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蔡邕穿着儒袍,手拿着小鏟在後院的花圃中打理花草,馬越提着水桶瓦盆跟在後麪點頭哈腰。
“嘿嘿,嘿嘿。”馬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每次蔡邕回頭他就傻笑兩聲,終於,蔡邕不耐煩了。
“三郎,你這一身酒氣就算了,要你休息你又不聽,非要跟着老夫,跟就跟吧你還一直傻笑什麼?”蔡邕氣的鬍子都飛了起來,一把將小鏟丟到水桶裡,拍打手上的泥土問道:“那件事情做好之前,休想讓老夫將琰兒嫁給你!”
“嘿嘿,先生您彆着急,我這不是不知道怎麼說嘛,不是琰兒的事情。”馬越低眉順眼地站着,甘寧拜師的事情他還真是不好開口,偷瞄了一眼,見蔡邕神色稍有緩和,馬越說道:“小子是想求您再收個徒弟。”
說罷,馬越趕緊彎腰給蔡邕拂去儒袍下襬上沾的泥土,擡起頭就見蔡邕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感情你這是求老夫收徒呢?就這事情,你改日將人帶來教老夫瞧瞧不就行了,在這獻什麼殷勤。”蔡邕根本沒有當做是多大事情,除了蔡琰之外,只要是馬越說的什麼事在蔡邕看來都是有商量的餘地的,蔡邕再度從桶裡拿出小鏟,對着馬越驅趕道:“去去去,你去找元嘆或是琰兒玩去吧,跟在老頭子身邊算怎麼回事,別打擾老夫,這花圃裡的雜草都長這麼高了。”
“別別別。”馬越急忙攔住蔡邕說道:“先生,您還不知道我要推薦的人是誰呢。”
蔡邕狐疑地看了馬越一眼,笑道:“你還能推薦誰,說不準是這兩日在吳郡結識的青年才俊吧。”
“先生,我想推薦的朋友名叫甘寧。”
“什麼!”聽到這個名字,蔡邕的笑容猛凝固在臉上,小鏟往地下一丟,“放肆,三郎,你當老夫這兒是什麼?收徒的門檻再低,也容不下那般殺人越貨的匪徒吧!”
說罷,蔡邕拂袖而去。
“先生您等等,等等。”馬越急忙放下水桶,顧不得體統便跑到蔡邕前頭說道:“先生您先別急,您聽我解釋啊!”
馬越早就猜到蔡邕的反應會很大,但他卻沒想到蔡邕的反應能有這麼大,只見眼前的蔡邕氣的根根分明的白鬍子都顫了起來,漲紅的臉色直撐得臉上那塊墨印黑紫黑紫的。
馬越伸出手掌迎着涼亭對蔡邕說道:“先生您先別急,咱們過去坐着慢慢講,您不收他也沒關係,千萬彆氣壞了您的身子,氣壞了身子那可就是三郎的大罪過了。”
儘管馬越這麼說,可蔡邕仍舊覺得馬越提出這般有損自己名譽的事情簡直是莫大的侮辱,礙於情面一副橫眉冷對的模樣跟着馬越走進涼亭。
“先生,您是知道我本心裡對嚴虎有極大的愧疚,他真誠地與我相交,嚴輿卻死於我手,可我爲何頭腦中斷不掉想殺嚴大郎斬草除根之心,您老人家可曾細想過?”馬越先是對蔡邕拱手行禮,隨後說道:“是,也許您覺得馬三郎做過殺人復仇的事情,快意恩仇的輕俠性子就沒改過,可您也應當知道,我不是那種窮兇極惡之人,爲何我打死一個嚴二郎還要咬住一個嚴大郎不放?”
“我馬越的確是有仇睚眥必報的性子,但若不從我身上咬下一塊肉,那算不得仇啊,我跑回洛陽我還能怕他不成?”馬越看蔡邕的神色不再那麼冰冷,接着說道:“您也說了,我不是您心目裡合適的賢婿,可就算我馬三郎沒做您蔡氏女婿的命,難道我就能不掛念琰兒,不擔心您的安全了嗎?我回洛陽容易,可我走了嚴虎若是復仇他會找誰?他會不會將目光瞄到您和琰兒甚至是元嘆的身上,咱們誰都不知道。可我與您的心裡都知道,若嚴虎發起狠來,這偌大一個顧府沒人能擋得住。”
問到蔡邕,老人家也只能點頭。說到底,顧氏與蔡邕這般的士族與士人,靠的是聲望,若拼起了刀兵,哪裡會是地痞流氓出身豪強的對手?
“您老也知道鶯兒的事情,因爲一時心軟我放走了一個仇敵,過了些年卻是鶯兒與兄弟代我付出了代價。那樣的事情,我此生都不會再經歷第二次。如果我要阻止敵人復仇,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斬草除根。不殺嚴虎能饒恕他府上賓客從人上百條性命,我就不用那麼愧疚。可您要知道,這不是饒恕與愧疚這麼簡單的事情,如果他可能會傷害到您和琰兒,我不記得饒恕,也不管什麼愧疚,殺光烏程所有人也在所不辭。”
“老夫不要你管!”蔡邕梗着脖子,老人家從頭髮到鬍子都能顯現出他的固執:“你放心大膽的回洛陽,若嚴虎找到老夫頭上,那便是老夫與琰兒命該如此,不怨你!”
“我就知道您老會這麼說。”馬越無奈地看了蔡邕一眼,聳了聳肩膀,“說完了這事,我再跟您說甘寧,十幾日前在太湖,我第一次見甘寧,他說他正尋找願意收下他的老師,他去了許多地方,都沒人願意收他。”
“現在他來到吳縣,找到我,我問他是想靠着您的名氣做一次名門弟子,還是真想學些東西,熟讀諸子。他覺得我在侮辱他,我問他如果只有一個蒲團,出去不能說是您的弟子他願不願意,他願意。”
蔡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關於江鈴兒的消息他聽了太多,儘管這兩年少了很多,但他也只是覺得甘寧跑到別處作惡了,對於這般匪首他沒有一點好臉色。
“甘寧有勇力,但學生這麼跟您說絕對不是爲了給您尋個護衛,武藝的高手多了去了,但學生將他推薦給你還有更重要的想法。”
“先生請您恕三郎無禮在先,您知道,若沒有老師及多位父輩的教誨就沒有今日的馬越,可能我現在運氣好些就是在涼州和哥哥們有個幾百兵馬做土匪顛沛流離殺人越貨,運氣差些可能都不知道埋在那裡。”馬越舔了舔乾澀的嘴脣,“先生,學生覺得,甘興霸從前的確爲惡,做下不少殺孽。但如今他有心向學,這兩年奔赴各地尋名師,他可以爲善,我想……如果是您這樣的名師來教他,也許就能正他的心性,也許就會成爲一個全新的人。他年少時不懂事,如今長大了希望學些東西,您又何妨不能給他第二次機會呢?”
蔡邕被馬越打動了,他試過教太多天生聰慧,本性純良的學生,卻從未教過如甘寧這般的惡弟子從善。
動了動嘴脣,蔡邕沒有答應,只是起身指着坐下的蒲團丟下一句話。
“你把這個搬到前廳樹下,老夫並不怕多個聽課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