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李易果斷搖頭,然後淡淡說道:“袁功曹從長安而來,路途遙遠,其間山賊盜匪多不勝數,所以嘛,功曹若是出了什麼差池,雖然讓人扼腕,但世人聞之多半也覺得只是運氣不好罷了,袁功曹以爲然否?”
李易這話說的很不要臉,明明都當着面威脅了,還要用“淡淡”的語氣說出來,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換個脾氣暴躁點的,恐怕立時就要罵李易無恥。
但李易卻不覺得自己這麼做過分。
既然袁渙之前都當面點明李易可能揹着袁術另有所圖,偏偏他還一直吞吞吐吐,故作高深,讓李易不能確定袁渙是單純的試探,還是說已經拿到了確鑿的消息,那麼,站在李易的立場角度,爲了自身以及整個南陽勢力考慮,李易就必須做出在最大程度上規避風選的應對——殺人滅口!
反正李易已經想開了,袁渙進城時並沒有驚動多少人,李易接待他也只有幾個心腹知道,只要將袁渙和他的那些隨從悄悄殺了埋掉,不敢說消息絕對不會泄露一絲一毫,但隱瞞上一兩個月絕對是毫無壓力的。
至於袁術那邊,等他發現袁渙沒了,最起碼也是半個月往後了,以如今的交通、訊息條件,不用等他得到真實消息,李易估計都已經主動向他亮刀子了,到了那時候,袁渙的死亡真相也就無足輕重了。
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李易才鎮定了下來,變被動爲主動,開始赤果果的威脅袁渙。
之所以是威脅,而不是直接叫張遼把袁渙給砍了,只是因爲李易心中還存着一個疑問。
因爲袁渙這人既不是蠢貨,也不是中二,人家可是有才學的,就連袁術都對袁渙很是尊重,那麼,袁渙在猜測到李易可能對袁術懷有很大惡意之後,只要智商不掉線,最佳的處理方式應當是先向袁術去信說明心中猜疑,然後找到李易,進行一些不着痕跡的試探,比如說建議李易只帶少量兵馬,到前線戰場助戰什麼的,看看李易的反應。
倘若李易心中有鬼,屆時肯定會找藉口百般推辭,再結合之前疑惑,袁渙很容易就能得出一個比較可信的結論。
可事實上呢,袁渙卻是用了一種最爲愚蠢的手段,直接上門,還當着李易的面道出了李易潛藏的心思,這操作愚蠢至極,簡直就是逼着李易不得不殺人滅口,不然李易之前也不會惡意打趣袁渙的膽量不比紀靈差。
然而袁渙的智商真的是那麼差勁麼?
李易不認爲自己腦袋上面帶有給別人降智的光環,那麼,袁渙的舉動就非常值得推敲了,所以,李易並沒有直接叫人把袁渙拿下,而是先行威脅他,嚇唬一下,看能不能從袁渙口中榨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來。
袁渙膽子確實不錯,被李易先是威脅,然後又不懷好意的盯着,一點都不慌,也不說話,甚至看都不看李易一眼,就那麼自顧自的從面前的小鼎中切下一塊肉,又端起酒杯,又吃又喝,臉上不時還露出享受的表情,怎麼看怎麼悠哉,完全無視了李易的威脅。
見狀,賈詡和郭嘉城府夠深,還能保持平靜,張遼可就有些忍不住了,目光頻頻看向李易,間或在袁渙的脖子上掃過一眼,意味很是不善。
李易知道張遼的意思,而且他也很不爽,其實李易隱約感覺的到,袁渙應該是有些別的話想對他說,可是,古代好多的文人身上都有點臭毛病,不是拐彎抹角,就是裝腔作勢,就像袁渙這樣,他有很大的可能是要先聲奪人,讓李易自亂陣腳,好在之後與李易談到乾貨的時候佔據優勢。
當然,也可以換個好聽點的說法,這是袁渙給李易的考驗,看李易能不能讓他吐露真言。
如果李易還是初出茅廬那會,遇到這一套,他的確會心情愉悅的乖乖受着,畢竟手底下沒人,腰桿直不起來,有人願意考教他,其實還是給他臉。
但現在,瞧瞧李易身邊的人,哪個也不比袁渙差啊,再加上又是在李易自己的地盤上,如果這樣李易還被袁渙的幾句話壓住氣勢,然後一拜再拜,拿出請大能出山的態度讓袁渙“賜教”,未免也太掉價了。
李易心裡越想越不爽,剛好張遼又看向他,當即說道:“張遼聽令!”
