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在旁靜靜的看着李易向諸葛玄致歉,忍不住撫了撫鬍鬚,同時也遮住了嘴角上漏出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麼“懂事”的年輕人如何叫他能捨得殺了?
有才能,性子也好,給他幾年時間,將來絕對是棟樑之才,甚至能做個青史留名“賢臣”!
至於說李易將來發展的太好對自己產生威脅,劉表心裡自然是有着警惕的,不過他的年紀比李易大了一倍還多,縱然覺得李易可能是個威脅,但他的心理上的優勢讓他覺得那個威脅還很遙遠,而且會在自己掌控之中。
又撇了眼自家兒子,很好的一個孩子,人品過硬,就是在爲人處世上,比李易稍少了那麼一點靈性,不過,看他們似乎處的不錯,倒也是一樁好事。
李易這邊道完歉了,諸葛玄不管蔡瑁阻攔,終究還是晃悠悠的從牀上爬了起來,費力的對李易拱了拱手,哽咽道:“襄……襄侯氣度,玄遠遠不如,咳咳,其實襄侯無需如此的,其中是非曲直,玄心中清楚,只是現在,唉……待玄傷愈後,定然再向襄侯道謝。”
諸葛玄說話很是費力,而且聲音有些嘶啞,只是說了幾句話,就開始連連咳嗽,劉表見狀,趕忙照顧他重新躺下。
李易對着諸葛玄善意的笑了笑,然後就默默在靠後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沒有再刻意表現自身,只是靜靜的聽着其餘幾人與諸葛玄說話。
很自然的,李易就知道了他想要了解的事情。
數日前諸葛玄得知紀靈驟然率兵如豫章,知道自己就算抵擋一時,也難保長久,於是一邊向劉表這邊報訊求援,一邊又派人去和紀靈商量,表示大家有話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
諸葛玄這是很無奈的緩兵之計,不指望紀靈能罷兵,只求能拖延一日就算一日。
不料使者很快就回來了,告訴諸葛玄紀靈將軍很客氣,很好說話,只要諸葛玄去面見袁術,這仗就不打了。
諸葛玄自然是不敢去見袁術的,不過這緩兵之計也算是成了,心中多少鬆了口氣,然後回去睡了一叫,結果第二天一大招就被戰鼓聲吵醒,原來紀靈那廝說話不算話,已經兵臨城下了。
諸葛玄當時又羞又氣,險些吐血,趕忙組織人手守城,不想殘酷的現實再次給了他當頭一棒——武昌城的守將一多半都反水了,不但不守城,反而要拿他送給紀靈邀功。
也虧得諸葛玄平素對待家丁們不錯,關鍵時刻一個個拼死護衛,這才叫他逃得一跳生路。
不過,諸葛玄是逃了,他的妻子,堂兄諸葛珪的遺孀還有幾個孩子,全陷在了城中。
諸葛玄知道自己無力救人,必須找劉表援手,只是他也知道袁術在南陽的惡名,再加上關心則亂,慌了神,總感覺自己的家人凶多吉少,這才氣急攻心,又加上逃命勞累,到襄侯之後,整個人已經神志不清,幾乎是靠着本能的在行走。
對於諸葛玄的遭遇,幾人都是感同身後,接連出言勸慰,劉表更是大把大把的抹着眼淚,他真心感到自責,要不是他的私心舉薦,諸葛玄如何落得如此地步?
忽然,諸葛玄掙扎着動了動,緊緊抓着劉表的手,顫聲道:“玄如今已經是走投無路,只能懇求使君想辦法救我家人了!”
