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臨近正午時分,蔡瑁還在酒醉昏睡之中,忽然一陣嘈雜的廝殺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他十分不耐地睜開眼睛,揉了揉依舊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來人吶……”
兩名小兵迅速跑了進來:“將軍,您醒了?”
蔡瑁呵道:“外面發生何事,爲何這般吵嚷,攪了本將軍清夢。”
“回將軍,是城中的敵軍,見我軍一個上午不曾出戰,便出動出城試圖前來劫營。”
“什麼?劫營?”蔡瑁瞬間全部清醒了過來,整個人從牀榻上彈起。
“如此大事,何不早報?快,取我甲冑兵器來。”
士兵卻說道:“將軍不必焦急,對方只出動了大約萬餘人,文聘將軍說這不過是前來試探,他已率軍前往抵禦。”
蔡瑁一聽,這纔再次放鬆了下來:“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忽然之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整個人再次繃緊:“你方纔說什麼?一整個上午?現在上什麼時辰了?”
“回將軍,現在上午時一刻。”
“午時一刻?”蔡瑁渾身一個激靈:“龐德公幾人現在何處?”
“龐德公與他四位弟子,今早便已起來,見將軍還在昏睡,便說將軍軍務繁忙,他們不便過多打擾,說待將軍凱旋取勝,與大將軍一道回襄陽時,他再來拜訪。”
一聽這話,蔡瑁臉上,再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看來龐德公果然已經歸心於我軍,妙極,妙極啊。待我攻下此城,便有了兩份功勞,到那時,當可與夏侯惇與夏侯淵,平起平坐了。我荊州兵馬之勢,也當不弱於他們兗、豫二州之人。”
說話間,外面的廝殺聲漸漸止歇,不多時,文聘風塵僕僕地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末將拜見將軍。”
蔡瑁忙招呼他落座,文聘謝過之後,坐到了一旁。
“文將軍傷勢如何?”
文聘一愣,不過很快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麼:“回將軍,不過幾十軍棍而已,家常便飯,算不得什麼,多謝將軍掛懷。”
“嗯,如此便好啊。文將軍乃我荊州軍中的頂樑柱,可不能有事啊。”
蔡瑁這一番吹捧,讓文聘十分不適應,他急忙轉移了話題。
“將軍,方纔敵軍前來探營,末將一番廝殺,已將他們殺退,特來報知將軍。”
蔡瑁高興得雙眼眯成一條縫:“好好好,文將軍出馬,蔡某自然是放心的。稍後我自會命人爲將軍記上一功。”
“多謝將軍。”文聘雖然對蔡瑁這態度的突然轉變有些好奇,不過他自然不會拒絕功勞。
“末將敢問將軍,不知今日我軍可要繼續攻城?”
蔡瑁聽他一問,也稍稍思量了一番,隨後問道:“張勇那邊,可有動靜?”
文聘搖了搖頭:“張勇依舊領兵駐紮在汝水河畔,每日只是照常操練而已,沒有任何要前來與我軍廝殺的跡象。”
“嗚……這倒是奇了,這張勇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蔡瑁十分不解:“他若上不來,本將軍精心籌劃的諸多手段,豈不是都要落空?”
“會不會……”文聘嘗試着猜測道:“會不會張勇已經看出將軍您會有所準備,所以他才原地駐紮,按兵不動,以免中了陷阱?”
蔡瑁微微頷首:“嗯,是有這個可能。”
“末將以爲,既然張勇不來,那我軍索性全力攻城,將上蔡縣城拿下,再轉頭對付張勇,以我軍兵力,仍有極大勝算。”
蔡瑁想了想,隨即點頭道:“文將軍言之有理,傳命下去,全軍集合,半個時辰之後,再次攻城。”
“遵命,末將這便去準備。”
文聘轉身正要離去,卻被蔡瑁叫住。
只見蔡瑁一臉和善地看着他,讓文聘不由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仲業啊,細細盤算來,你我相識,也有十餘載了吧。”
文聘不知道他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不過還是回答道:“不錯,末將十二年前,受時任荊州刺史拔擢,往襄陽任職,彼時蔡將軍已是一方校尉了。後來劉表來到荊州後不久,便將我調到了將軍您的麾下。”
“嗯,本將軍這些年,待你如何?”
