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國將軍府,就座落在武昌的最北段。這一片原本的居民都已經遷走,大片的空地剛好可以修建一座華麗的大府邸。只是劉尚素來簡樸,魯肅也不好過於的鋪張,繞是如此,整座將軍府,那也是武昌城裡最別緻,最富麗的一座建築。所有的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若是要修建新宅子,或者給自家的老宅子翻新,都會派人過來詳細的打探一番將軍府的佈置。哪怕劉尚的官位還沒有大到令人犯憷的地步,可是講究身份的豪族,依然不敢有絲毫逾制的舉動。
無數的蒼天大樹,在將軍府裡隨處可見,因爲劉尚就要成親,魯肅特意派人打聽過大喬的喜好,所以沿途之上,不但有着蒼勁的大樹灑下的綠蔭,還有着五光十色的花朵爭奇鬥妍。野生的麻雀,斑鳩,還有花斑的百靈,黃毛的雛鳥成了將軍府第一批住戶,偏偏的蝴蝶,婀娜的大娥,還有低空處到處飛翔的蜻蜓,也平添了無數的生氣。
但是進入將軍府,如果認爲能夠一眼就看見這些,那麼就是大錯特錯了。將軍府內,最先映入眼簾的,不是寬闊的大院,不是曲徑通幽的迴廊,也沒有那種一排排,鉤心鬥角的建築,撲面而來的,是一座巨大的假山。
就是這座假山,遮住了將軍府裡面的大部分景色。只有偶然露出的邊角,才能略窺裡面的春色。假山正面,一行高大的石刻,深深的潛入山體。乃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八個大字。
沒錯,這就是諸葛武侯最著名的言論,也是劉尚對於臣子,最高等的要求。每一個進入將軍府的人,不管他的職位如何,不管他的權利多大,第一眼看到的,永遠都是這八個大字。
也是因爲這八個大字,將軍府的環境雖然自然,但是卻充滿了威嚴。府中的下人不多,侍女就更加的少了,來來往往,多是全身甲冑衛士,還有無數忙忙碌碌的官員。雖然是將軍府,但是一大片的建築,還是劉尚用於辦公的,所以,當魏延帶着陸環以及那個青年進來的時候,他們都是愣了一愣,陸環驚訝的這裡面的佈置,那個青年卻眼也不眨的看着假山的石刻,有些恍然,有些驚喜。
“這幅石刻,可是魯子敬所爲?”那個青年嘴脣翕動,越看越是喜愛。雖然只有八個字,但是卻道盡了人臣之道,怎能不讓人由衷欽佩,這可比那種武死戰,文死諫更加的令人感觸。
“乃是我主所提!”魏延也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八個字,這將軍府,他也是第一次進來。因爲隨同劉尚出征的時候,這裡還沒建好呢,看到這幅石刻,不知道怎麼的,魏延不禁想到了太史慈。
“劉氏麒麟兒,果然名副其實!”青年拊掌而笑,一邊走,一邊依依不捨的看着石刻。石刻上的字體,確實是劉尚的親筆,雖然不見得多麼精妙,可是光憑那八個字,就掩蓋了一切瑕疵。對於一個文士來說,也許脫光的美女並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一句精闢的話語,卻可以引動人的心神。這就是所謂的神交。也是孔子發出三月不知肉味的感嘆。現在的這個青年,就有一種寧肯三天不吃桔子,也要細細揣摩一番的衝動。
不過,路終究還是要走的,劉尚可是叫他們過去,而不是請,他們也不是什麼客人,而是爲了前來取得劉尚諒解的,所以,極其不情願的青年,只能一步三回頭,跟着魏延一直往裡走。好在將軍府裡面的景緻也是獨特,充滿了自然的氣息,青年的心思很快就是轉移了過來,一邊嘖嘖的稱讚,一邊快步跟上。
將軍府議事堂,或者叫白虎堂更爲貼切。這裡就是劉尚今後議事的地方。今天,也算是白虎堂正式開張的大日子,劉尚就坐在特意爲他放置的,一張白玉做成的几案後。他的身後,又是一面大大的屏風。屏風上,有專門的手藝人用油漆文采繪製了一副猛虎下山圖,這也是白虎堂名字的由來。
端坐在虎皮墊上的劉尚,這時候正在沏茶。騰騰的熱氣,隨着炭火的晃動而升騰,變化,形成一片雲霧,消散在劉尚頭頂。几案上,三杯清茶,已經斟滿。
魏延等人進來的時候,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子令人神清氣爽的清香,然後,就是端坐的劉尚,還有背後那威猛的下山虎。
“主公,客人已經帶到!”魏延很正式的對着劉尚下拜,再也不復一開始的大咧咧。
劉尚哈哈一笑,揮手令魏延退了出去,又看了眼陸環,擡手示意他們坐下,笑着道:“公紀遠道而來,所謂何事?”
