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我等句句屬實,鮮卑騎兵超過兩千由東門殺入城中,將軍由南門攻入會被逃出的百姓所阻,由東門抄鮮卑後路可使其大亂陣腳。”
跨坐馬上的中年將軍倨傲地一擺手,漢騎已將馬越等人包圍,百張強弩對準衆人,只待一聲令下便是萬箭穿心。
將軍高昂着下巴,撇着嘴巴用眼白看着馬下拜倒的馬越等人說道:“爾等異族之言豈能輕信,是非曲直哨騎一探便知,休要多言。”
拜倒在地的馬越雙拳在沙地中緊握,他從沒有如此多的弓弩指着,也未被如此多的騎兵圍着。但他此時心中卻並無半點恐懼,有的只是憤怒。包圍他的,是漢軍。用弓弩指着他的,也是漢軍。在這雁門關外他帶人伏殺過數不清的鮮卑人,在涼州他也殺過不少人。被鮮卑追殺他可以理解,西域之行他被迫狙殺漢人刺客是因爲衛和的仇恨,他都可以理解,大漢與外族幾百年來互相攻伐的仇恨已然刻骨銘心。
但此時此刻,他一番肺腑之言卻換來了衆人跪在地上被弓弩指着命懸一線,弓弩另一端握把上的手臂卻是屬於沒有一絲新仇舊恨的漢人。
片刻,揚塵中撒出去的哨騎回報:“將軍,四門皆有帳篷散落,西南北三門均有百姓逃出,鮮卑人由東門入城。”
馬上將軍輕輕頷首,擡起一隻手臂,數百漢騎猶如一個整體一般齊齊地收了弓弩。
“哼,你們所言不虛,退到一邊去吧。全軍聽令,東門入城,隨我衝擊鮮卑!”
衆人剛退下,漢騎軍陣便已經催馬向東門衝去,戰馬蕩起揚塵讓一旁急忙躲避的馬越等人身上頭上全是沙土。滾滾沙塵過後漢軍早已遠去,空曠的荒野中只有馬越等人灰頭土臉站在原地。
關羽眯着細長的眼睛,滿面寒霜。馬越咬着牙委屈的幾乎要哭出來,一衆羌人漢子也都紅着臉咬緊牙關。
程桓怒道:“就是鮮卑拼個你死我活也比受這狗孃養的氣來的痛快。”
馬玩雙手搭在程桓與關羽的肩膀上,對馬越笑道:“兄弟此言差矣,送死的事情就讓那幫王八蛋去吧,我們從南門入城,援助馬大哥纔是。”
幷州漢騎由東門直取鮮卑後路,馬越等人入南門直奔城中戰場,身後突遭漢軍重騎衝擊的鮮卑士卒幾乎一觸即潰,紛紛分散逃入城中小道,戰勢瞬間翻轉,本來穩操勝券的鮮卑騎兵在城中小道中被圍追堵截,殺得丟盔棄甲,最終只有近百鐵甲親衛護着蒲頭由北門逃出駱縣,剩下攻入城中的四千鮮卑人除了少數潰散逃出,近三千人全部死於城中。
而原本將要潰散,兵敗如山倒的漢人卻因爲強力援軍的到來成功守住了駱縣縣城,馬越等人的詛咒最終沒有生效,殺得鮮卑大敗,以少勝多的驕傲將軍帶着他的部下住進縣衙,八百鐵騎踢踏入了城北軍營。
驕傲將軍的名字叫做呂良。
馬越得知這些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對此毫不在意了,戰後的傷兵中馬越找到了馬騰等人,同兄長的重逢的喜悅足矣讓他不在意之前的屈辱。
也談不上什麼恥辱,事實上在見識到那些鐵甲騎兵一往無前的衝鋒與英勇無畏的戰法以及強大的作戰能力之後馬越都說不清自己心中究竟還有幾分憤恨之情。
人們總是如此,當實力差距太大的時候多半就會失去對抗之心。
據說除了幾名不幸墜馬的騎士重傷不治之外,幾乎沒有傷亡。他們的裝備太過豪華,在這個鋼鐵時代可以稱得上頂尖。鮮卑人的青銅馬刀根本無法斬破他們精鍛鎧甲,他們根本不用擔心防護,鮮卑人對上他們就如同城頭上的漢人鄉勇面對鮮卑鐵甲親衛時的反抗一般虛弱無力。
強弩齊射箭雨由後方射穿鮮卑騎兵的軀體時他們就像被割倒的麥子一般成片地倒下,未能短兵相接鮮卑人就已經倒下大半。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作戰,或者說是屠殺。讓馬越不禁懷疑鮮卑人的戰鬥力,這般羸弱的敵人是如何近乎全殲了三萬漢軍?
馬越不知道,這八百鐵騎並非大漢正規軍而是幷州刺史丁原用無數金銀耗費數年武裝起來的刺史親軍,放眼天下也是精兵。此次呂良冒着殺頭的風險領兵出關也是爲了私慾而不是丁原的意思。
他的親家就在這駱縣城裡,他不能不救。
他與丁原是異姓兄弟,但這一次他出動軍隊並未向丁原請示。
這一切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馬越已經見到自己的兄長。城中百姓死裡逃生的歡呼直到夜晚才漸漸停息,城北軍營呂良將軍正在用豐盛的美酒慰勞爲他攻城略地奔襲千里的兄弟。
馬騰說:“此地不宜久留,呂將軍練兵是一把好手,打仗卻差了些。這是戰爭不是戰役,鮮卑人隨時有可能反攻回來,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裡。”
衆人在馬騰的帶領下離開了,找到馬騰馬越的小隊伍就算結束了旅途,馬越也不再擁有最大的話語權,有馬騰在,他就不是隊伍的領頭人了。
當天夜裡天剛黑下來,馬騰等人便離開了曾經他們爲之死戰的殘破縣城,踏上了回家的路。回家,這個詞在這些日子裡是支撐他們不讓自己倒下的唯一信念,家中的親人還等着他們回去呢。原本三十人的隊伍抵達駱縣的時候還有十八個人,如今加上馬騰等人還要程銀帶出的羌人漢子隊伍變成了六十多人,好在馬匹足夠,若是一路暢通他們只要兩天就能快馬加鞭趕到雁門關。
他們走了,屬於駱縣的苦難沒結束。就在馬騰等人走後的第三個時辰,逃出駱縣的蒲頭帶着他的兄弟鮮卑大人步度根還有五千鮮卑騎兵在清晨捲土重來,城中的幷州驍騎統統飲酒,整座縣城處於無防守狀態,駱縣再次被鮮卑的鐵騎踐踏,宿醉中醒來的呂良將軍只來及穿上鎧甲便帶着精銳鐵騎還有他的親家逃出了駱縣。
城中過萬百姓成了待宰羔羊,大敗而去的蒲頭紅着眼睛指揮軍士燒殺搶掠封閉了四座城門,駱縣頃刻間化爲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