原本正低聲言語的李易與蔡瑁頓時不吭聲了,諸葛玄來找劉表,就是想讓劉表救他家人,不過這事可不好辦,劉表之前一直都沒主動提,現在諸葛玄應該是實在憋不住,自己說出了請求。
劉表暗歎了一聲,拍拍諸葛玄的手,示意他好好躺着,這才柔聲寬慰道:“袁術小兒雖然品行讓人不齒,但終究是名門之後,明遠與他又無私仇,所以,老夫可以肯定,明遠家小應當是無礙的。”
劉表這麼說還是很有底氣的,本來袁術出兵打諸葛玄就有點欺負人了,你再殺他家人,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更何況,諸葛玄那些家人裡還有好幾個小孩子呢,袁術雖然不咋地,但也不是瘋子。
當然,這種情況還有個前提,那就是諸葛玄的家人別在見到袁術之前被亂兵給殺了……
諸葛玄點點頭,臉上交集之色稍緩,但還是有些哽咽的說道:“玄堂兄英年早逝,留下了三子二女,很是乖巧惹人喜愛,我將其做親子對待,本打算用心教導,使他們讀書成才,結果卻是連累他們遭遇了這等禍事,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見諸葛玄說着說着眼神不大對,劉表怕他再次失智,趕忙又道:“明遠家人便是老夫的家人,你儘管放心,家人有難豈會袖手旁觀。”
劉表這是答應出手了,雖然是在意料之內,諸葛玄也還是鬆了口氣,當即就要起身致謝。
劉表不叫他亂動,同時臉上表情微微有些羞愧,又道:“只是老夫與那袁術的關係……這個明遠你也知道,說是水火不相容也不爲過,倘若老夫遣使去要人,以袁術的性子,故意刁難是必然之事,不過只要能換回明遠家人,老夫讓他一次也無妨,只怕……”
劉表頓了頓,小心翼翼的說道:“萬一袁術嫉恨老夫,救人不得,反而害了幾位賢侄,侄女,這豈不是……”
劉表之前不開口救人,原因就是在這裡,他實在是沒把握跟袁術要人,特別是現在,袁術就算不殺了幾個小娃娃,也得獅子大開口要個十萬八萬的糧草做贖金。
諸葛玄因爲太過疲憊,腦子轉的慢,一時竟然忘了劉表與袁術的矛盾,登時就感覺眼前有點發黑。
蔡瑁這時在旁說了一句,道:“州牧何不請外人從中說和?”
諸葛玄聞言登時又有了幾分精神,緊張的看向劉表。
“嗯,我也正有此意!”
劉表點點頭,然後眉頭皺了皺,似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按說請袁本初寫一封書信最爲合適,但袁術貌似與其不和,到時候難以保證他會如何。”
想了想,劉表又道:“徐州陶謙,北海孔融,明遠看誰合適?”
諸葛玄一時有些躊躇,他也不知道誰能在袁術那裡有面子。
而且,這其中相隔甚遠,幾次往來,等書信送到袁術那裡最起碼得個把月時間,到時候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諸葛玄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劉表卻是苦笑道:“明遠莫怪老夫直言,此事若是催得緊,那袁術必然拿捏,救人甚難,若是等一兩個月之後,一切自然就容易了許多。”
諸葛玄聞言心裡那叫一個苦啊,可他也知道,劉表說的很有道理,只能繼續與劉表討論,到底是請誰做中間人比較好。
李易眯眼看着劉表與諸葛玄琢磨人選,自己卻是悄摸的往後縮了縮,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擔心被劉表點將。
因爲要從袁術手裡要人的話,在荊州之中,恐怕沒人比李易更合適了。
當初李易去太傅袁隗府上報信示警,雖然袁隗倔強不肯走,最終沒能逃過一死,但其餘袁家子弟卻是提早都溜了,這個人情可是相當大的。
之前李易進入南陽,在遇到孫策之前一路順風順水,也正是因爲那個人情的緣故。
所以,李易覺得如果自己上門要人的話,還都是女人小孩,袁術多半會給他這個面子。
只是,李易雖然對諸葛亮很感興趣,暫時卻是不想出這個頭。
一來他該回南陽了,再者,他現在去找袁術要人的話,從名義上講是劉表叫他去要的,人情平白被劉表分走了一半,李易覺得很虧。
反正諸葛亮要被殺早就被殺了,如果現在沒死,一時半刻也死不了,索性李易暫時不打算參合這件事,等以後有更好的機會了再說。
