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呆了一呆,愣愣的看着蒯越的眼睛不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眼睛都有些酸了,這才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莫不是在與我說笑?”
不怪蒯良如此驚訝,實在是蒯越的話叫他完全無法理解。
居然要給李易賠命!
至於麼?
且不說兄弟情誼不容蒯良答應,單單看他蒯家在荊州威勢,誰敢叫他兄弟賠命?
相比較情緒有些失控的蒯良,蒯越這個提出要賠命的當事人倒是淡定的很,不慌不忙的飲着茶,臉上甚至還帶着笑,渾然不像是剛剛還在談論自己生死的人。
“兄長莫要焦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這有什麼好說的,我雖然看好李易取劉景升代之,可李易想要坐穩州牧之位,將來終究少不了我等世家支持,屆時只要找人做保說和一二,再送上厚禮,之前些許矛盾必然可以化解,你又何必行那求死之事?”
“再說了,即便不計較你我兄弟之情,你可想過,你若是爲了討好李易而選擇求死,我蒯家必然淪爲荊州笑柄,說你我是怕了李易,到那時荊州上下還有誰會敬畏我蒯家!”
蒯良的態度很堅決,擺明是不贊同蒯越的選擇。
蒯越低着頭,眼中閃過黯然之色,不過等他再擡頭時,目光已經轉爲堅毅。
蒯良雖然是蒯越的兄長,比較智謀,兩兄弟相當,可是,說到心性果絕,做事手段,蒯越這個做弟弟的卻是要勝過做哥哥的蒯良不止一籌。
爲了保全君臣之義,爲了報答劉表賞識之恩,蒯越能夠豁出去,冒大不違刺殺李易。
同樣的,在對劉表失望之後,他也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爲蒯家的將來鋪平前路。
蒯越不慌不忙道:“兄長且聽我說,之前你我都說劉景升仁義有餘,進取不足,於亂世中不能保全荊州,可是,我等評價州牧之時可曾想過自身所作所爲?”
“你我一直以來所做所想,都是維持家族如今的聲威,不讓其餘世家趕超蒯家,看上去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可實際上,說我等皆是庸碌之輩也絲毫不爲過。”
蒯良原本還沉浸在蒯越“要死”的深沉之中,可聽了蒯越這話,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因爲蒯越這可一句話直接否認了他蒯家幾代人的辛苦啊。
眼看兄長要發怒,蒯越不但沒道歉,語氣反而更強了幾分,又道:“我等若非庸碌,爲何不敢與蔡家爭一爭,看看究竟誰纔是荊州第一世家?”
聽到這話,蒯良心中一動,怒意斂去不少,有點明白蒯越想說什麼了,不過他卻是不會贊同,搖頭道:“我蒯家與蔡家家勢相當,想要分出高下豈是那麼容易的,而且,與其相爭,不如相輔,否則早晚難免被人漁翁得利。”
“兄長所言甚是,愚弟之前也是如此想法。”
蒯越先是點頭,緊跟着繼續道:“我一直將李易視爲荊州大敵,私下裡對其打探甚多,竊以爲,荊州之內,對其瞭解,無人能勝過我。”
蒯良輕輕應了一聲,表示認同,畢竟最瞭解一個人的往往是他的對手。
蒯越道:“李易,白丁之身,有如橫空出世一般,踏足官場不到一年時光,便做下無數人想做卻做不到的大事,現在佔據南陽,爲一地太守,可比較治下百姓人口,其實不亞於許多州府,如此成就,不知多少人窮盡一生不可得,實在是不得不道一聲厲害,而且,更叫人側目的卻是,李易並沒有志得意滿,反而鋒芒依舊,長久下去,實在不敢想象他將來成就。”
“反觀州牧,有愛民之心,原本還能使得荊州祥和,可李易到來之後,卻有如那百年枯樹,已然是周身死氣繚繞啊!”
“兄長看李易到荊州後,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文聘掛印辭官,州牧數次相請,拒不受命。”
“新野城下,明明坐擁萬人兵馬,卻被孫策一武夫小兒以一擊百,連戰連捷,折盡了荊州顏面,若非是有李易領兵出戰,蔡冒張允如今已是冢中之人。”
“之後李易在襄陽,聲望一日勝過一日,與蔡瑁關係曖昧,黃承彥更是攜妻送女舉家投靠,由此可見,李易掌握荊州幾乎已成必然之勢!”