“呵呵,果然瞞不過輔國將軍!”那青年雖然吃驚劉尚一下子就猜到自己的身份,面上卻是波瀾不驚,很是沉穩。“特爲舍妹而來!”
青年,或者說陸績到是老實,既然別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也不必拐彎抹角的試探,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驚疑的看了一眼陸雙,劉尚有些不可置信的指着她道:“這真是你妹妹?不是撿的?”
“你纔是撿的!”陸雙氣不過,恨不能撲上去踹劉尚幾腳。不過,終究顧忌自己的自由,她也不敢真的激怒劉尚。
“呵呵,這個舍妹性子卻是活潑了點。”陸績勉強一笑,彷彿也有些頭痛這個妹妹。
劉尚也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在意女人的態度,只是饒有興趣的看着陸績,問了一個看似不着邊際的問題:“爲什麼?”
陸績愣了楞,很快就是反應過來。只是,他並沒有直接開口,而是沉吟了起來,他也知道,想要讓劉尚放人,不但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還有有一個令劉尚信服的理由。現在,他就在考慮,到底要對劉尚說多少纔是合適,畢竟這涉及到了陸家的立身之道。
劉尚也不急,又不是他有求於人,自然有的是空閒,等着陸績考慮清楚。他的腦子裡也在急速的整理有關陸家的資料,這人在揚州混,總要對這些地頭蛇有些瞭解,他有着大軍不假,可是,強大的軍隊只能征服,而不能統治,想要統治,在當今的環境下,有些東西,就是劉尚也不敢觸碰的,這擺在首位的就是世家大族的利益。可以說,整個東漢,就是這些人全力支持才建立起來的,絕不是劉尚殺幾個人,打幾場仗就能夠剷平的。他們可能被取代,被摧毀,但絕不是現在。每一個諸侯,都離不開世家大族的支持,所不同的,只是依賴程度的不同而已。
“輔國將軍可知道揚州四大家?”遲疑了一會,陸績咬了咬牙,決定還是告訴劉尚實情好了。雖然他也可以半真半假,矇騙住劉尚,但是他也明白,這種辦法只能撐過一時,現在的劉尚奪下交州,可以說已經有了根基,不再是他們眼中那種無根的浮萍,隨手可滅的小軍閥了。一旦劉尚發現上當,他的怒火,足以令的陸家覆滅。
“顧陸朱張,江左名望,我豈能不知!”劉尚說的客氣,只是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也是,陸績不提還好,他這一提,劉尚也想到了,這四家,可就是東吳的根本。全都是孫策的囊中物!
“現在不是了!”陸績苦笑一聲,道:“大人可能不知道,不久前,孫伯符取了張氏之女,周公瑾取了顧氏之女,後來又有孫仲謀與朱家定親,如今乃是張顧朱陸,陸氏已經開始衰敗了。”
“你們也大可同孫氏聯姻啊?”雖然對於孫策與周瑜成親有些意外,不知道爲何,劉尚的心裡卻是暗爽,不由得臉上有了絲笑意。
陸績接着嘆氣,彷彿剛纔的翩翩風度不是他一樣,“但有孫策在,陸家是不可能同孫氏聯姻的。”
“爲何?”劉尚有些奇怪。
“我們彼此不信任!”陸績無奈的搖頭,道:“先前孫策攻打廬江,害得家父身死。這是個死結,除非孫策死了,否則,我們兩家是不可能彼此信任的。”
瞭然的點點頭,劉尚也想起,爲何江東四大家,張顧朱三家早早就成爲了東吳的支柱,戰功卓著,而只有陸家籍籍無名,直到劉備征伐東吳的時候,纔有個陸遜以弱冠之年崛起。原來根結就在這裡。只是有一點劉尚還是想不通,說了這麼多,雖然劉尚得到了許多信息,可是關於陸家爲什麼要打左伯紙的主意,劉尚依然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劉尚也就直接問了出來。“還是說正題吧,說出你們的理由。”
“將軍未免太心急了。”陸績搖搖頭,有些不滿劉尚打斷他的話。
“事關機密,不得不急。”劉尚臉色冷峻,說起他的發家寶貝,那神情可就不一樣了。劉尚可是很記仇的,既然知道了幕後黑手,劉尚當然要步步緊逼。
“大人既然知道陸家的處境,也該知道,任何一個家族,哪怕子弟再不肖,也絕不願意做那敗家的罪人。既然我們在官場上已經無法取得孫氏信任,只能從別處尋找一良策,保住我們四大家的地位不掉下去。而剛好,大人治下就是出了左伯紙。”
說道左伯紙,陸績臉上露出由衷的嚮往,讚歎道:“這是個好東西啊,將軍可知它一出現,讀書人是多麼的瘋狂?當時我就在想,如果我們陸氏也能夠製造這種紙張,就是不做官,憑藉民間的威望,也足以在江東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