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時之間,竟是安靜了下來,讓劉赫心中頗爲不安。
他語氣有些不悅地問道:“怎麼?諸位愛卿莫非都贊同光祿大夫之言?”
“回陛下,老臣附議。”
“臣也附議。”
“老臣亦然……”
轉眼之間,朝堂上大半朝臣,都站出來表示贊同,而盧植等人雖然沒有贊同,卻也個個站立原地,沒有什麼話可以駁斥。
而蔡邕一臉焦慮,東張西望,翹首以盼,就等着哪位大臣出面,力挽狂瀾,當一回大救星,卻遲遲等不到這樣一個身影,讓他的眼神越來越失望。
而崔鈞的面色也是十分焦急,看向自己父親崔烈的眼神之中,已經帶了幾分責備之意。
與此同時,劉赫也向崔烈投去了一個不善的眼神,讓崔烈登時渾身一震,這才趕忙站了出來。
“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劉赫迫不及待地回了一句:“司空學識淵博,必有真知灼見。”
崔烈感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統統聚集在自己身上,尤其這些目光中,多半都是充滿了惡意的,這讓他如坐鍼氈,可是陛下已經點名了,他又不得不爲之,硬着頭皮也得上。
“啓奏陛下,老臣以爲……以爲……”
他偷偷瞄了一眼周圍的大臣,見沒有人要站出來打斷自己,這才繼續說了下去。
“老臣以爲,諸位同僚,所言皆是有理。臣工們,雖是見解不同,卻都是爲國家所計,爲社稷而論……”
只聽了這幾句,劉赫就大失所望,有些不耐煩起來,崔鈞也是暗中直皺眉頭。
劉赫大袖一甩:“好了,這些中庸之語就不必多說了,司空還是說說,對王悍將軍之事,你認爲該當如何處置,對其他愛卿之高論,你又有何看法?”
崔烈只覺得一股強大的氣勢,直撲自己頭頂而來,壓得他是大汗淋漓,有些喘不過氣來。
“老臣以爲……”
他低着頭,觀察着諸位大臣,還有劉赫的臉色,心中盤算了起來。
“看陛下這般姿態,顯然是誓要保下這個呆傻將軍了,那馮欒之死,說起來,也是有幾分咎由自取之意,衆多大臣,想來也是出於情分,幫上一把,當不至於爲一個區區的西陵馮氏,而與我崔氏爲難纔是。而如若今日不爲陛下說話,以陛下這雷霆手段,那隻怕連州平也難以保全於我了……”
想到了這裡,他咬了咬嘴脣,心中有了決斷。
“回陛下,老臣以爲,光祿大夫之言,雖是有理,但要懲處王悍將軍,卻又另有說辭。”
他這麼一說,馮芳、趙融等幾人立時有些怒氣。
“崔司空,你怎……”
“住口!”劉赫厲聲喝退了他們:“朕在問崔愛卿,沒有問你們。”
幾人神色驚恐,連忙告罪:“臣等一時情急,犯了天威,還望陛下治罪……”
劉赫冷哼一聲:“朕念及大司農心情,不予追究,下不爲例。”
“老臣誠惶誠恐,誠惶誠恐……”馮芳拉着趙融,忙不迭退了回去。
崔烈微微鬆了口氣,說道:“老臣記得,陛下這些年,四處征戰,從幷州之地,征伐天下,滅黃巾,誅胡虜,殺袁紹,剿韓遂,每逢大戰得勝歸來之時,總有一習俗,便是要慶功三日。小則在宮中擺酒,大則在城中各處設下流水席,凡慶功日所在之月,一切罪犯,不論罪責大小,無論是斬首,車裂,凌遲,充軍等,皆延至下月執行。”
“司空怎可信口開河?陛下何曾發過這等詔令?”馮芳帶着幾分怒意,出面質問着。
崔烈回道:“陛下確實不曾發佈這等詔令,然而諸位臣工仔細想想,當年滅袁紹之後不久,陛下受禪登基,便是大赦天下。最後涼州對韓遂、對劉焉,兩次大捷,事後都將罪犯之刑罰延至下月。陛下曾說,自己奉上天感應,蒙祖宗庇佑,得以僥倖取勝,不敢自專其功,因此當多降恩惠於百姓,以示天道昭昭,以顯大漢仁德。”
隨後,他轉向了鍾繇:“廷尉,你執掌朝廷律法,此事你最是清楚不過,不知老夫所言確否?”
鍾繇面色有些爲難,不過猶豫稍許之後,他還是說道:“回司空,確實如此。”
崔烈點頭道:“這便是了。不知諸位臣工以爲,陛下此舉,是否合乎天道人心,是否有半分違背聖人垂訓之處?”
他看了衆臣一圈,所有大臣面面相覷,都沒有一個人能出來反駁,畢竟這種事,誰敢反駁,就等於直接在罵劉赫是個昏君,逆天而行,那不等於是找死麼?
聽到這裡,劉赫可謂是心滿意足,甚至有些出乎意料。
“這崔烈平日裡有些謹小慎微,原以爲指望不上他,不想今日竟能如此精於舌辯。看來州平昨夜回到崔府之後,沒少對這位父親多多交代,耳提面命了。”
劉赫懸着的心,這時已經放下了一半了。
崔烈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繼續說道:“既然諸位都贊同陛下此舉,那此次陳留大勝,斬殺、俘虜逆賊曹軍兵馬十六七萬之衆,可謂自黃巾造逆一來,朝廷所得最大之勝利,朝廷照此慣例而行,延緩一切罪犯刑罰至下月,想來諸位也當無有異議了?”
衆臣臉色紛紛一變,今日便是九月的最後一天了,即便廷尉明日能夠審定罪行,延緩至下月,也得十一月才能行刑,這其中指不定還要出什麼變故。
這些站在馮芳一邊的大臣,面容之上,都露出了焦慮之色,崔烈看他們一直沒有再出面駁斥自己,不由得大大鬆了一口氣。
劉赫對崔鈞報以一笑,崔鈞也是如釋重負,方纔雖然是他父親崔烈在說話,可他這個做兒子的,卻比父親更加緊張,如今看來,總算不枉自己昨夜費了那麼多脣舌。
“好了,馮愛卿,朕說了,朕身爲大漢天子,自當一切爲江山社稷着想,絕不會徇私枉法。如今此事已然議定,諸位卿家都無異議,那便交由洛陽令與廷尉,即日審理,待一切罪責確定無疑之後,將奏章呈送上來,朕定會秉公處置。”
馮芳一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糾結許久,便要站出來謝恩。
就在此時,卻有一個人忽然出面,讓劉赫大感驚訝。
“陛下且慢,老臣有話要說。”
劉赫看着此人,皺眉道:“王司徒,此事已經議定,朕看就不必再議了吧?”
王允雖然常與自己同一戰線,然而今日朝堂氣氛有些詭異,這王允又偏偏在這個時候出面,讓劉赫心中隱隱有些不詳的預兆。
“陛下方纔說了,但凡臣工們有何見解,儘可說來,如今老臣有本啓奏,陛下何以不讓老臣說話?天子一言九鼎,怎能食言?”
他一上來就作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勢,讓劉赫心中頓時“咯噔”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