蒯良點頭道:“此言不差,我也知道李易前景極好,可是你要知道,得荊州易,守荊州難,李易終究離不開我蒯家。”
“唉,我的兄長啊,你爲何還是不明白!”
蒯越忍不住在腿上拍了一下,大聲道:“李易以白丁之身,能鬥得董卓,取得南陽,再回首雄視荊州,其勢有如猛虎下山一般,反觀你我世家傳承千載,積蓄百年,卻是戰戰兢兢,蝸居一地,莫非要做那守戶之犬不成!”
蒯良渾身一震,蒯越只是稱讚李易也就算了,可說他是守戶之犬,這就受不了了。
蒯良有心反駁,卻無奈的發現,對比李易的所作所爲,他們蒯家,不,不止他們,還有荊州的許多世家,連帶劉表在內,真的和守戶之犬差不多。
蒯越觀察蒯良表情,知道他聽了進去,同時也想到了將來的事情,心情有些激盪,大聲道:“若是太平盛世,你我便是做那守戶之犬也就做了,畢竟好端端的,我等若是拉着家族上下行險,那是不智。”
“可如今不同,天下形式詭異,昨日有袁術圖謀荊州,今日有李易臥虎在側,再有明日、將來,還不知到有多少人會打着荊州的主意!”
“既然天下亂勢已經顯現,我等如果困守荊州,早晚必爲人所趁,雖然以我蒯家聲望,縱然荊州傾覆之後性命也多半無礙,可那時的蒯家還能有多少聲威?真到了那一天,你我可還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所以!”
蒯越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拳頭,道:“我蒯家出路,就是擇一明主輔之,助其成就大事,屆時我蒯家,必然可以趁勢而起,不再侷限於荊州一地!”
看着滿是雄心壯志的二弟,蒯良輕嘆一聲,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幾許失落,道:“我也看好李易,但只在荊州一地,不想你卻是看的那般長遠,不過,既然是如此打算,又何必非李易不可,只說如今在河北勢頭正勝的袁紹,我蒯家若是投奔,豈不安穩?”
蒯越暗暗搖頭,自家兄長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求穩了。
蒯越說道:“袁本初的確乃是當世英傑,不出預料的話,河北之地必然盡入其手,但兄長可曾想過,袁紹麾下兵馬幾何,身後猛將多少,左右謀臣又有多少?”
“我蒯家於袁本初來說雖是肉脯,卻非必需,縱然投靠,將來所得也不過與今日相差彷彿,反觀李易,雖有齊桓之志,但羽翼還未風滿,我蒯家若是真心投靠,就是雪中送炭,一旦李易得勢,於情於理,我蒯家都不會被虧待。”
“再者說了,早年我曾與袁本初同在大將軍帳下效力,西園八校尉,唯有袁本初當得上大將軍之後第二人,然而,袁本初雖能匯聚人心,卻不能盡其用,再加上身邊左右良莠不齊,又被名聲所累,言行容易被他人左右,做事往往事倍功半。”
“聯軍討董就是印證,袁本初若能妥當安排,以當日聯軍威勢,殺董卓之人就不是李易,而是袁紹,所以,袁紹如今聲勢雖大,可我觀之,卻總有虛幻不實之感。”
“反觀李易,雖然麾下不過區區數人,卻是叫我不敢有絲毫小覷。”
“除去黃承彥,前些時日我得到消息,蔡邕蔡中郎也在李易身邊。”
蒯良原本只是靜靜的聽着,不想蔡邕的名字冒了出來,登時一臉愕然,驚訝道:“什麼,你說蔡大家?”
