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典韋的發言,讓這些揚州籍的士兵知道出兵揚州,對他們家人的利益是一種損害,進而讓他們打了退堂鼓的話,這個伍長的吶喊,則是在質問他們,一時痛,一輩子痛,你們選哪個?
雖然袁術兵敗之後各種反思,在對待百姓這一方面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甚至也付諸行動,但是,一個人的形象一旦崩壞,再想樹立起來是很難的,沒有個幾年的堅持,根本看不見成效,再加上還有李易這個對頭的刻意引導,所以在這些揚州籍士兵的眼中,袁術還是那個不拿百姓當人看的袁術,不但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善,反而只能變得越發的貪婪和沒有底線,在袁術的地盤上討生活,毫無疑問是非常糟糕的。
所以,在那個伍長拋出了一輩子痛和一時痛的選擇題之後,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後者。
“打揚州吧,我這輩子除了跟隨襄侯,之前三十多年基本就沒吃過飽飯,襄侯仁厚,就算今後有困難,難道還能讓我等家人餓死!”
“是啊,受些餓有什麼大不了的,咱們都習慣了,餓不死就行!”
“跟着襄侯打揚州,打跑了袁術,咱們的家人才能有好日過啊!”
“還請將軍爲我們請命!”
……
有了幾個人帶頭髮言,衆人的請戰情緒頓時再度高漲了起來,兩千多人,幾乎每個認都在喊着請李易出兵,典韋看着衆人的反應,剛想着火候差不多了,就聽身後“吱呀”一聲,原本緊閉着的大門打開,李易一臉悲憫的走了出來,原本正在請戰的衆人立刻安靜,齊齊看着李易,無人再敢開口。
李易緩步往前走着,眼看就要到那幾個請戰的軍官面前的時候,李易的護衛上前幾步,隱隱擋在李易與他們之間,但李易卻是擺手讓護衛退下,然後說道:“這些都是隨我建立功業的將士,難道能有害我之心?”
李易沒有壓低聲音,這句話好多人都聽見了,頓時大爲感動,特別是距離較近的的那幾個軍官,二話不說,直接就對着李易拜下。
李易搖搖頭,上前將這幾個人一一攙扶了起來,嘆道:“大軍出征數月,雖然只是經歷一戰,但將士奔波也是辛苦,再加上又到了春耕時候,唉,我是真的不願意再起戰事啊。”
李易的話語,再結合他平日的形象,完全就是在告訴所有人,他是因爲愛惜將士纔不願意出兵揚州的,讓這些人好不感動,有的甚至都溼了眼眶。
那幾個軍官原本是打算看到李易後直接當面請戰的,可現在真的見到了,無論是李易的權威也好,還是說李易溫和態度也也罷,總之,請戰的話卻是再難開口。
李易對着他們露出了一個非常溫和的笑容,道:“好了,大家散了吧,戰事一開,百姓受難,如此罪過,我實承受不起。”
李易說罷,哀嘆着就要往回走,那個被李易安排的校尉頓時大聲叫道:“主公,出兵徐州,乃是我等意願,縱然有些不美,也當是我等承受,與主公何干?”
原本李易出現後衆人不大敢說話,但有人帶頭之後,自然也就少了一些顧慮,紛紛開口道:“請主公出兵,帶着我們打回揚州去吧!”
“請主公出兵!”
“我等願拼命效死!”
Wшw● тTk án● ¢ o
“主公!”
……
聽着衆人的聲音,李易臉上滿是不忍之色,可實際上,他的心情卻是比看上去的要平靜的多。
過了一會,衆人請戰的聲音已經漸漸變得小了,但李易還是沒有迴應,就在衆人心中失望,覺得沒戲了的時候,之前慷慨激昂的那個伍長,忽然噌的抽出了一柄長刀,大聲道:“主公!”
這人的動作將衆人都嚇了一跳,特別是那幾個被忽悠過來請戰的軍官,更是覺得腦袋都要炸了,他們今天干的事情本就冒險,要是再出了向李易行兇的狀況,那就真的完蛋了。
“住手,快把刀放下!”
