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領山下,羌胡人用刀斧砍出一片營地,四月的涼風凍不到這些剽悍的西北漢子,火堆上駕着豬羊,駿馬在來回奔馳,赤膊的男人提着刀弓來回巡視,在這座簡易的軍營中央,羌胡軍士們圍成一個大圈,圈裡十餘個男人光着脊樑對搏着,吶喊與呼和聲震雲霄。
“打翻他,打翻他,將軍萬歲!”
“抓董將軍的腿,抓將軍腿,唉!”
場中央,董卓赤膊張着兩條常人大腿粗的胳膊擺着架勢,虎視眈眈地擺手,在他周圍十餘步環繞着十餘名羌胡勇士,這裡面有羌人牧民,有氐人逃犯,也有胡族客商,還有屠格叛軍,他們因各自的理由加入漢軍,分配在董卓麾下。
這已經不知道是駐紮冢領山之後的第幾次對搏了,出來與董卓對搏的勇士都是普通士卒,誰都知道,誰能一拳將董將軍打翻在地誰便能官升一級,可到如今卻沒有一個人榮升,董卓兩臂一擺的千斤怪力真不是誰說一拳打翻就能一拳打翻的。
這不,場中十幾人眨眼便倒了一半。
幾名羌胡勇士對視一眼,咆哮着圍攻上去,董卓一甩胳膊,便是一名胡人甩飛在地,一腳踢出便是一名羌人倒退倒地,挺着滿是贅肉的肚子董卓的速度卻是飛快,招式很辣迅捷,不過片刻剩下的士卒全都倒在地上。
四仰八叉的哀嚎聲中董卓豪放地仰天大笑,“阿多,拿酒來!”
“諾!”抱拳站在一旁的郭汜聞言急忙解下腰間酒囊丟了過去,董卓一把接住仰頭便向喉嚨裡灌去,吞嚥數口這才長出口氣丟回酒囊笑道:“哈哈,爽快,爽快!”
眼看着發泄完了的董卓十分暢快地走出場地,忠心耿耿的主簿田儀一揮手,便有隨從搬着胡凳放在董卓面前,董卓坐下看了斷了臂的田儀一眼,問道:“老田,又出什麼事了,這麼嚴肅?”
田儀是近幾年剛投身到董卓帳下的文士,以前不知在大漢犯了什麼罪,一路逃到南匈奴地界上,給匈奴人抓去做奴隸,憑着讀書識字腦子靈活做到了給單于出主意的大智囊,曾在南匈奴風光一時,中平四年南匈奴造反,國人十萬攻殺羌渠單于,被擁立的須卜骨都侯對侍奉羌渠單于的老人們趕盡殺絕,田儀就在其中,追殺中遇上董卓的兵馬,被救下,儘管斷了一臂,聰慧的腦子與出色的治政能力讓董卓倍加欣賞,如今是董卓之下與李儒並駕齊驅的大人物。
田儀年過四旬,看上去久經風霜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對董卓點了點頭,一抖右手袖籠自懷中取出書信遞於董卓,說道:“洛陽,又來信了。”
“那幫尸位素餐的王八蛋,老子看見就煩!”董卓掃眼看到信已開封,一聽是洛陽來的直接丟到地上,不屑地哼出一聲說道:“是袁隗那個老狐狸,還是大將軍?”
田儀僵硬的臉上難得扯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也不說話只是朝地上的信件努努嘴。
“是袁隗那老王八蛋吧,不就在他府裡做了半年門下吏,總拿老子當門生使喚,弄得好像老子的將軍位是他保舉出來的一樣……”董卓撿起書信,吹了吹上面粘的草泥一邊開封一邊說道:“老子有今日功勳,全是兒郎們用命換來的,跟那老不死的可沒一點兒關……馬三郎?”
對上董卓那雙難以置信的眼睛,田儀說道:“將軍可是跟馬越有舊?屬下看馬越在信中對將軍推心置腹,請將軍出兵攻打丁原,將軍覺得如何?”
“先別說話,待某先看看三郎都寫了些什麼……嘖嘖,三郎這字可是得了樑老大人真傳啊!”董卓一面看,一面不忘誇誇馬越,說到底,儘管許多年未見,董卓在心裡仍舊拿馬越認作當年的那個小孩子,不過接着他的臉就變了,待到看完信,董卓朝着洛陽的方向看了又看,過了半晌才嘆了口氣說道:“唉,三郎真是好命,他孃的,老田你看這句,三郎說若是某家,也會像他這麼做。這小子忒他娘地懂老子的心思了。”
馬越在信裡交代了先帝遺詔的事情,表達出想要引董卓爲外援的心思,請他出兵牽制丁原,宮裡大局已定,只看何進引來的外軍,也就董卓丁原這麼一撮兒人了。
“將軍府前些日子發來的書信您也看了,請您引軍入京攻殺馬越,如今馬越也發來手書請您進攻丁原,如今兩邊涇渭分明,想來不日便要亮明刀槍來一場硬仗,到了該站邊的時候了……董將軍,您打算怎麼做呢?”
董卓笑了,本來他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壓根兒沒打算趟洛陽這灘渾水,別管是朝廷還是將軍府亦或袁府,給他發手書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先是皇帝要收他的兵權,又是幕府要他出兵清君側,要麼是袁府要他揮師洛陽殺馬越,除了殺宦官他是一個都不想理,董卓好歹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麼些年,這點兒小貓膩哪兒能看不出,皇帝病重,治不了他了。將軍府就算贏了輔立新君也要些時候,三五年內顧不上他。袁府就更別說了,事關軍權,他們動不了他,更重要的是董卓不喜歡袁家小輩說話的口氣,所以董卓才懶得理他們。
他的意思,就是誰都不管,老子就是帶着兒郎們來上林苑打打獵,到冢領山下對搏着練練兵,等沒事了直接啓程回幷州。
可惜,現在不行了,皇帝已經不在了,袁府和幕府連成一體成爲朝廷上新的龐然大物,另一方面馬越掌管禁宮,看這封書信的情況,這個從涼州衝出來的小蠻子是打算繼續橫衝直撞地跟將軍府硬碰硬地來一場了。雙方勢同水火,那董卓要想再無動於衷就不行了,朝堂上的爭鋒明顯向着奪謫發展了,如果這時候一言不發,到時候無論誰贏了都不會放過他不說,這從龍之功他可就沒了一星半點,這不符合他的利益。
他唯一不顧自己的利益想幫着天下也爲自己殺了宦官,可這事兒明顯兩邊誰都不擔心,馬越掌了宮禁宦官還不就是案板上的魚肉,那他董老二還擔心個球?
“老田,在匈奴沒有漢家的這些彎彎繞繞吧,哈哈。去把某那倆女婿叫來,咱們四個好好聊聊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