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輩子,總是在求,和不求之間徘徊者,有所求,也有所不求。
蔡邕,他的前半生,忠君兩個字,已經貫徹了所有的主題,爲了這大漢,也爲了靈帝,他奔波勞碌的半輩子。
當初被放逐江東,是他給靈帝扛下了鍋。
爲了朝廷安穩。
也爲了靈帝能保存拿着帝王之威,他甘願承受這苦難。
而他的下半生。
彷彿是從黃巾之亂開始。
那時候的大漢,已經是一個暮氣的皇朝了。
爲了挽救大漢皇朝,爲了重現大漢盛世,他也用盡了力氣,甚至可以搭上自己的女兒,搭上自己那經營了一生的名譽。
當初之所以會把女兒嫁給了牧景。
嫁給了賊寇出身的牧氏。
那是爲了拉攏了光熹朝第一權臣牧山。
只要牧山好好輔助少帝,他相信,大漢皇朝,還是有希望了。
可惜,有些事情,難如人願。
大漢,還是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走向了末代,讓這世道,也成爲了一個亂世,諸侯亂戰,重演四百年前的世道。
他的希望,也隨着的劉協的一步步臭棋,變成了絕望。
劉協殺其兄劉辯滅嫡母何太后,這爲其一之罪,本就是儒家禮儀所不能容忍的一樁罪而已。
可爲了天下,也不是不能忍。
蔡邕忍住了,他雖然心在牧營,可心在漢,始終不願意出仕途,始終不願意輔助牧景,因爲他對漢室,還是希望。
可後來呢?
西涼董卓把持朝政,劉協最後淪爲傀儡,越發讓他變得失望。
關中之戰。
算是唯一的一步好棋,卻更加的體現了,劉協在這亂世之中的微不足道,哪怕幹掉了董卓,他也沒有重整天下的能力了。
不過只是從董卓的傀儡,變成了曹操的傀儡。
這樣下去。
漢室還有什麼希望。
蔡邕選擇出出仕,一方面是不想和牧景僵持,讓自己的閨女擱在中間難受,另外一方面,未嘗不是一個觀望時勢。
當初在牧景進行新政推廣的時候,他和牧景約下一個賭注,就是對牧景的一個考驗。
牧景做到了。
他也認輸了。
輸了心裡面的大漢皇朝,輸了幾十年維持的忠君之念。
算是爲天下百姓,服一次軟了。
因爲他真的能感覺到,明侯府管轄之下的百姓,雖然也不是很好過,日子也是苦的,可皆然都看到希望的存在。
這種生活的希望,在大漢子民的身上,已經很久沒有看得到了,彷彿就是從當年的黃巾之亂開始,百姓們就失去了多生活的希望了。
所以,哪怕這一次封王之議,哪怕明知道一旦封王,牧景將會徹底的走上了背叛大漢的征途,他的心中,也並沒有太多了抗拒。
當然,多少有一些漣漪。
“此議,老夫棄權!”
蔡邕看着牧景,低沉的說道:“你自己走的路,該怎麼走,你自己能想得清楚,就行了,萬望你日後,不忘初衷,不忘天下百姓!”
“父親!”
牧景長長鬆了一口氣,微笑的說道:“民爲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吾非一人之主,天下非牧氏之天下,某不管走得多遠,終究是記住這句話的!”
有些原則,代表性命,他從不害怕蔡邕會對自己不利,只是終究怕有一日,自己會因爲這時勢,讓被迫拿起屠刀殺了蔡邕,因爲他的原則就是漢室。
打破了他原則,無疑是摧毀他的信仰,更是泯滅他的精神,這是很艱難很艱難的事情。
只要他一日不該初心。
總有一日會走到對頭的。
如今,蔡邕對漢室的絕望,和對自己的退讓,或許能讓結局,變得更加的美好。
…………………………
這提議是好提議,但是也不是隨便能接下來了,還是要觀望一下時局,所以牧景把來自朝廷的使者,給晾起來了。
他在等。
等什麼呢?
等天子,或者曹操的反應。
如果這件事情,有一個人在其中主導,那麼另外一個人,必然會有反應。
得看他們的反應。
才能做出更加準確的判斷。
“傳令天下景武司,把天子將會封賞明侯爲朝廷上第一個異姓王的消息,給我傳出去,鬧的天下所有人都要知道,包括河北!”
