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親兵的話,士燮平日那儒雅淡然的神情不復存在,頓時面色大變,不敢置信的說道:“這怎麼可能?我麾下兩千多人盡皆守在叢林深處,這裡可是我們最熟悉的地形,敵軍就算是有上萬人,也不一定能夠攻過來,更何況叢林高大,很容易迷路,除非有鄉民引導,可是附近的鄉民都被集中到了交趾和合浦兩郡之中,根本不可能給他們引導,他們怎麼可能突破我軍防禦,來到龍編城下的?”
說完之後,士燮忽然狠狠瞪了那親兵一眼,喝道:“你是不是在矇騙本官,故意破壞本官的喜慶日子?”
那名士兵立刻跪倒在地,顫抖着說道:“小的怎敢欺騙大人?大人如若不信,可到城頭上看一看便知,那裡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如今城頭上的守軍都慌了,好不容易纔關上了城門,可是大人知道,我們龍編城的城牆本來就薄弱,又是年久失修,根本難以抵禦敵軍的攻城,到底我軍該如何處置,還請大人速速做個決斷。”
士燮聽到這裡,不由得渾身一晃,他知道,既然這個親兵這樣說,那麼敵軍圍城肯定是確鑿的事實了,他本來就不擅統兵,再加上城內兵微將寡,根本不可能是對方的對手。
“諸公,如今我們該怎麼辦?”士燮一時沒了主意,連忙把目光投向那些名士,求助般的問道。
這時那些名士們卻都不再說話,雖然他們胸中有韜略,有智謀,可是在絕對實力面前,那些東西全都沒有用,如今城內不過是數百兵丁,城牆又起不了甚麼作用,那沙摩柯又是一個在蠻族中出名的勇將,所以他們也只能是乾瞪眼。
這時,士燮之弟士壹忽然說道:“大哥,依小弟之見,我們如今除了投降,恐怕沒有別的辦法了。”
而一旁的士燮次子士徽則大聲喝道:“叔父之言,小侄實在不敢苟同,如今我城中雖然只有數百兵丁,然則父親平日裡待人寬厚,甚得民心,只要父親攘臂一呼,城中百姓必定會爲父親效死力,此地越民尚武,即便是讓他們盡皆揮起木棒,也能禦敵於城門之下,況且父親曾經率軍抵抗裴潛,就算是投降之後,恐怕也不能得到他的原諒,即便是僥倖獲得了他的原諒,恐怕這交趾、九真、日南和合浦四郡也不復爲我父子兄弟所有,只能拱手讓給那劉琦,將來一旦曹丞相追究起來,父親該如何應對?”
“這……”士燮聞言不由得遲疑起來,雖然他很畏懼城下的敵軍,不過想起曹操對自己的重託,又想起自己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終於將交州七郡控制了四郡,一旦歸降,恐怕自己整個家族都再也不能在交趾割據一方了,所以暗暗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要搏一把,只要能夠把對方打退,自己就還是那個割據一方的諸侯,實在是打不過的話,再投降也不算晚。
想到這裡,士燮便說道:“徽兒說得有理,既如此,你便持着爲父的手令,召集鄉勇抗敵,二弟,你先到城頭上與沙摩柯交涉一番,拖得時間越長越好,只要我們募集了足夠多的鄉勇,就保證能夠擊退沙摩柯。”
說完之後,士燮刷刷刷寫下了一道佈告,又蓋下了交趾太守印,令士徽前往城中招募鄉勇。
士徽答應了一聲,接過佈告,便準備出門張貼布告,招募鄉勇。
可是沒想到這時候士壹再次開口道:“大哥,此事一定要三思啊,我們招募的都是一般鄉勇,如何能與沙摩柯麾下的精銳士卒相比?所以小弟料定這一次我們如戰必敗,而一旦我們率軍抵抗,必然會激起沙摩柯的怒火,恐怕到時候沙摩柯盛怒之下,我們全族都難以保全,所以,雖然我們投降可能會失去權力,但是卻能保住性命,待得裴潛主力退卻之後,憑着大哥在交趾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五郡之地還不照樣是我們的嗎?”
