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大族,尤其是漢末的世家大族,控制着華夏八成以上的資源,九成的輿論權。剩下皇族只能佔據一成的資源,一成的輿論權。
至於民間,那些百姓和寒門根本不具備任何話事權,只有寒門和少數富農手中才有土地,且非常有限。大部分的農民,其實都是世家大族家裡的佃戶。
江南的四大家族,甚至那幾個二線家族當然不能完全代表華夏世家。只是在吳越地區這片土地上,他們若是聯合起來,哪怕組建一個國中之國都不成問題。
至於公器私用,這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說難聽點吳越的守軍,和他們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大量的世家嫡系或者旁系的子弟充斥其中,必要的時候爲家族所用也算正常。
更別說,他們本來就控制了輿論權,於是甚至可以如同現在這樣,直接奏請皇帝剿匪。在他們的操作下,祖橫已經從盜匪變成了反賊,朝廷自然有必要征討。說到底這江山可是劉家的,江山不保,他們劉家也要打落塵埃,不值一文。
故而哪怕劉宏知道這是僞報,也不得不派出部隊。況且這次奏報丹楊郡郡守連同幾個副官都有聯名,換言之從官面上來看,這已經是一次真正的‘犯上作亂’。
在加上這些世家在丹楊郡的賣力宣傳,甚至普通百姓和山民都不免認爲,或許祖橫真的造反了。或者說,到了這個地步,他祖橫是否造反已經都沒有意義了。
祖橫本來把戰利品都分給了那些給他情報支持的山民,使得大家對他的態度都很親切。但在這段時間內,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反賊和劫匪是兩種概念,一旦上升到了反賊的程度,就算是一般的山民也不敢隨便與之接觸,免得牽連自己。
祖橫沒有把李煜帶在身上,否則的話或許李煜會煽動這些百姓一起造反,手段他多得是。可惜祖橫如今在丹楊郡北部活動,在陵陽那邊的李煜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沒有了山民的幫助,甚至祖橫麾下的五千人裡面也有不少人動搖了起來。他們很多願意幫助出力,主要是這次行動只是劫掠,就算有官兵出動,只怕也是敷衍了事,無須擔心。
但上升到了造反的程度,而且那麼多的官兵四面八方朝着這裡合圍而來,他們要說還能堅定站在祖橫身邊的,一般都只有鐵桿纔會如此了。
一時間,祖橫身邊只剩下了二千多人,三千多人灰溜溜的返回了陵陽。
官兵和世家的家丁兵,已經包圍了他們所在的大山,正在一點點的收緊。祖橫他們被發現並且被剿滅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其中以全、步、凌、朱三家最爲積極,族中最能征善戰的子弟都給派了出來。
鹽鐵的份額可是筆大收入,甚至可能會幫助他們成爲一線世家,至少也能和張家齊平。就爲了這個,他們也要努力!大家此刻已經磨刀霍霍,等着割了祖橫的腦袋!
“你們回去,這裡我留下來就好!”祖橫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得知自己已經被包圍的情況下,他默默的對周圍的山民們說道。
“我們不走!不就是些官兵麼?且殺出一條血路便是!”下面立刻就有人反對,然後這二千多人齊聲回道。他們能留下來,就是祖橫的鐵桿支持者,就算戰死也是無怨無悔。
“你們可有想過?就算我們可以突圍,但這又如何?朝廷已經鐵了心要對付我們,換言之就算我們能夠回到陵陽,他們也會繼續追擊我們。到時候難道我們還要把各自的村子拖下水?若能以祖某一人的性命,換回大家的安全,那祖某願意赴死!”祖橫看着天空,默默的說道。
他也沒想到那些世家大族居然會那麼狠,本來只是他和張家的恩怨,沒想到卻把吳越的幾個大世家都牽扯了進來。可想而知,張家爲了對付他,應該也付出了不少的代價,之後必然傷筋動骨。
他已經不是那個坐擁上千頃土地的世家旁系,而是一個卑微的山民。能夠用自己一條賤命,換得一個準一線世家傷筋動骨,其實已經是極限。
或者說,其實祖橫一開始就預想到了這個結局,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上了和張家作對的這條路子。且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他就沒打算後悔。
“回去,好好照顧我兒子!另外那個李煜,他以後就是你們的新村長,對他要如同對我一樣!”祖橫緩緩說道,這幾乎已經是在交代後事了。
“爲什麼不是少村長,而是他那個外人?”在村子裡面出來的青壯不免問道。
“郎兒年紀還小,他當村長難免會做出點衝動的事情。李煜的身份還有點讓人懷疑,但他也的確有才華,也真心打算爲村子效力……關鍵是他有腦子!