牧景對趙信說道。
“諾!”
趙信立刻去辦。
牧景的思緒,開始變得更加的詭譎了,他的腦子裡面,不斷的轉動起來了,一個個念頭,讓他有些頭暈腦脹的。
這件事情,可不簡單啊。
自己要不要封王?
西南要不要建朝立國?
都要審時度勢之後,才能做出決斷,不然走出一步,可能就會毀掉明侯府十年的經營。
…………………………
許都。
皇宮。
相對於雒陽那宮殿,這皇宮自然是顯得有些簡陋和寒酸的,而且曹操也不可能爲了天子重新建造一個堪比未央宮級別的皇宮。
別說他沒有這麼多錢,就算有,他也不會花費在這個地方。
不過劉協還算是挺滿意這宮殿的。
在許都,雖然也被約束,但是最少不會好像當初在長安一樣,董卓的猖獗,是他忍受不住了,而曹操,也是徹底的把持着朝政,但是卻並沒有在明面上對他不敬。
大家還算是和和氣氣的君臣。
最少這明面上的面子,曹操已經給了他。
當然,天子乃是天下至尊,也不會這樣輕易的滿足,從他隨着曹操南下,被曹操所奉承開始,他的敵人,就已經是曹操了。
曹操需要他的影響力。
而且他,何嘗不需要曹操的勢力支持呢。
就看誰能笑到最後。
雖然他的希望很渺茫,可他是天子,天子可以死,不能輸,他不認爲,自己會輸給了曹操。
“太尉,事情辦的如何了?”
宮殿的小偏殿之中,劉協和氣的看着楊彪。
關中世家,乃是朝廷羣臣,在關中之戰之中,死的七七八八了,能活下來,還能來許都爲臣的人,並不多。
楊彪算是一個。
弘農楊氏,雖然還在關中,如今甚至在牧氏鼻息之下生活,但是卻始終奉承漢室,楊彪更是一個老狐狸。
王允,司馬防這等大臣,當初都逃不過一難。
可偏偏,他逃過去了。
當初躲着董卓,董卓死了之後,躲牧氏搜捕,最後順利的讓他來了許都,以他的名聲,以他的影響力,曹操也只能親自的迎他了。
封爲當朝太尉。
“西南還有沒有消息回來了,但是陛下,以臣對牧龍圖此獠之瞭解,如此之誘惑,他豈會放過,他一定會上鉤的!”
楊彪拱手說道。
“若如此尚不能讓其上鉤,那吾等就枉爲小人了!”劉協低沉的說道。
“可這事情,會不會讓丞相勃然大怒啊!”楊彪擔心,拱手提醒說道:“陛下,如今丞相把持朝政,宮內外皆乃丞相之兵,吾等如同立於火爐之上,稍有不慎,便會被焚的粉身碎骨,萬萬不可於丞相鬧翻了!”
“朕知道!”
劉協越發的成熟,經歷的越多,讓讓他看明白很多事情,也讓整個人變得的沉穩起來了,他的才智本來就聰慧,自小有城府,不然也沒辦法從少帝手中奪位置,滅董卓於關中,雖然最後的結局都不太好,可想做的事情,都是做成了,這也是他的一個能耐。
他神色很平靜,淡淡然的說道:“丞相早晚會知道了,可丞相未必會找朕翻臉,或許他應該多些朕,朕是在幫他啊!”
這是一石二鳥之策。
河北已經擁簇新君,少帝密詔,那對他的正統地位,何等的挑釁,從這一刻開始,他已經對袁紹死心了,必滅河北。
曹操和劉備聯手,對河北已經構成了一個威脅。
但是還不夠。
西南是一個很大的麻煩。
他不僅僅是在安撫西南,而且把西南拉進了朝廷的陣型之中,對抗河北。
同樣,他也給曹操找點事情。
他忌憚牧景,曹孟德何嘗不忌憚牧景,如今他勢弱,牧景和曹操,都不是他能招惹起來了,因爲手中無兵,始終沒有話語權。
可他可以挑起來曹操和牧景的爭鋒。
他們打的越激烈。
自己纔會有一點點的機會翻盤,不然,等到曹操一統天下,自己這個傀儡,也必然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
丞相府。
曹軍調兵連連,一天好幾封前線戰報,軍報,都送進來,進進出出的腳步聲沒有停息過。
而且曹操即將要北上督戰了。
袁紹已經開始親臨前線,必然能讓袁軍士氣大增,如果他還留在許都,反而讓曹軍的士氣不足,所以動身去前線,是必然的事情。
這一戰,將會是決定北方霸主的地位。
曹操已經是傾盡全力了。
他輸不起。
“文若,本丞相離開了許都之後,政務之事,只能靠你來的支持住了,大戰必然靠糧秣支持,若無糧秣,不戰而敗!”