文聘心中有些不解,總覺得蔡瑁今日有些奇怪,不過還是說道:“末將能有今日,多虧將軍提拔,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大恩大德就說不上了,只是你我都是荊州人士,即是同袍,又是同鄉,理當互相提攜纔是。放心,待本將軍高升之後,定會多多提拔你等荊州舊部,絕不會忘本。”
蔡瑁說得信誓旦旦,文聘縱然再傻,也該聽明白了這話中的深意了。
雖然他對蔡瑁向來不是很看得上,不過對方終究是自己的上官,文聘也不是那等不識時務的人,還是對他抱拳回禮。
“既如此,末將先行謝過將軍了。”
“好好好,你且先下去備戰吧。”蔡瑁揮了揮手,文聘便躬身退了出去。
蔡瑁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文聘此人,脾氣雖然不討人喜歡,不過本事也是不凡,我可得好好拉攏,還有軍中不少將士,我也當徹底拉到自己麾下,否則勢單力薄,如何與那夏侯家,曹家諸將抗衡?嗯,此事應當謹慎謀劃……”
十多萬荊州大軍,猛攻上蔡縣城四門。
如此小城,面對這般猛烈的攻勢,昨日時便已有些搖搖欲墜了,如今更是難以支撐。
一隊隊荊州兵馬,攀上了城牆,開始了守軍激烈廝殺起來。
城中守將,雖然也是在軍中歷練多年,一步步從小卒走到如今地位的將領,可又如何能經受得住這般大戰場面?
蔡瑁的統兵之能,固然比不上夏侯惇,夏侯淵,曹仁等輩,可也絕非泛泛之輩。
在他的親自指揮之下,十幾萬大軍,分成了三批,以車輪戰,先後猛攻城牆和城門。
“頂住……頂住啊……”
“快,弓弩手去南邊支援,快去啊……”
“滾石呢?還有滾木,大不了把縣府拆了,先頂住這一波攻勢再說……”
守將急得直跳腳,累得也是滿頭大汗,可即便如此,還是眼見爬上城牆的敵軍人數,越來越多。
蔡瑁卻是不慌不忙,他有着巨大的兵力優勢,縱然是乾耗也能耗死城中的守軍。
“嗯……差不多了,讓第二隊替換上去,第一隊下來歇息半個時辰。”
隨着他一聲令下,在後方休息的一隊兵馬,迅速衝向了城牆,而正在攀登城牆,撞擊城門的士兵,則很快被他們換了下來,紛紛跑回了後方,吃着乾糧,喝着水,好不愜意。
大戰從午後時分,一直打到了夜幕臨近,太陽西斜。
此時的上蔡縣城,城牆殘破不堪,牆下佈滿了雙方兵士的屍首,可謂是血流成河,屍骨如山。
城牆上的幾萬守軍,此刻已是筋疲力盡,儘管他們的體能也好,戰意也罷,都比敵軍強出不少,可面對這連續幾個時辰的猛攻,即便是強如朱燁等猛將,也未必能支撐得下來。
“呼呼……呼呼……”
“咳咳咳……”
士兵們一個個氣喘如牛,可敵軍的攻勢,卻絲毫沒有減弱。
就在守將焦急萬分的時候,南邊一名士兵灰頭土臉,着急慌忙地跑了過來。
“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守將一聽,登時臉色一變:“南門出什麼事了?”
那士兵“噗通”一聲,直接跪了下來,滿面淚光,痛哭流涕:“將軍,南門……南門失守了啊……”
“什麼?”守將大驚失色,趔趔趄趄,幾欲摔倒。
“將軍……小心啊。”旁邊的士兵急忙扶住了他。
這守將面色慘白,雙眼看向天空,已是欲哭無淚。
“張將軍……陛下,末將……末將對不起你們啊……”
說完之後,他赫然站起身,一把抹去臉上的血跡,將手中的一杆長矛,往地上一杵。
“弟兄們,今日一戰,此城斷難堅守。我等都是由陛下和張將軍,一手提拔,方有今日,否則只怕早不知死在何處荒野之中,怎來現今的榮耀?如今,大戰既敗,城池不存,我等唯有以死報國。”
“追隨將軍,以死報國!”
“追隨將軍,以死報國!”
衆多將士,齊聲高呼起來,這赫赫威勢,一時間倒也震得那些剛要爬上城牆的曹兵,有些膽怯起來。
一名武將對蔡瑁諂笑道:“將軍,南門已被攻破,奪取上蔡城,只在彈指之間了,將軍真乃威武無雙。”
“哈哈,全賴將士們用命而已,瑁怎敢貪功?”蔡瑁嘴上這麼說,可神情卻是得意無比,笑得雙眼幾乎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噠噠噠……”
一聲急促的馬蹄聲,驟然傳入耳中,蔡瑁雖然覺得有些詫異,畢竟自己這大軍之中,只有幾千騎兵,都是自己的貼身護衛,就在周圍站着,哪兒來的這馬蹄聲?