張遼早就等得不耐,立刻起身抱拳,朗聲應道:“末將在!”
李易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其中殺意卻是絲毫不弱,聽得袁渙背後不禁一寒,下意識的放下了酒杯,轉頭看向李易,然而李易卻是看也不看袁渙,直接對張遼吩咐道:“今日城中,不曾有外人來過,更沒有揚州之人來過,你這就去將此事料理了吧。”
“喏,末將尊令!”
張遼接令,然後怔了一下,不過馬上就明白過來,又掃了袁渙一眼,就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袁渙能跑長安那麼遠的地方,自然不是一個人,隨行侍衛書吏自然不少,而李易讓張遼乾的,就是先把那些人給殺了滅口。
袁渙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沒想到李易這麼狠,這麼幹脆,一言不合就殺人,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是好幾十人啊。
“張將軍且慢!”
袁渙急了,再也不敢裝淡定,趕忙開口喊了張遼一聲,但張遼根本不理會他,腳下都不帶停的,幾個跨步就出了大門。
袁渙見狀更慌,趕忙又轉頭急急向着李易拱手拜道:“還請襄侯開恩,讓張將軍回來!”
李易嘴角笑了一下,卻是不爲所動,而且李易也開始吃肉喝酒,完全就是袁渙之前的樣子。
“襄侯!”
袁渙的心亂了,再度拱手向李易深揖一禮,而且是長揖不起,奈何李易依然不爲所動,等了幾吸,袁渙按奈不住,就要上前去拉李易手臂,但沒等他靠近,自己肩膀上就先是一沉,然後整個人都彷彿被鐵索箍住了一般,根本掙扎不動。
袁渙回頭一看,卻是自己的肩頭被一個面貌兇惡的大漢給拿住了。
這大漢正是典韋,張遼出去後,雖然不認爲袁渙被逼急了就能傷害到李易,但考慮到李易的武力值飄忽不定,又不怎麼會招式,爲了保險,他還是將守在外頭典韋給喚了進去,而典韋進門,恰好就看到袁渙想向李易靠近。
袁渙不認得典韋,不過只看面相,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個讀書人,再加上這廝給他的感覺非常危險,那眼神,那咧嘴露出的森森白牙,簡直就像是一頭兇手,隨時要把他給活吞了一般。
袁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到底沒敢呵斥典韋無禮,也沒敢繼續與典韋對視,只能轉向李易,嘆息道:“襄侯,事情何以至此?”
李易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又用清水漱了漱口,方對典韋擺擺手,典韋對着袁渙哼了一聲,然後如同一座小鐵塔一般,穩當當的站在了李易的身後。
這時,袁渙纔看清楚了典韋全部身形,哪怕是此時此景,也讓他忍不住在心中暗贊,好一員猛將,一身氣勢竟然絲毫不弱於紀靈!
李易倒了杯酒,遞給典韋,這才笑着答道:“袁功曹不是明知故問麼?之前你已經說了,我可在新野佯攻,然後再以奇兵擊敗袁使君,解襄陽之圍,順勢入主荊州,最後名利雙收,呵呵,多謝袁功曹妙計,易感激不盡。”
李易說話時一臉的誠懇,還不忘對袁渙拱手致謝,直把袁渙氣了個夠嗆,伸手就想指着李易,但李易此刻明顯動了殺心,典韋也對他虎視眈眈,袁渙又不是真的來找死的,自然不敢拿再撩撥李易,甚至,他都已經後悔之前拿捏太過,讓李易動怒。
事關人命,袁渙只能壓下心中憋屈,將態度再次放低,躬着身輕聲道:“襄侯,適才都是渙的不是,與渙同行者皆是無辜之人,且路途上對渙多有照料,還望襄侯能高擡貴手,收回將令。”
袁渙說罷,等了會,卻見李易又不搭理他了,忍不住稍稍加重語氣,問道:“襄侯美名天下皆知,今日難道要濫殺無辜不成!”