“你要做什麼!”
“大膽,你是何居心!在主公面前也敢亮出兵刃!”
……
因爲這個變故,李易的侍衛們直接就將李易護了起來,至於其他人,則是紛紛呵斥那個伍長,更有反應快的,想上前將那伍長拿下,但那人雖然只是一個伍長,身手卻是厲害,一個校尉一個屯長同時衝上去拿他,居然被他一個錯步就輕鬆躲閃開來。
那兩人很是羞惱,正要再向他動手,卻見那伍長將長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聲道:“主公,小人有話說!”
見狀,那些原本要動手的人下意識的停頓了下,而李易則是分開護衛在身邊的人,上前幾步,與那伍長隔了差不多一丈多遠,問道:“你有何話說?”
那伍長單膝跪下,含淚道:“主公仁慈,不願在春耕之時起戰事,我等知道主公苦心,可是,袁術難道會因主公的仁慈,就善待我等家眷了麼?且不說袁術本就殘暴,不給百姓活路,如今我等投身襄侯麾下,袁術更是不會讓他們好過啊!”
這伍長的話就像是一枚鋼針,刺得許多人臉色發白,因爲他提醒了所有人,揚州的普通百姓過得就已經很苦了,而他們這些投降李易的人的家眷,只能過的更加糟糕。
頓時,所有人都像是心有靈犀一般,齊齊看向李易,雖然無人出聲,但全都表達了一個意思,那便是想讓趕快出兵揚州。
李易還沒有回話,那個伍長卻是再次大聲道:“主公,我等固然思鄉心切,但今日聚衆請戰,終究是犯了軍法,小人更是動了兵刃,冒犯主公,罪不可恕!所以,小人願自我了斷以贖罪孽,只求主公能夠答應出兵!”
這各伍長說罷,直接就揮刀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衆人見狀,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不可”,還有人想出手阻攔,奈何距離太遠,實在是夠不着。
這個伍長之前的確冒犯了李易不假,可就他的表現來說,也確實是夠漢子的,並且會說話,有見識,不出意外,將來肯定不會只是一個區區伍長,可他現在卻是要這樣結束性命,實在是太過可惜。
眼看着這個伍長就要喪命在自己的刀下,許多人的臉上已經出現了遺憾之色,可下一瞬,衆人只覺眼前一花,緊跟着就是嘎嘣一聲響,然後衆人再看,李易卻是已經到了那伍長的身前,一手抓着對方的刀刃,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斷刃,而那個伍長則是看看李易,又看看自己手裡的刀柄,一臉茫然,明顯是沒能明白,李易怎麼嗖的一下就到他身邊了,甚至刀都給抓斷了。
這樣的變化讓衆人有些發矇,不管是李易那遠超常人的速度,還是空手斷白刃的功夫,都超乎了衆人的認知,這就好像是一個教書先生,忽然搖身一變,成爲了武林高手一樣,讓人感覺非常的不適應。
李易的親衛們對此倒是習以爲常,揚州籍的士兵加入時間短,壓根沒見過李易跟人動手,可這些親衛卻是知道,自家主公平日雖然不練武,更不動手,可真要打起來話,典韋也擋不住他一下,端的是非常厲害。
“主公!”
典韋快步到了李易身邊,不動聲色的拿過那個伍長手中的斷刃,雖然看上去應該不會有危險,但他作爲李易的護衛頭子,必須要以防萬一纔好。
也正是因爲典韋的動作,衆人這纔回過神來,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主公神勇”,緊跟着其他人也紛紛喊了起來,聽聲音竟然比之前請戰的時候還要高過幾分。
如此情況讓李易再次生出了找個名氣比較大的軟柿子捏一下,但緊跟着就暗暗搖頭,然後將目光落到這個伍長身上,問道:“你爲何尋死?”