不過他此刻心情大好,倒也沒有太過在意。
不過很快,他身邊剛剛向他獻媚的那名武將,拉扯了一把他鎧甲的衣襟:“蔡將軍,您看,那人是……”
蔡瑁有些不耐煩:“誰啊?有什麼好看的,沒見本將軍指揮大戰正忙麼?”
那名武將有些急了起來:“不是啊,您看,那人……那人所騎乘的戰馬,穿着的鎧甲,好像是……是主公麾下的親衛騎兵啊。”
蔡瑁一聽,驚得差點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主公親衛?在哪兒,在哪兒?”
那名武將急忙扶住了他,向某個方向指了過去,蔡瑁順勢望去,果然見到一人一騎,身着特殊的甲冑,背後還插着一面“曹”字旗。
“果然是主公親衛騎兵,他怎會到了此處?”
蔡瑁疑惑萬分,不過也容不得他想太多,戰場之上,曹操忽然派來了自己的親衛騎兵,那絕對是有重要命令前來傳達,他豈敢怠慢?
蔡瑁趕緊策馬上前,主動迎了上去。
他對着那親衛騎兵抱拳致意,正待開口打招呼時,對方卻直接冷聲喝道:“誰是蔡瑁?”
蔡瑁頓時有些不悅,自己好歹也是一方統兵大將,對方雖然是曹操親衛,可也不過只是一個士兵罷了,居然敢直呼自己的姓名。
不過心裡雖然這麼想,蔡瑁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他依舊堆滿了笑容,對那人說道:“在下便是蔡瑁,敢問足下此來,可是主公要重要軍令?”
“這是自然。”
那親衛兵冷着臉,取過了背後的令旗,端端正正擺在了自己的胸前:“蔡瑁聽令。”
蔡瑁急忙正色道:“末將蔡瑁聽命。”
“如今高順率軍圍困安城,安城戰事緊急,着令蔡瑁在接令之後,即親領兵五萬,前來安城助陣,待擊退高順之後,再行論賞。”
“啊?”蔡瑁瞬間呆住了。
“可是……可是這上蔡縣城眼看就要攻下來了,這……這時候要我帶兵離去,豈不是要前功盡棄麼?”
他總共十五萬大軍,被張勇反殺了一批,這兩日攻城又戰死了不少,如今連死帶傷的,總共有三萬多人不能作戰了,如今眼看勝利在望,驟然停下戰事,他再一次性帶走五萬人,剩下的大約七萬兵馬,根本不可能再重新攻入城中了。
“這位將軍,能否容蔡某奪取上蔡縣城之後,明日一早,再出發去安城?”
“不行。”那人一口回絕:“是主公的性命重要,還是你的戰功重要,輕重緩急都分不清,如何爲將?”
“你……”蔡瑁被他一句話,氣得差點冒煙:“你不過只是……”
他本想駁斥幾句,可是對方將手中的令旗搖動了三下,蔡瑁頓時沒了脾氣,只能將滿腔的怒火都壓了回去。
“主公英明神武,高順區區三四萬兵馬,怎可能這麼快就攻破安城?好不容易攻破上蔡縣城的城門,就這樣放棄,豈不是……”
他還想爭取一下,可是那騎兵卻沒打算繼續聽下去:“好了,你即刻去點齊兵馬,將此地兵權,交由文聘執掌,一刻鐘之後,隨我奔赴安城,不得遲誤,否則視同叛逆。”
“你……”蔡瑁再次大怒,卻被身邊那名武將攔了下來。
“蔡將軍息怒啊,主公既要我等前去相助,定然是戰事果真十分危急了,能夠救下主公,解了安城之危,也是大功一件,您可不能爲此而頂撞了這名親衛,否則他回去說您幾句壞話,您可就……”
聽了這武將的一番提醒,蔡瑁這才稍稍醒悟了過來。
他強行擠出了幾分笑容:“既是主公有命,蔡某絕不敢推辭,這就去點兵,這就去……”
說完,他轉過身去,拉着那武將走開了幾步:“你留在軍中,替我監視文聘一舉一動。”
“將軍的意思是……”
“哼哼,主公此次忽然下這等命令,要我將兵權交給文聘,只怕其中有人搗鬼,這文聘貌似忠厚,或許便是大奸似忠之輩,你給我看看盯着他,稍有異動,即刻報我。”
“遵命,將軍放心。”
蔡瑁雙眼之中,精芒閃爍:“文聘……哼哼,若果真是你在搞鬼,那就休怪本將軍不念舊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