李易輕輕搖頭,嘆道:“袁功曹,你讓我很失望。”
袁渙茫然,不知李易這又是說的哪一齣。
就在此時,打屋外突然傳來一陣砍殺慘叫之聲,袁渙臉色頓時一白,他知道,這是張遼那邊動上手了,下意識的還想再勸李易現在住手還來得及,但看看李易那一臉平靜的樣子,最終只是一嘆,低頭不再言語。
李易目光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幽幽說道:“既然袁功曹當着我的面說出了那番話,難道不是對此早有準備麼?”
“有道是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功曹既然勸我向袁術反戈一擊,那麼,爲了李某人,也爲了功曹自身安危,你說,那些袁術的人,還能留下麼?”
“哈——”
袁渙苦笑了一聲,臉上蒼白之色更甚,他原本還以爲李易是因爲被他給氣到了,怒而殺人,可現在看來,在自己提及那件事的時候,那些人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袁渙懊悔非常,他知道自己託大了,本以爲拿住了李易短處,再借用自己名聲,可以從中謀劃一二,哪想到李易根本不跟他玩那些扯淡的,直接就掀了桌子。
不過,袁渙到底也不是尋常愚夫,隨着遠處砍殺聲的漸漸停歇,他反而迅速冷靜了下來。
李易現在給了下馬威,卻沒有直接向他下手,明顯還是想要他坦白,所以,袁渙知道自己的價值還在,只是氣勢弱了。
袁渙有過賭氣不理會李易的想法,繼續等着李易來問他,但只是一瞬間,這個念頭就被他放棄了,因爲他覺得,這時候再端着架子,李易真會殺了他的。
“唉。”
袁渙長嘆了一聲,說道:“襄侯有所不知,進去長安之前,渙其實還見了兗州曹孟德。”
“嗯?”
李易眯眼看着袁渙,相比之前,目光中多了幾分忌憚之色,如果袁渙和曹操扯到一起,那可就糟糕了。
袁渙沒有再挑戰李易的耐心,不等他發問,就主動說道:“就身份而言,襄侯與袁術相差,可爲天上地下。”
“哼!”
典韋見袁渙如此輕視李易,當即不滿的哼了一聲,打斷了袁渙的話,不過這次李易倒是沒生氣,因爲他的身份的確與袁術相差巨大,而且,袁渙還是直稱袁術名字,明顯是沒把袁術當回事。
李易對典韋擺擺手,示意袁渙繼續。
袁渙低着頭向兩人示意了一下,接着說道:“袁術佔有揚州,麾下文臣武將,兵馬糧草,數目全都是襄侯數倍,然而卻被襄侯算計其中,爲襄侯做那先鋒之事,簡直可笑,可悲。”
“再看袁術在南陽,揚州行事,可謂肆無忌憚,毫不顧忌百姓疾苦,不過如今亂世,天下諸侯多是如此,奈何袁術還野心甚大,想要圖謀天下,以其德才,經營揚州都略顯不足,哪怕有衆多賢能相助,也絕對難成大事。”
“渙斷言,即便沒有襄侯的此番算計,即便袁術佔據荊揚二州,一時風頭無二,但早晚都會亡命於刀兵之下!”
李易輕輕點頭,袁渙的這番話說的一點都不差。
袁渙繼續道:“袁某雖然姓袁,卻不是袁家之臣,袁術以我爲揚州官吏,我爲人下屬,當直言不諱,故而屢屢對袁術有所勸諫,然而袁術雖然對我有所褒獎,卻依然我行我素,絲毫不減改過,奈何?”
“渙也是人,也有私心,如果袁術只是揚州州牧,渙在那裡餬口度日也就算了,可其竟然想要稱孤道寡,渙實在不敢背上那叛逆之名,使祖宗蒙羞。”
“所以,袁術有意向長安再遣使者之時,渙就主動請纓,並請袁術聯絡兗州曹操,與之交好,此舉雖是爲袁術安定四方,其實渙也是想趁此機會,看看天下,究竟哪裡還有安居之所。”
李易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問道:“原來如此,易甚是好奇,不知袁功曹現在是否已經找到棲身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