堂上,曹操溫和的眼神,帶着一抹期許,看着荀彧。
荀文若。
年少既有王佐之才的美名,而且一身學識,不管是做人,做官,做事,都不曾辜負他這王佐之才的美名。
是曹操依仗,而且有點忌憚的存在。
依仗,是依仗他的能力,他能把這丞相府的政務,處理的妥妥當當,把豫兗徐幾州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乃是不可缺乏的一個存在。
而忌憚。
無非就是荀彧心裡面,仍然保存下來的一些執念,這一點,郭嘉沒有,所以郭嘉值得曹操絕對的信任。
可荀彧,他依舊嚮往漢室。
當然,荀彧雖性格固執,缺是一個絕頂聰明,他比更多的人,更看得懂這時局,甚至更懂曹操,也懂天子。
他雖始終嚮往漢室,卻深刻的知道一點,普天之下,唯曹孟德而興漢室者,非曹孟德而不行,所以他既忠於漢室,又忠於曹操。
這不矛盾。
只要曹操依舊爲漢臣。
可有一日,曹操生出了不應該有的心,他這就是作死,甚至天子都不會爲他流一滴眼淚的作死,因爲他所忠於的是一個曹操的大漢。
“主公放心,征討不臣之臣,乃是朝廷當前之大事,某必然用盡全力,也要保證朝廷平穩,糧秣無憂!”
荀彧拱手,迴應曹操。
“你的能力,本丞相自然不擔心,可天子未必會乖巧啊!”曹操不怕在荀彧面前攤開來說,畢竟他需要荀彧改變他的態度,不需要遮遮掩掩的:“某從不怕敵人,就怕如同昔日的牧相國一樣,前面拒天下羣雄,卻被後面的人捅一刀,屆時,吾必休也!”
“主公,天子心中當明白,爲主公能護大漢周全,此時此刻,與公於私,他都不應該阻擋主公討伐河北!”
荀彧其實也在爲這個腦仁疼,劉協不是省油的燈,就看當年他怎麼把董卓給坑死的,就知道了,但是這時候,他更不不希望曹操和天子之間有什麼矛盾。
所以他要劇中調和。
然而,他的答案,並非曹操想要聽到的答案,看着曹操若然而笑的神色,荀彧咬咬牙,把心一橫,拱手說道:“即使陛下不明主公之忠,那屬下也當讓陛下明白,這天下,唯主公可振興漢室!”
這是給他一個保證。
天子要是在背後弄什麼小手段,不用曹操出手,自己會解決好,到時候誰也不給面子。
到了荀彧這一地位的人。
輕易不承諾。
承諾比用盡全力去做,不會讓自己食言。
“有你這句話,本丞相就放心了!”
曹操這才展露出臉上的一抹笑容,道:“此戰吾已抽調大軍精銳,南線空虛是必然的,我雖然已經說服江東了,可未必壓得住西南,江東就是明侯府的手下敗將而已,牧景那廝,年少氣盛,即使在整軍之中,無力北上,也保不準他一口倔強的氣,到時候南面要是出現什麼變故,倒是有些讓某擔心!”
“不怕!”
荀彧道:“吾已讓鍾繇南下,爲朝廷使臣,只要能拖得住西南明侯府的時間,我們就南線無憂!”
“鍾繇的能力,我倒是信得過的!”
曹操點頭。
“主公!”這時候堂外出現了一聲低聲的叫喝。
“說!”
曹操皺眉,低沉的迴應。
“關中夏侯將軍的急報!”
“呈上來了!”
“諾!”
軍報很快承上來了。
曹操直接打開,看了一眼,面容就顯得十分的陰沉起來了:“我們這個鄰居,還是按耐不住了!”
“怎麼了?”
“雒陽已經被牧軍所掌,夏侯淵不敢強攻,退避二十里!”曹操迴應荀彧。