“三弟說得倒也在理。”士燮擡頭看了士壹一眼,又看了士徽一眼,然後說道:“那我們就開城投降吧。”
士徽則急忙跪倒,大聲說道:“父親,此事不可,父親千萬不要上了三叔的當,他勸父親歸降裴潛,根本就沒安什麼好心,請父親想想,父親將交趾一郡獻給了裴潛,裴潛必定會想辦法免去父親交趾太守的職位,到時候我父子將有何面目去見交趾的百姓?而三叔他們卻不同,如今裴潛大軍只是攻進了交趾,卻並沒有攻進三叔的合浦,也沒有攻進二叔的九真,我們敗了,二叔可以退保九真,三叔可以逃回合浦繼續割據,即便是失敗了,也能跑到朱崖洲避難,而我們呢?一旦失去了立足的根本,我們父子恐怕就成了過街老鼠、喪家之犬了。”
“呃,徽兒說的也有道理,如此說來我還真是不能輕言放棄這交趾,否則的話我父子的確也無法在交趾立足,與其到時候寄人籬下,還不如搏上一把。”
其實說白了,士燮根本不想放棄自己在交趾郡的既得利益,所以爲自己找各種藉口想要率衆抵抗。
程秉、薛綜等人自然知道士燮的意圖,也知道士徽之所以這樣勸士燮,主要是因爲父親年紀已高,很快就要辭世了,一旦辭世之後,這交趾五郡的大權必定會落入他們兄弟手中,如果今日一旦投降,恐怕他的打算就全部落空了。但是這些名士也都不敢說實話,因爲他們都生怕盛怒之下的士徽會把他們盡皆斬了。
以他們兄弟叔侄之間的現如今的分歧,如若一旦站錯了位,可會爲自己引來殺身之禍的。
所以他們盡皆沉默不語,靜看時局變化。
雖然大多數名士都很同情士燮,因爲他這一次肯定是必敗的結局,甚至還有人在因爲士燮曾經對自己有恩而感到心中不忍,但是卻始終沒有一人敢站出來說士燮的決定是錯誤的。
到了最後,終於有一個叫做叫做呂喆的文士忍不住了,制止士燮說道:“刺史大人,二公子此計委實的有些不妥,就如三爺所講的那般,一旦大人率兵抵抗,盛怒之下的沙摩柯定會大開殺戒,對大人的族人進行屠殺的,一旦到了那時,恐怕大人就悔之晚矣。所以,依在下之見,大人還是直接開城投降的好,雖然終不免失去五郡之地,可是卻能做一個安穩的閒置,最起碼封侯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沒想到士徽果然火氣很大,當即便沉起臉來喝道:“你這廝竟然無端鼓動我父親將辛苦經營多年的交趾讓給別人,莫非是裴潛派來的奸細?像你這樣惑亂我軍心之輩,留之何用?與其如此,倒還不如先殺之。”
說完之後,士徽不待衆人反應,就上來一劍將呂喆斬殺。
“士徽,你這是什麼意思?”士壹見狀不由大怒,盯着被濺的滿臉是血的士徽,大聲喝道。
士徽斜眼看了士壹一眼,淡淡笑着說道:“三叔,小侄這是爲了我們士家着想,你可不要忘了,你的合浦太守是怎麼來的?如果沒有父親舉薦,你以爲你憑藉自己的名聲和才能,何時能夠做的沒想到你如此忘恩負心,竟然想着犧牲我們父子,換取你的苟安,三叔如此作爲,實在令人感到齒冷。”
士燮聞言也是面色一沉,對着周圍親兵喊道:“來人啊,先把士壹押入大牢,不經我的准許,不準放他出來。”
士壹卻大聲說道:“大哥,你可一定要三思啊,你的這一個決定可是決定着我全族老幼的性命。”
可是士燮卻仍然是面無表情的揮手,令親兵將士壹押下去,同時對二弟士鮪說道:“二弟,你就去城頭拖住沙摩柯吧,能拖多長時間就聽多長時間。”
可是他話音剛落,便聽得幾聲慘呼傳來,擡眼一看,卻猛然發現士壹竟然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乘着士徽不注意把他殺死,之後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就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手中寶劍直接向着自己衝了過來。
士燮不由得心中驚惶,連忙躲閃,可是由於年紀大了,腿腳有些不利索,身形一個趔趄,就向着士壹那裡摔了下去。
“啊,不好。”士壹也不是當真想要殺死大哥,連士燮摔倒,連忙躲閃,可是事情根本來不及了,只聽得撲哧一聲,士壹的長劍直接貫穿了士燮的胸膛。
“好,好好照顧我們的族人……”士燮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擠出了這幾個字,竟然就這樣氣絕。
“大哥。”
“父親。”
“伯父。”
“大人。”
看那這一幕慘劇發生,所有人都愣住了,呼喚着士燮的名字,試圖喚醒他,可是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只好停了下來,默默地流下了滿臉的淚水。
“大哥,請您放心,小弟一定會保住我們的族人的。”士壹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後沉聲說道:“諸公,二哥,兒郎們,隨我一道出城,向沙將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