蒯越臉上露出一抹有些古怪的表情,道:“消息不差的話,李易應當還霸佔了蔡中郎的女兒,所以,蔡中郎怕是早晚被李易所用……”
蒯良嘴皮子抖了抖,有心說李易實在不講究,可再一想,無奈的發現,李易這事幹的還真是漂亮啊。
蒯越繼續道:“李易麾下有一心腹名郭嘉,出身布衣,也無多少名聲,李易卻親自上門相請,當時郭嘉不在家中,李易便代郭嘉爲其母擔柴挑水,效仿文王拉車,方纔得此郭嘉效力,我感覺好奇,曾找機會與郭嘉對答,雖然郭嘉表現只是中人之姿,可我心中卻是有着莫名忌憚,即便今日,也說不清問題出在哪裡,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那郭嘉多半不是凡俗之輩。”
“倘若我猜測爲真,李易識人眼光,豈不更是駭人。”
蒯良聽着聽着,臉上也滿是思索之色,想不明白李易是如何找出郭嘉的。
蒯越繼續道:“然而,李易的謀主卻是姓賈名詡,我雖然不見其人,但由郭嘉來看,那賈詡必然不差。”
“李易麾下還有三員戰將,張遼,徐晃,典韋,前二人曾輔佐李易擊殺董卓,因功封侯,世人多認爲此二將只是運氣好,借了李易的威風,可我卻是覺得這兩人必有不凡之處,絕非尋常將領能比,否則李易如何敢託付大事?”
“至於典韋,卻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即便今日提及典韋姓名,襄陽城中已然無人敢冒犯絲毫。”
“兄長,如今李易文武皆備,所差只是底蘊,一旦補齊,崛起之勢再不可擋,而我蒯家所有,正是李易所需,若能成就好事,將來不可限量啊!”
蒯良本就很看好李易,被蒯越這麼一通勸說,也是心動的厲害,畢竟他也有野心,他也想讓蒯家走出荊州,成爲天下有名的望族。
不過,想到自家兄弟之前的決定,他還是說道:“爲兄承認你說的有理,但也不必捨去性命啊!”
蒯越搖頭道:“兄長莫要忘記了,荊州除了我蒯家,還有蔡家,而且蔡家與李易走的頗爲親近,有些事情若是被蔡家搶了先,再加上我之前指使張方刺殺之事,我蒯家稍有不慎,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蒯良心裡頓時就是一個咯噔,是啊,還有蔡家呢,別看兩家關係看上去不錯,互相客客氣氣的,可正如蒯良的顧慮,兩家都是不想被人漁翁得利,這才能夠和平相處,現在荊州是劉表做主,劉表不喜爭鬥,樂得兩家互相牽制保持平衡,可如果換了李易當家,這可不是劉表那個好說話的主,蒯良相信李易絕對有足夠的理由幫着蔡家在他們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見兄長陷入沉思,蒯越又補充道:“之前蔡瑁之妹,有意許給州牧爲妾,如今卻不知爲何耽擱了下來,這難免不是蔡瑁在打着李易的主意啊。”
蒯良一聽,眉頭更緊,緊跟着心中一動,忽然道:“不如你我促成蔡瑁之妹與州牧……”
不等蒯良說完,蒯越就急忙道:“萬萬不可!”
“爲何?”
蒯良不解道,在他看來,拉近了蔡瑁與劉表,蔡家與李易自然就疏遠了。
蒯越苦笑道:“李易曾在襄陽街頭留下筆墨,言語中盡是對一個女子的愛慕之情,文藻之華麗,一時無二,此事在襄陽可謂是人盡皆知。”
蒯良臉色古怪道:“那女子該不會是蔡瑁之妹吧?”
蒯越搖頭道:“我曾派人暗中探查,也找不到準確消息,不過那女子不是蔡家之女,必然就是黃承彥的女兒,除此二人,李易在襄陽不曾再接觸其他世家女子。”
蒯良感覺有點牙疼,暗道李易還真是個風流人物,同時心中卻是更想要推蔡家一把,但蒯越卻繼續道:“李易雖然英名在外,但有時候也難免少年人心性,在長安就擄了王司徒義女,導致兩人反目成仇,後來又搶了蔡中郎的女兒,咳咳,所以,我等若是在蔡冒之妹身上做文章,李易可能真要與我等不死不休。”
蒯良苦笑,只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蒯越見狀,也不再去想蔡玉的事情,其實他自己也覺得李易與蔡玉有瓜葛的可能性很小,之所以規勸蒯良,不過是不想冒無畏的風險罷了。
蒯越穩了穩心神,繼續道:“李易既然有齊桓之志,也有成事可能,是我蒯家目前最好選擇,唯獨愚弟之前與李易結仇,所以,爲家族考慮,區區一條性命,換將來錦繡前程,有何不可?”
見蒯良要勸,蒯越一咬牙,又道:“其實,我這也是爲家族留了一條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