李易這回不是做戲,而是真的發問。
爲了煽動揚州籍士兵的求戰之心,李易確實是有做出一些佈置,但李易的安排都是讓那些口風比較嚴的軍官去做的,至於最下面的士卒,李易並沒有直接去安排,因爲下面的人別的不說,單單心性上跟那些軍官的差距就很大,萬一他們露了口風,李易就只能殺人了。
當然,這也不是說李易就放棄了最基層的輿論,只是基層方面他是讓下面的將領通過暗示,或者“不經意透露”的手段來完成的,也就是說,那些人就算是給李易當了水軍,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到最後也只以爲是說了他們自己的心裡話罷了。
所以,這個伍長的表現就很讓李易意外了,下面的將領沒人敢擅自加戲,那麼,這個伍長多半是真的想以死明志。
見李易問話,那伍長就要下跪,但李易伸手拉住了他,於是,他只能低着頭說道:“主公仁義,袁術殘暴,如今明明大好戰機就在眼前,主公卻因爲顧念我等家人,猶豫不肯出兵,小人心中好生感動,也好生內疚,這才隨大家來此請戰,然主公還是不允,小人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出此下策,冒犯了主公,還請主公降罪。”
李易聽了他的解釋,頓時就清楚了緣由,說白了,這是他的一個鐵粉,或者說是被忽悠瘸了的那種,爲了讓李易出兵揚州,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李易眯着眼沉吟了一下,開口道:“惡來,稍後叫人將他送到公明那裡,編入前軍。”
“喏!”
典韋應了一聲,眼中隱隱帶着笑意,在他看來,這顯然就是重用提拔的前奏了。
不過,典韋不知道的是,李易確實是對這個伍長另眼相看,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李易還想着將他調到身邊培養一下,然後外放,但李易只是略一思索,就放棄了這個想法,而是改爲把他放到外頭先鍛鍊一段時間,可以適當提拔,但暫時並不會重用。
因爲這個人的腦子太容易發熱了,願意爲李易去死是好事,是李易喜歡看到的,但今天這事明顯不是需要死人的,他卻非要去死,要用死來逼李易點頭……
今天這場戲李易是叫衆人給他鋪個臺階,讓他可以以一個偉光正的模樣從臺子上走下去,但如果有人想直接把他推下去,李易是絕對不幹的。
當然,李易也不是完全否定這個伍長,只是像他那種人好用的時候固然非常好用,但麻煩的時候也是讓人很頭痛的。
所以,李易想要鍛鍊他一下,如果將來穩重了,成熟了,自然不吝重用。
聽到李易的吩咐,這個伍長本人反應不大,但其他人卻是紛紛露出了羨慕的神色,全都以爲他是肯定要高升了。
李易看在眼裡,自然不會解釋,而是繼續道:“但是,你今日確實是違犯軍紀,軍法不可壞,我罰你三月軍餉,可有怨言?”
那伍長方纔能乾脆的揮刀自我了斷,其實也是提了一股氣,最後沒死成,氣勢泄了,人也就虛了,現在李易說要罰他軍餉,根本不敢抱怨,直接應道:“主公寬容,小人領罪。”
其他的人聽了,全都暗道一聲不好,然後就見李易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道:“爾等聚衆鬧事,堵塞道路,本該重罰,但念在爾等思鄉情切,所以從輕發落,只罰爾等一月軍餉,軍侯及以上翻倍,可有怨言?”
說罷,李易已經回到了府邸門口,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衆人,衆人不敢與李易對視,幾個軍官更是直接拜道:“我等領罰!”
隨後,其他士卒也紛紛跟着跪下,或許有人心疼一個月的軍餉就這麼沒了,有些心疼,但只要稍微有些腦子的,卻是悄悄鬆了口氣,因爲他們知道,今天這事真的要算的話,其實還是很嚴重的,李易處理絕對算是大度了。
眼瞅着這幫傢伙還算是聽話,沒有傻貨跳出來說不服,李易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忽的提高了聲音,道:“爾等即刻歸營,好生收拾兵刃,清點輜重,他日大軍出征,若有人貽誤懈怠,軍法嚴懲!”
李易說罷,直接就回了府,而門外請戰的官兵們楞了好一會,然後齊齊發出歡呼,就連剛纔那些還有些肉疼的人也笑了出來,因爲,李易最終還是答應了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