只是,叫李易奇怪的是,劉表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的,始終沒有提起他,畢竟當初紀靈表露的對李易“善意”可是有目共睹。
很快李易就忍不住在心裡笑了起來,劉表是怕他與袁術走的太近啊。
劉表與諸葛玄說了許久,也沒有拿出個結果來,而李易看着外頭天都要黑了,就與蔡瑁先後起身告辭。
他們一走,劉表才注意到時間,叮囑諸葛玄好好休息,不要多想,然後就把劉琦帶走換了個地方繼續說話。
劉表自然要問劉琦的手是怎麼一回事,劉琦將在李易那邊的事情全都講了,劉表不置可否,只是發現自己兒子神色中似乎對李易很是佩服,這叫他微微有些不快,但也沒有開口斥責,畢竟李易確實是強了那麼一點點。
說過正事,劉琦就開始憑着記憶給劉表比劃今天聽到的易數之法,只是不知是劉琦記錯了還是怎麼回事,劉表看着那堆鬼畫符只覺得腦殼疼,最終也沒弄明白是個什麼東西,不過這好歹也算是個黃承彥接近李易的正當理由,叫他心裡火氣消了不少,決定改天找李易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之後父子一同用餐,劉琦就告辭離去,他在襄陽有自己的宅院,晚上是要在那裡休息的,不過劉琦剛剛到家,就被門房告知,蒯越在裡頭等候許久了。
劉琦聞言,趕忙挺直腰板,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然後快步去見蒯越。
之前劉表安排劉琦去南郡,就是想讓劉琦跟着南郡太守,同時也是蒯越的哥哥蒯良多學,多看。
兩人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因此,劉琦連帶着對於蒯越也是幾位敬重的,不敢又是好怠慢。
很快,劉琦見到蒯越,一番見禮寒暄過後,劉琦便問笑着蒯越來意。
蒯越臉上原本還掛着淡淡的笑,聽到劉琦問詢之後,卻是緩緩的抿起嘴,一臉的死人樣,直到劉琦被蒯越身上的氣息搞得有些緊張了,蒯越這才低聲道:“荊州有一賊,我想請大公子提劍殺之!”
劉琦心中頓時一凜,知道那賊人身份必定不凡,也壓低聲音:“那賊人是誰?”
“李易!”
噹啷——
劉琦手中酒杯沒能拿穩,落下溼了好大一塊席面。
……
李易回到自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不是他走路慢,而是劉表看到太晚,再加上李易沒帶護衛,怕他再出點什麼事,特意讓他等等,讓王威喊了一隊兵,一路把李易送回去的。
李易柔柔眉心,感覺精神上有些累,便想到後面與黃月英一同用飯,不過沒走幾步,就感覺背後有點不對勁,一回頭,就見典韋正兩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這天本就黑,典韋長的也黑,看上去就跟個胖死的鬼影一般,讓李易感覺極爲不適,於是問道:“你這麼看着我作甚?”
典韋搖搖頭,但馬上又點點頭,磕巴了一下,這才問道:“主公之前是去與那諸葛玄道歉了?”
李易一怔,心想這傢伙幾時如此聰慧了,但轉念一想,便道:“是奉孝告訴你的?”
典韋悶悶的“嗯”了一聲,說道:“他說主公不想叫我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所以不才帶我。”
典韋一直以來,不管做什麼都是興致很高的,要麼高興,要麼生氣,少有如此深沉的時候。
李易想了想,默默的給郭嘉點了個贊,然後拍了拍典韋的肩膀道:“你既然喊我一聲主公,我就不能叫你受了委屈,好了,不早了,該幹嘛幹嘛去,對了,我們應當在襄陽呆不了多少時日了,酒窖裡那些酒水,給我留一罈,餘下的拿出來與大家分了吧。”
李易說罷就笑着就往後宅走去,典韋卻是又在原地佇立良久,直到鼻子尖都感覺有些酸了,這才吸溜了一下,然後大笑着招呼人喝酒去了。
李易到了後宅,黃月英在招呼幾個侍女爲他擺弄酒菜,看到李易過來,黃月英的身體似乎猛的幾緊繃了幾下,雖然很快又恢復正常,但李易還是眼尖的看到了。
也不怪黃月英緊張,李易安排她住在了自己臥室的旁邊,這在黃月英看來,擺明就是李易爲了方便隨時對她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