若是以郎兒爲主,那麼說不得他就不顧一切的直接造反。反之若李煜做主,就算他要造反,好歹也會給各位留下後路,不讓大家爲難!”祖橫緩緩說道。
“好了,不要多言,官軍就要到了,你們速速突圍也罷!”那些山民還打算說些什麼,卻不想祖橫卻是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村民們再三挽留,但祖橫不爲所動,最後無奈只能朝着山下離開。
祖橫見大家離開,這才朝着另外的方向前進。本來,他完全可以以這兩千人作爲誘餌,讓自己安全脫身。但是他沒有別那麼做,一則若是有誰活着回去,那麼他多年經營下來的人品和信譽就會徹底完蛋;二則就早些時候所言,離開根本沒有意義,官兵已經鐵了心的要殺了他,根本不會讓他有活路。
“官兵!要祖某的腦袋,就儘管來吧!”祖橫也不打算坐以待斃,背上兩個箭壺,手持獵弓,腰間插着一把環首刀,直接沒入了叢林之中。
“發現祖橫了,立刻包圍過來,別讓他跑了!不要管那些山越,祖橫纔是關鍵!”官兵們本來看到對方突圍,迅速朝着那邊包圍過去,卻不想祖橫突然出現,頓時他們又換了個目標,直接朝着祖橫這邊殺了過來。
祖橫的身高就有一米八幾,在南方完全是鶴立雞羣的存在,尋常山民十幾個人近不得身。也正因爲這樣,找個體型差不多的假裝被殺遁走都沒辦法做,可謂是有利有弊。
再說他祖上本來是徐州下邳人,和南方人的外表多少不同,正因爲這樣他才清楚,自己逃得過一時逃不了一世,世家已經打定主意要殺了他,還是不要牽連更多無辜的人了。
在經歷了一個多時辰的遊擊後,祖橫藉助對山地戰的熟悉,巧妙的殺死了近百名官兵。
與此同時,他本身的活動範圍也在一點點的縮小,最後已經被官兵重重包圍起來。這個圈子在一點點的縮小,而此刻的祖橫甚至連最後一支箭矢都已經用光了。
“束手就擒,可以給你一個全屍!”來自全家的全尚緩步上前,試圖勸說祖橫放棄抵抗,來自其他世家的武將,也是一點點的靠近。
祖橫的腦袋,可是關係到他們家族興盛的關鍵,自然不希望落入別人的手中。
“說得輕巧,祖某的腦袋看來各位都很感興趣吧?想拿就來拿吧!你們這些虛僞的世家,滿口的仁義道德,但是我們庶民何罪,爲何要奪走我們的田產,奪走我們的尊嚴!爾等官兵,多少都是百姓出身,如今卻是幫助這些世家禍害我等百姓,問問你們的良心!問問它是不是被狗吃了!”祖橫怒吼着,直接朝着全尚撲了過去。
“刺死他!”全尚吩咐了句,周圍的長槍兵先是猶豫了半秒鐘,然後在全尚的視線下不得不向前。軍令如山,他們不聽命令只會倒黴。一邊是大量的友軍,一邊是單身一人的祖橫,這些士卒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站位。
或者說,從他們出生之後就已經學會了,如何在這個世道下保全自己。
有些道理他們不是不懂,但又如何?這個世道根本沒辦法改變,大家都隨着大流走,何必自己要當那個不一樣的存在?
長槍四面八方朝着祖橫刺了過去,在這種密集的突刺下,祖橫甚至連避開的餘地都沒有。然而他猛地向前一趴,然後趁着去勢直接一刀砍在前方三個槍兵的大腿上。
對方吃痛,手中的長槍自然握不穩,這就給了祖橫一個回寰的餘地。但很可惜,周圍都是槍兵,他起身的瞬間,背後就被刺中了好幾槍。
“哈哈,死了,也要,找幾個人,陪葬!”祖橫或許是瀕死的迴光返照,此刻的他臉色變得非常的紅潤,他直接朝着全尚撲過去,抓住他的腦袋一刀割去了他的腦袋。
下一刻,他卻是真正的被四面八方的長槍手貫穿了身體,如同大口子的篩子一樣。
“值了!”祖橫說完這兩個字,終於沒有了意識。
“將軍!”其中一名士卒把祖橫的腦袋割掉,交給了他們的長官魏雲,他來自魏家。
“收殮死去的士卒和軍官,回去吧!至於你,即日升爲隊率,賞錢一貫!”魏雲滿意的接過收集,在其他世家的注目下吩咐了幾句,並給予那個割掉腦袋的士卒賞賜後,這才慢悠悠的拿着首級轉身離開。
過了兩天,魏家家主把祖橫的首級交給了張允,後者自然如約把鹽鐵份額讓渡給了魏家。魏家家主對此非常滿意,卻不知道他已經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與此同時,祖橫戰死的消息,也傳回了村子。
祖郎愣了很久,終於是在反應過來後哭成了淚人。而李煜也不免一愣,沒有了祖橫,如何能讓這些村民服從命令?難道就靠十幾歲的祖郎?!
“村長命令,今後村長交給先生擔任,還請先生多多照顧少村長!”回來的村民自然也告訴了李煜祖橫的決定。
“我?”李煜聞言,更是不可思議起來,他怎麼也想不到繼承人居然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